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忽然就笑了。 笑得聂延莫名其妙，正想问的时候，却见她指指面前的四条凳子，说道：“我可搬不动这么多，你帮个手。” 晚饭时候的气氛有些诡异。 王亚楠一直在往叶昭身上瞟，瞟得叶昭脾气都没了。 她好几次想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结果王亚楠迎着她的目光就猛地闪开。 叶昭：“……” 晚饭后聂延和徐泽寅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叶昭说到底也折腾了一整天，等聂延他们离开之后，就去厨房烧了热水，准备洗漱休息。 王亚楠的心情不太好，也没有什么晚间娱乐活动，等叶昭洗漱之后，她就跟着收拾了一下打算早些休息。 回房间时却发现叶昭屋里的灯还亮着，她心下难免诧异——叶昭不是半个小时前就在说睡觉么？ 这么想着，她就过来敲响了叶昭的房门。 不过，想着叶昭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便换了个方式：“叶老师，我来问问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如果有的话，你尽管跟我说……师兄和徐老师都是男的，可能会不太方便。” “还好吧，我能习惯。” 叶昭听见动静过去开门，一边说一边让她进屋。 王亚楠点点头，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就看到叶昭放在床上的笔记本和数位板，不由哑然：“你还带这个来啊？” 说完，视线已经落在笔电屏幕上，看到了鬼斧神工般的灵魂画作——乱七八糟的色块。 王亚楠：“……” “嗯……”叶昭应着声，见王亚楠吃惊的神色，不由笑了笑，说道：“刚找感觉，这只是草图。” 说完又指了指床边的凳子，说道：“你坐。” “谢谢。” 王亚楠跟着她坐过去，视线还在电脑屏幕上徘徊，脸上的表情可以总结出四个字：一言难尽。 她虽然不是美术专业的学生，但对这方面的了解还是略有涉及。 而在她的认知里，‘草图’绝对不是这种乱七八糟的颜色。 她想了想，试探地问：“那，成品是什么样的……？” 难道聂延请来的是个灵魂画手？ 叶昭刚把数位笔拿起，听见这话就下意识转了一圈笔，扬扬下巴耍帅，道：“睁大你的眼睛，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王亚楠：“……” 王亚楠停顿一秒后伸手做请：“请开始你的表演！” 话音落下之后，叶昭就笑了，随后拔下电脑上的耳机线，说道：“我画画的时候不太容易走神聊天，你先听会儿音乐。” 王亚楠受宠若惊，忙道：“谢谢。” 叶昭轻笑一声，随后盯着电脑屏幕，开始刷刷刷地画。 王亚楠本想看看她能变出什么奇迹。 微博她也玩，没有关注过正儿八经的画手大佬，但是搞怪的小漫画或者是温馨的小插画，她倒是经常会转发收集，心情不好的时候翻出来看看。 说真的，就叶昭刚刚那比搞怪还搞怪的灵魂画技，她不觉得能展现出什么奇迹……结果打脸来得太快，连二十分钟都不到，那些色块竟然真他妈地在叶昭的手底下变成了奇迹！ 屏幕上的画面不大，右边有棵树，树下有个人。 头顶是枝叶繁花，脚下是花瓣落成的满地残雪，而昏黄的夕阳则从左上方投射下来……这感觉太舒服了，舒服到就像是每天下午都会见到的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时宁静的学堂小院。 而这幅画从‘灵魂画技’的草稿到成品，一共只花了十六分钟。 王亚楠对叶昭的印象也从‘灵魂画手画灵魂’变成了‘神仙画画画神仙’。 对王亚楠而言，这幅画的笔触其实粗略到几乎不忍直视，树下的人五官也模糊不清。 这若不是就在现场亲眼目的，而是在微博或者其他地方看到这样的绘画视频，她甚至不愿意多花一秒点开…… 可眼前的画面落入眼中，却偏偏让她看到了一个背脊挺拔，身形笔直，站在树下却好似能与树的风骨比肩，平分秋色的男人。 他微微回望着繁花，目光柔和，白色的花瓣落在头顶与肩膀，格外宁静。 画中人给了王亚楠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两秒后她就瞪大眸子，捂着嘴小声惊呼：“我的天，这是师兄？这后面就是外面的洋槐？” “嗯。”叶昭点头，想了想下午时候的画面，笑道：“下午看到这画面的时候就挺有感觉的……不过我对他了解不够深，还没办法画细致……” 话到一半，她忽然顿住，而后摇头：“还是算了，这样就挺好……太细致了他怕是要跳起来和太阳肩并肩，那就太毁气氛了。” 王亚楠：“……” “这究竟是怎么画出来的……” 王亚楠看着画面，发出了很寻常的感叹。 若是只给她看成品，或许用不着这么惊讶。 