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为许媚,婀娜妩媚的媚,桃夭柳媚的媚,这名字我当真喜欢,世上恐怕再找不着第二个字比这字更适合我了。 纵观整个妖界,论媚骨天成,除了青丘那几窝狐狸还有谁敢跟我们蛇妖比? 况且本人还是出身我族名门——大名鼎鼎声名远播名扬中外的许氏,姿色就更不用说了。 没错,就是白娘娘嫁过去的那个许氏,名门吧,不只是名门还是豪族呢! 真豪族!白娘娘人美心善脑子灵光这等人妖皆知的事便不多说了,更重要的是她那双手多肉,是握财的手,转眼功夫便把落魄的许家提携得青云直上。 我的手也多肉,所以说兜里这两块破铜板真得多掂掂,指不定哪天就摇身一变成一堆破铜板了。 当时白娘娘是以药铺发家的,如今凡间的名门许家也是以多药师著名。 不过许家是药师与我无关,那时凡人的许家,我是蛇妖。 话一多便说偏了,其实我就是想说,想我历代许氏蛇妖哪个不是收割成片少男少女心,而我其中翘楚,青春年少,如此优秀,竟然常年无人问津? 不止不正常,简直极不正常! 若说这不正常的锅该由谁来背,我闭着眼睛都能指出这人来。 没错,就是他,就是程璟这小孩! 遥曾记得初回妖界那几年,我当真是想好好在那处安家立业,寻个好郎君,早日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就是一不小心碰上当时还不过是个孩子的程璟,他便再也没给我做这梦的机会。 此番跟他出来,倒也不是全听了他诓我的话,一来是下定心要将他送走,二来也想外出看看别处的男子可有个把好的。 若是能对得上眼,送走一个,换回一个,正好。 我心里这算盘打得一溜一溜的,却半点不能叫这人知道,不然又是竹篮打水,白费力气。 我瞟一眼程璟,他正一脸严肃地同店家刚上的两碗面大眼瞪小眼。 我俩都挑嘴得很,今日这两碗,我吃不了胡葱和辣子,他吃不了牛肉。 本着不随意浪费的原则,通常不吃的菜都一点点挑出换着吃,还好我俩口味同中有异,异中带同,这么多年倒也和谐。 他记性好又心细,这活一般都交给他来干,我只需托着腮在一旁替他叫好便行。 他一双手修长如竹,温润如玉,执著时好看得令人身心愉悦,所以我这彩喝得也格外真心。他听了高兴,干起活来自然更加卖力,于是我喝彩时又多添几分真心…… 较劲般一来一去,往往饭还没吃就将一人一妖累得半死…… 小店人不多,偌大的二层,除我们这桌外便只有后来的两名侠客合为一桌。 人和人吃饭的风格亦会有不同,像我和程璟便属于埋头苦吃,饿死鬼投胎的一类。 那俩属于高谈阔论,爱口水胜过米饭的一类。 “大哥可曾听说了那桩怪事?” “二弟说得可是蛇精那桩?” “我要说的正是那妖,听说前日蛇精于城外五里处忽而发狂,在地翻滚不止,那妖长逾百尺,力大无穷,一夕之间数个村落夷为平地,千根树木轰然倒地,真是人间大害啊!” “我还听说发狂并非偶然,而是那蛇精食人数百后,肚胀疼痛所致,此等惨剧,百年之间,真是闻所未闻!” “……” 这两人,一人红衣,一人绿衣。 正应了老人常说的那句红配绿,赛狗屁。 两位说话,与狗屁无异。 传说中这位心狠手辣,兽性未脱,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便是不才在下本人,说来惭愧,实情连传说一星半点的精彩都及不上。 那日只因被程璟强喂了两杯梨花酿,不胜酒力便独自出门散热,行至树林时恍惚间竟以为已回妖界,忘乎所以就现了原形。 滚的确是想打几个来着,不过堪堪半圈便被匆匆赶来的程璟制住了,半点没再给我发挥的空间。 “我还听说……” 红衣绿衣一唱一和,没个消停,叽叽喳喳吵得人着实头疼。 不过也罢,这遭算见识了凡间三人成虎的功力,长了见闻,不算太亏。 年纪愈大便愈疲于与人争论,这两人真该感谢我近些年修身养性,脾性好了不少,不然倒可以叫他们真实体验一把传说中那种面对巨妖的恐惧。 不过,我忘了,我身边还有个血气方刚的半大小子。 “哼,如今这年头,人妖魔怪,但凡有灵力的,谁不会点幻术傍身?眼见尚不能为实,怎在这儿口说反倒成凭了?” “小兄弟说什么?”绿衣客拍案而起。 程璟毫不示弱,立而睥睨:“若真如二位所说,如此大事,伤亡惨重,为何连半条官府公文都不曾见着?” “此地官府拿钱不做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娘亲常说遇事动点脑,笑话闹得少,诚不欺我。 我拉拉程璟的袖子,示意他坐下,这般头脑,争执无意。 