正月初五,帝都长安,城门大开。正处年关,城内一片喜庆祥和,百姓拥与街口两侧,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城门口等候的众官最前,一男子骑白马,镂玉金冠束发,金丝蟒绣水青锦裘罩住文弱身骨,清淡文雅的他是皇子中鲜有的温润和善,平易近人,又因常视察民情,体恤百姓,深受拥护。 “文有李家治天下,武有苏门定山河”,长安年过花甲的老人总会将褚襄王与龙扬将军比作大轩开国皇帝与开国大将军,皆是少年英杰,一腔热血豪情洒与江山社稷。那年,二十二岁的李缙之与二十岁的苏狄共谋江山;今朝,二十二岁的李昭覃待二十岁的苏澄扬领军回京。 “殿下,天气寒凉,莫不如回宫待龙扬将军与女姜圣女,您...” 李昭覃举右掌示意属下止言,目光远眺,唇色发白,“龙扬将军是大轩功臣,女姜圣女更是远道来客,此二人都值得本王等。” 城门外苏门铁骑的马蹄声愈发清晰,苏字旌旗露出旗尖,领军主帅的银白铠胄于冬日冷阳下更显冷冽,刚硬俊毅的面庞显不出他的悲喜,揣不透他的心思。 富丽繁贵的宝蓝玲珑车舆紧随与后,四周车帷垂纱遮住镶金窗牗,车舆顶盖覆层绒白厚毡抵住车板缝隙渗透进的寒风,车舆华贵精美,此间所乘女子更是神秘。 城门至,主帅下马利落,褚襄王见状下马迎上。苏门铁骑随主帅尽数翻身下马,车舆停。 “臣参见褚襄王殿下!”主帅合手躬腰行君臣之礼。 “末将参见褚襄王殿下!”铁骑尽数单膝下跪,声彻云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将门功高,三代龙将战场杀敌无数,苏门军三十万中二十万调到称为大轩关城重中之重的燕州平度关,余十万大军镇守靖州京城,随军调遣。 “龙扬将军有礼,快快请起。众将辛苦,都请起身吧。” “谢殿下!” 一番必要君臣之礼过后,华美车舆上的车门门扣轻启,两侧围拥的百姓屏息凝神望着,女姜使团随行的侍女早已在车舆下摆下轿凳,守在一旁。随着车门门扣一声脆响,厢内女子扶着车框探出身形。 若干年后,常有人聊起泰安二十七年的正月初五,长安城门初见女姜圣女的情形,无不心向神往。叹圣女涤尽尘俗之气,素净裙裳上如星点般的蓝偌桑曦花刻进众人眼帘,久久无法忘却。自北藏异域而来的绝色少女,散霓虹千丈,光华万千,世间万物不及她惊鸿一眼,瞳框深邃,琼鼻骨梁高挺,不知烟火,如仙落凡尘,如谪仙降世。 那阵子长安纸贵,名贵画师身价倍涨,属京中第一画师毕岑那副【仙子落尘】丹青水绘尤为传神,值黄金万两! 有外郡人常问:“一副丹青竟卖出万两黄金?可有买主?” 讲故事的人常回:“有,当然有,当时将军府差人买画时,金子都是用车拉到毕大师门前的。” 外郡人问:“将军府为何要差人去买画?” 讲故事人道:“没有男人会愿意自家老婆的画像挂在别人家的墙上。” 外郡人道:“仙女也会嫁人?她在何处?可否去瞧瞧?” 讲故事人道:“去吧。将军府在何处一打听便知,看我与你颇有缘分,每年清明我会给你多烧些纸钱。” 白纾姮踩下轿凳,来到李昭覃与苏澄扬的身侧,双手交叠抚肩轻躬腰身:“女姜外臣白纾姮参见褚襄王殿下!” 一声拜见将众人从九天瑶池拉回长安城门。 “呃...请,请,大人多礼了,请起。”素来温文尔雅的六皇子险些失了风度,伸出去的手扶她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白纾姮抬眸看清眼前清秀文雅的男子,褚襄王这名她晓得,好似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算起自己在长安待得时日不过三个月,一心扑在苏澄扬身上,自然对旁人关心甚少。 “父皇命本王代为接待女姜使团,大人舟车劳顿,今日先暂居京兆驿站,明日本王会为女姜使团安排平晟坊,今日暂且委屈大人了。” 平晟坊,长安最具盛名的客栈酒楼,帝都繁华金粉中心地带,坐落于上林湖畔,灯火彻夜。 苏澄扬一本正经劝议道:“殿下,平晟坊来往出入人龙混杂,臣以为京兆驿馆有京兆府派兵把守,可保证女姜使团一行安全。” 苏澄扬只觉何处也没他将军府安全。自己再不懂风花雪月的事,也知“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并非胡讲。可他也万不会贸然开口问个姑娘:我府上安全的很,来我府上住如何? 她是已郑重原谅自己两年前的错怪,可对过往自己辜负过她的感情也是只字未提。