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和王亚楠对于这样的情况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叶昭却是第一次经历……以前觉得会在学校里闹事儿的人只有学生,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家长带头闹的。    当三人赶回学校的时候,看见的却是叶昭昨天下午才见过的那对中年夫妻和一个才四五岁,满身邋遢的男孩。    男孩拉着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妇女想要离开,但妇女拽着聂延的裤子……没错,就是裤子。  她拽着聂延的裤子不撒手,若非聂延腰上系着条皮带,这会儿怕是要献个丑了。    旁边先到的傅恒正在劝说那妇女,却完全没有作用。  而不远处,那中年男人手里却拿着一把山里砍柴才用得着的厚重弯刀,正逼着徐泽寅往后退,嘴里乱七八糟地吐着粗鄙的脏言秽语。    Q市的方言简单易懂,网上也经常有些本地话卖萌的视频段子,叶昭听来毫不费力……那男人是在质问徐泽寅,凭什么不让他的女儿上学。    叶昭的视线不由落在聂延身上,却看到他腮帮子动了动。  目光冷凝,显然是到了忍耐极限。    叶昭三人的到来没有并没有改变什么——王亚楠一看到这场面就惊呼了一声:“怎么还用上刀了啊?!    叶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不由跟着轻呼一声,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被这场面震得回不过神来——男人拿着刀胡乱回屋的鲁莽行为,已然完全颠覆了她以往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对贫困地区的学生家长对待老师时候的所有看法!    还算得上冷静的倒是唐梦。  但冷静显然也只是态度,她的行为可不冷静——不过是刚刚看清楚当前的局势,就立刻抬脚,先往徐泽寅那边过去了。    叶昭见状,正要开口叫她小心点儿,却是还不等她话音出口,就见唐梦几乎毫不犹豫地伸手,已经抓住那中年男人手里的刀并且试图挣脱下来。    此时此刻,她脸上的神色哪里还有先前的言笑晏晏,整个看上去就像是碰见了什么仇人似的。  叶昭有些愕然,完全看不明白唐梦跟这男人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    而不远处的徐泽寅见着这情形不对,已经是连眼睛都直了,慌忙喊道:“唐老师你小心点儿!”  躲在旁边,早已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姚木思也连忙喊了一声:“你小心啊……”    叶昭见状,心都提了起来,回过神后连忙想要帮忙,身后却又传来了中年女人的一声惊愕的痛呼,随即原本干巴巴的哭嚎顿时变成了真真切切的哭泣。  真哭和假哭叶昭还是听得出来的……而等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聂延把脚收回来,神情冷然。    叶昭瞪大了眼珠子,脑子里就飘了一句话——你还真他妈打女人啊?    她脑子懵了一瞬,下一刻却听到身后传来唐梦的闷哼,顿时想起当下局势不妙,回头看过去就见那中年男人抓着唐梦的头发就不放手,骂骂咧咧:“凭什么不让梅子读书?!别以为你们是城里来的,老子就不能收拾……”    “凭什么?就凭你这一家子都是贼!我他妈读了十多二十年的书,可没学会怎么教贼!!”看样子唐梦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被拽头发也是手脚并用拳打脚踢,同时冷笑着骂回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恶心样,现在看到你们一家我都觉得对不起我那张教师资格证。”    叶昭:“……”  这么狠的吗?    徐泽寅这时候也已经帮着唐梦把那中年男人的手弄开,总算松开了唐梦的头发。  但那男人手里的刀却一直在乱挥乱舞,常年种庄稼的人手上的力气可不小,饶是唐梦跟徐泽寅两人配合,也根本没法儿把刀抢走……    叶昭拎着相机正赶过去帮忙,结果没走两步胳膊就被人从身后拉着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直接撞上硬邦邦的胸膛,同时头顶也传来淡淡的声音:“上去找死么你。”  叶昭:“……”    聂延说话的语气淡然随意,却莫名让叶昭松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抬头的时候,聂延已经松开了手,她只来得及看清他刚毅的下颌线条和胡茬,人就从她身侧走向了另一边。    叶昭顿在原地,拿着单反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目光一直随着聂延的背影往前。    有了聂延的加入,情况似乎就扭转了过来。  徐泽寅和唐梦拦着中年男人的胳膊,聂延过去正好就把那把比小臂还要长几寸的弯刀顺着刀柄直接反着一掰,就拿到了自己手里。  随后他掂了掂,对徐泽寅和唐梦两人说道:“放开他。”    两人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松手。    他们一松手,中年男人就直接挥着拳头,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要往聂延头上送,聂延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把弯刀横在了面前。  