见程璟坐下,两人停了片刻又说起来:“今日这茶楼生意如此惨淡莫不也是被那蛇精闹的?” “可不嘛,蛇精无恶不作,有她在此谁敢出门?要我说该跟那程家许家钟家都知会一声,镇子虽小入不了名门法眼,总也不会放任不管不是?” “我想着……” 绿衣客又细数了一遍几大名门,几个熟悉的名字听得我兀自肉紧,秀眉一簇眼刀便甩了过去。 我想着你们还是不要瞎甩锅为好,狗急了跳墙,砸疼了,蛇会咬人哦! 眼刀犀利,光影齐飞朝前唰唰飞去,本想震慑二人,不想竟在半路被人截了胡。穿着兜裙的矮胖小二将桌子挡了个严实,一手举着菜,一手麻利地擦着桌,嘴上也没停下。 “二位客官有所不知,这事还真与蛇精无关,今日那西关大侠扈江离归乡且在菜场设擂台与众位侠士切磋武艺,那扈大侠生得俊俏又身负盖世神功,恐怕这会儿半个城的人都在那呢,小店冷清也属正常。” 红衣客一怔,冷笑道:“这人回乡不抓紧时间为民除害,反倒办这劳什子无用擂台,要我说不是绣花枕头要么便是草包一个,厉害都是传闻罢了,小哥莫被骗了。” 本满脸堆笑的小二哥一听这话不干了,道:“你这人又知道什么?我在此地做生意已逾十年,全城上下我何事不知,偏偏未曾停过二位刚说之事,莫不是二位客官听了谁的酒后浑话,这还口口声声当着宝贝呢!” 绿衣客焦躁,再次拍案而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他便要上前揪小二哥的领子,可惜还未触上汗巾,身子朝后一仰,紧接而至地便是两声巨响和断断续续地叫痛声。 “他自己说不想活的。”程璟顺了顺翻飞的袍袖,重新拿起筷子。 见小二哥站在原地抖得如同筛漏般,他云淡风轻地夹起一颗花生米,又道:“实在吵闹,我便送他们出去了。” “小哥不必担心,这顿算我账上便是。” 程璟这人装模作样起来实在熟练,他后面的话无非是安抚,我兴趣缺缺,不过方才那小二哥道…菜场有啥俊俏公子? 细眼一眯,光线立刻减半…不是不是…我细眼一眯,顿时一个念头浮现心头。 这厢尚来不及夸自己几句反应快,便听旁边人道:“姐姐,不许舔唇。” 此音一出,头晕脑胀。 程璟这小孩除了比别的小孩高点俊秀点有钱点能打点烦人点和寻常小孩真没什么两样。顶普通一人,也不知道他成天拽什么劲儿,出了茶馆这街上,我随手抓那么五个十个,还…真没和他能比的。 咳咳。 重点是烦人,没错,特别烦人。 就比如说吧,有一天他非缠着我不让我舔嘴唇。 我头大如斗,暴躁道:“程璟,你细想想这要求,合理吗?非人哉!” 他慢条斯理回:“此求非人,姊亦非人,岂不相配?” ……我最烦这种世家公子了,一吵架便四个字四个字朝外蹦,分明半点不占理,但他这么一说就好似很可靠很合理很无可反驳的样子。 我跟着他后头就算说干了黄河,上至白胡老头下至垂髫小儿这世上的聪明人也都会站他那边,否则就是没品位。 我问我一条蛇精舔舔嘴怎么了?舔嘴不能杀人放火,舔嘴不会毁天灭地,舔不了吃亏上当,舔不了坑蒙拐骗,于我虽无益,于人亦无害呀,舔嘴到底怎么了?他不答,非说不行。 我说我们蛇精天生爱舔嘴,不舔便会停止思考,血液倒流,静脉尽断,十分可怜…我动之以情了半个时辰,可他还说不行。 现如今做妖连嘴都不让舔么?你倒与我说道说道哪条律历这般规定?…我晓之以理又半个时辰,可他就要说不行。 我说程璟你别瞎闹,至少给个理由,我也得能说服自己才能改不是? 他终于停了片刻,给自己重新倒上杯茶,又给我重新倒上杯,又说茶冷了要换一壶,又说茶太热得拿出去凉凉。 前前后后折腾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道:“凡人是不常如此的,你若如此便不像凡人了。” 这明显就是胡诌诓人的话,且明显就是方才问起才临时编的胡诌诓人的话,我能信? …我还真信了… 我怕啊,这毕竟是凡人的地界,宁可委屈死自己,也绝不能露出马脚。 见他掏出手帕不由分说地便要糊我脸上,如此目无尊长,我自然不能忍。一个潇洒偏头躲了过去,不耐烦地摆摆手,顺便赶走了几只赚足眼球的嗡嗡细蚊。 “知道了知道了,吃完了吗?吃完了赶紧走。” 顺手“啪”一声放下茶杯,颇有大家长威仪补充道:“路还长着呢,可没时间跟你在这儿耗。” “姐姐去哪?城门口在这边。”他趴在二楼窗口喊道。 我佯装未曾听到,脚底生风便朝前走,我去城门口做什么?城外黄土漫天,遍地荒草,听说菜场门口有俊俏人儿,自然少不了要去那采采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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