大男人有大男人的脾性,他权当是女儿家因过往委屈闹着别扭脾气,然自己委实做不来花前月下,讲不出蜜语甜言,只得日后对她加倍好点,多照顾照顾,弥补弥补。 李昭覃点头道:“嗯,将军想的周到。”随即转眸看向白纾姮,微笑道:“大人请上车,京兆驿馆离此处不远,届时大人有何需要,尽可与本王提出。” “多谢殿下。” 将门素来比不得旁的高门大户那般心机四伏,外府的婆子小厮羡慕将府的婆子小厮耳根清闲,不必受夫人小妾的夹板气。将府的婆子小厮有苦无处诉,她们也想见识见识夫人小妾斗气是个甚场面,解解闷罢。 傍晚,澜溪苑气氛压抑非常,丫鬟奉茶的手抖若筛糠。高座上的老太君泰然自若的抿着龙井,嗯,果真是御赐的好茶! 苏澄扬板起脸孔道:“祖母,请恕孙儿难以从命。这桩婚事,孙儿会亲自去孔府拒了。” 老太君的茶杯搁在桌上磕出个响:“瞧瞧,瞧瞧!这靖武侯的爵位加在身上还未到半日,就端的一身侯爷架子。便是你爹当年,也未曾敢如此与老身说话!” “祖母,非是孙儿不敬。实在是...” 老太君截住苏澄扬的话,摆手道:“休得与老身扯什么报效朝廷,不急一时的话。若是皇帝要你报效朝廷,却让老身抱不得重孙当不得曾祖,老身明日便进宫与我那皇帝侄儿聊聊家事。若不是,后日你便乖乖的去孔府走一趟,定个日子早些将孔大小姐迎进门。” “祖母有所不知,孔尚书与孙儿同朝为官,虽无深交,但攀附之心百官皆知,再者那位孔大小姐与孙儿素未谋面,不识品行更谈不得成婚,无论如何,孙儿都应不得这门亲事!” 老太君被苏澄扬强硬态度激怒,一掌拍在案上气道:“好啊!这真是儿孙大了,由不得老身做主了!亏得孔府还看上你的权势,单凭你这三棍子打不出响的闷葫芦脾性,有谁家的天仙美女能稀罕你?!” “祖母祖母,若是真的有呢?”苏澄瑛在老太君身侧站着瞧出好戏,适时添油加火。晨时她轻功跃上长安街口一处酒坊的楼顶,看清了天仙美女的长相,好么!她一个女人看了都稀罕的紧。 “即便是有也得被你大哥气跑了!” 苏澄瑛小声回道:“嗯,的确是气跑了。” 老太君虽两鬓满是银丝白发,然耳不聋眼不花,听得苏澄瑛小声嘀咕甚,问道:“谁被气跑了?” “咳咳,没有没有,祖母,您莫生气。我大哥许是有相中的姑娘,不好意思明说罢了。是不,大哥?” 苏澄瑛向不争气的大哥使眼色要他把话端到台面来说。老太君见堂下孙儿被问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忒不自然,敛了怒气和颜道:“真有此事?你怎的不早些说,害的老身乱点鸳鸯谱。哪里的姑娘?生辰几何?府上做甚?” 北藏的姑娘,年纪上千岁,府上...做神仙的。 他思来想去,为了祖母身体康健,便不端到台面上说罢,再者要他光天化日谈相中的姑娘,左右他也是道不出的。老太君哪知苏澄扬因何不言语,瞧他样子应是确有其人,急道:“呦呦呦,你这闷葫芦性子当真是急死老身了!瑛儿,瑛儿,你可曾见过?是哪家的姑娘?” “见过见过,今儿一早,我跃上长安城门的酒坊楼顶上见到了,现在这时辰那姑娘应是在京兆驿站休息。”苏澄瑛一嘴实话,听得老太君委实愣了愣神。 老太君拍着脑门顿然大悟,惊讶问道:“莫不是你相中女姜来的圣女了?” 心思被戳破端到台面上,他不免难为情,干咳两下稍稍侧身也不言语。老太君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转头向苏澄瑛说道:“瑛儿,寻个日子你去请这圣女到府里做做客。” 苏澄瑛回道:“祖母,人家一个姑娘,咱不能无缘无故请人家到府里。即便是请来了,你一开口定是问姑娘生辰八字家世背景,任谁不得吓跑了。” 老太君觉苏澄瑛所言有理点点头,随即又叹道:“唉,可老身已经把那对前朝皇后的金钗予了孔家那丫头,也不知这婚退得退不得。” 苏澄扬听闻忙起身礼道:“祖母,孙儿武堂还有军务处理,此事不必您费心,孙儿自当处理妥善。孙儿告退!” 老太君见苏澄扬脚速如风,不解问道:“这约莫到了晚膳,他还去武堂做甚?” “您将那对凤钗赠予孔大小姐,如今定是被孔府渲染的满京城贵胄皆知。我大哥若再不快去处理,传到圣女的耳朵里,那定是一桩麻烦事。” 老太君闻言一抹笑意跃上心头,问道:“哎?瑛儿,那圣女你见了觉得如何?” 苏澄瑛遥想圣女仙姿,目光迷离,回了四字:“仙女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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