锋利的刀刃在他手里没有任何感情,却像是最直白的挑衅:来。    这动作下意识让中年男人退了退。  他只想跟聂延讨个说法,可不想让自己受伤。    然而,也就是这么一个退缩的瞬间,聂延就忽然上前,用空着的那只手……直接反手一拳头从由下往上,砸在了中年男人的下巴上。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拳头锤击的声音,而下一刻,中年男人就这么鼓着眼睛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半天都没反应。    空气在这一刻陷入了无法言喻的寂静,直到一声破裂嗓音传出来的尖叫:“啊——”  众人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脸色苍白的姚木思。    迎着这几双眼睛,姚木思又猛地收住了声,可是发白的嘴唇却掩饰不了心里的恐惧。  尤其是聂延的目光……她下意识抖了抖身体,最后小心翼翼躲到了已经走到徐泽寅他们身边的傅恒身后。    姚木思的一声惊叫换回了在场众人的心神,也把不远处捂着被聂延踢了一脚的肩膀正哭天抢地的妇女唤醒了神,随后,在看到中年男人躺在地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脸色发白了,跌跌撞撞地爬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老张,老张,你怎么了?”    跟在她身边的男孩则小心翼翼地跟着,同时,惊恐地看着聂延。  气氛一时僵持下来,全程就只剩下了女人的呜咽声。    叶昭的手动了动,目光从那毫无动静的男人身上挪到了聂延身上。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似乎是察觉到了注视,他抬眼朝叶昭看了过来。    眼里平平静静的,和平时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他不担心?    叶昭忍不住猜想——或许他是有分寸的?    许是被中年妇女的哭闹声吵得有些心烦,聂延收回视线后就拧了拧手腕,淡淡道:“瞎叫唤什么,老张真要是死了,不正是你乐意的么?”    聂延这漠然的话,说得中年妇女顿时止住了哭声,回过神来后,却是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尴尬,讪讪,复杂的情绪几乎让人摸不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还是徐泽寅小声喊了句聂哥,才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聂延过去弯腰毒蹲下身,掐了一下中年男人的人中……  没多久,人就醒了过来。    只是眼神还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清醒,看着聂延的视线多了几分惊惧。    “知道怕了?”聂延看着他这表情就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刀,又问:“要不要再试试这个,这应该比拳头更好用,你说对吧?”  “……”    老张没回答,聂延的视线却在刀上过了一遍。  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暧昧对象似的,一寸一寸地游离……别人怎么想的不清楚,反正老张是浑身毛骨悚然。    聂延却在这时候重新看向老张,嗤笑着道:“说真的,这东西我十多年前就不玩儿了,下次来搞事情别光带利器,也记得带上脑子……不然,就你今天这行为,我送你去吃几年牢饭也是可以的。”  “你……”老张被他这冷飕飕的语气说得吞了吞唾沫,强撑着精神,“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聂延好笑,把刀背放在老张胸膛上擦了两下,漫不经心道,“余镇的派出所是个空壳儿,但我不介意把你送去县里边儿啊,反正我在那儿也有几个熟人,随便说几句话,给点儿钱,你这辈子就没了。你那老婆孩子反正也不是什么正苗子,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是吧?”  “你……”    聂延的话说得真假难辨,气定神闲却又隐含威胁。    老张看着他,嘴唇直打哆嗦。  他老婆把他扶着,眼里却有几分不大甘心,而旁边的小男孩儿则拉着他老婆的衣摆,视线在周遭来回地看,茫然而无措……叶昭看着这表情各异的一家人,心里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而就在这时候,学校外传来热闹,大约是村里其他人听着动静赶了过来。  带头的居然是张艳梅……昨天还蒙在她头上的纱布不知道怎么没了,那狰狞的伤口让人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第二眼。    张艳梅一进学校,就看到眼前的场面,先是松了一口气,可目光接触到聂延因为听着动静而陡然抬头的视线,又蓦地紧张起来。  心里怕极了。    她的脚步顿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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