就像在网上看到的图片，她只会感叹一下‘哇，这图片好漂亮啊’，然后疯狂右键保存，设屏保。 然后就没然后了。 现在却偏偏亲眼看到了叶昭拿着数位笔在板子上图图图画画画的过程。 她知道画画会先勾线，但叶昭把这一步省略，就这么直接完成了…… 叶昭听着王亚楠的问题却是答非所问地笑道：“我想唱歌的时候也会绞尽脑汁地想‘高低音’到底是怎么唱的；‘腹式呼吸’又是怎么呼吸的；‘转音’又是个什么鬼瘠薄玩意……” 说到这儿，叶昭看向王亚楠，笑道：“这应该是你擅长的领域，跟我说了我也不见得能听懂……” 这话说得可真委婉啊。 王亚楠哭笑不得，不再问无关紧要的问题，只是看着叶昭的屏幕，问道：“叶老师，我很喜欢这图，你能把她传给我吗？” 叶昭听见这话就不由顿住。 老实说拿了画笔这么多年，其实从小到大，像王亚楠这会儿说的话她经常听到。 小时候迫切需要得到周遭的肯定，听见这种话的时候，她觉得这是无上荣幸。 因为思想单纯，所有向她要作品的人在她看来都是对她的喜欢。 她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然而等到年纪再大些的时候，再听这样的话，才察觉那大多是无知者的贪得无厌。 而那时的他们已经觉得自己不管要什么都是对的，开口索求是看得起她，是给她面子。 而她要是不答应不给，就是瞧不起人，就是眼高于顶，就是……在犯罪。 那时候的叶昭开始反思。 自己曾经对这些人的答应和顺从，或许就是成就他们无知的帮凶。 想到此，叶昭就在心底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掐掉。 一句话无法判定人之善恶，毕竟是她接触的太少，而这并不代表这世上没有正能量。 想到此，她就看着王亚楠，笑问道：“说起来，你这么在意聂延，是喜欢他啊？” 王亚楠：“……” 叶昭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道：“眼光很不错哦。” 王亚楠：“……” 王亚楠没想到叶昭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有些无所适从，静默片刻后却是小心翼翼地反问：“叶老师以前认识师兄？” 叶昭摇摇头：“他是我闺蜜老公的朋友……准确来说，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他，来这边之前我都不知道还会遇见他，算是意外之喜了。” 说完她就笑了声，有些自嘲的意味。 随后她就抬手指了指隔壁，说道：“你等我回头问问他，如果他同意的话，就发给你……对了，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微信吧。”王亚楠一边拿手机开二维码，一边愣愣道：“就这么悄悄发不行吗，我不想让他知道……” “真人转手绘这事儿我自己怎么过瘾都没人知道，但一旦分享出去的话，我就得承受一部分责任。”叶昭听见这话就摇了摇头，扫过王亚楠的二维码，添加好友申请之后，才继续道，“在这方面我曾经被人坑过，坑得太狠了。” 说完，她看着王亚楠，轻声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王亚楠一愣，问：“什么坑？” “那是大学的事情了。”叶昭放下手机，说道，“那时候画手还不怎么吃香，但也比过去有了不小的起色，网上到处都是同行约稿的微博，那会儿我在练写实的画法，也跟着蹭了一波约稿……哦对了，你知道写实的意思吧？” “嗯。”王亚楠点点头：“我们学过‘据事直书’这个词，应该差不多吧。” “嗯。写实的作品与现实的事物之间具有极大程度的相似，但也会根据画手的个人习惯选择是否保留自己特有的风格……我那时研究许久的画法才敢在微博上约稿，接到第一笔单子的时候挺高兴的，没怎么拖延在寝室里就画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叶昭笑了笑才继续道：“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室友会趁我上厕所的时候拷走我的图档，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那张图就在她的微博上被转发了几千条……当天下午她还来跟我嘚瑟有好多人找她约稿。 “然而我那时候已经被甲方挂在微博上，甲方还是一个关注了我很久的知名大V，经常在自己的微博上安利我的作品，但那天的事情一出，她就说我不尊重肖像权和隐私权，连带着她的几百万粉丝也直接杀到我的评论区私信区，把我骂了个底儿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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