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称道才子佳人令人羡,古人亦说自古美女爱英雄,对于市井众人而言大概还是英雄的吸引力更大些。 在潇洒意气,雄姿英发面前若才子只会动动嘴皮,出场便落了下乘,但无论是翩翩才子也好,盖世英雄也罢都得在两个字面前黯然失色。 自古以来这两个字曾让无数人纷纷追随,让无数城万人空巷,让无数荒郊野地如迎雨后春笋般迎来一茬茬的新鲜血液。 这两个字可让人喜上添喜,亦可让人愁上加愁,然无论悲喜,他之来去,无人可挡。 这两个字就是—— 热闹。 今日菜场这里三层外三层,估摸着有六层都是来看热闹的。 众人看得可谓津津有味,一个个脚下的瓜子皮儿,竹签儿都快堆成山了。 周边的小贩皆是红光满面,今儿一天卖出去的量堪比过去十天能不高兴吗?我严重怀疑他们是不是给扎台子的人送了礼才让那人将场子设在此处的。 不过此事与之前小二哥口里的盖世大侠毫无关系,传说中这位才貌勇三全的俊俏人儿我围着菜场瞧了三圈都没找着,擂台倒是有一个,只是并非比武,仅有两个女人正在台上吵得不可开交。 虽不认识,但终比众位吃瓜群众要与她们亲近些。 因为两位都不是寻常女子,而是寻常女妖。 左边小胳膊小腿,尖嘴细腮的是个蚊子精,右边四肢皆短,腰腹肥硕如圆桶的则是瓢虫精。 青丘那狐狸曾说,虫妖在众妖中是化人后外貌上受原形影响最大的一类妖。 今日一见,诚不欺我。 且这影响也太过灵性,忒会挑重点了些,就差没在脸上刻下花蚊成精、瓢虫成精几个大字了。 狐狸还曾说过成精对小虫而言是极难的,修炼成形更是足矣感天动地。它们阳寿短灵性弱,除非有什么奇特仙缘否则根本不可能化出人形。 所以我见着这类精怪向来都是绕道走的,奇异仙缘二字是官方的说法,通俗点讲便是这些妖成形都是天人缺一不可,相助者甚多。 再通俗些便是,他们皆背靠大山好乘凉,是有大人物罩着的妖。 出来混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倒不怕谁,但我挺怕麻烦。 不过今日她俩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关注旁妖? 这类成精的小虫小怪,千年难见一个,今日一连出现两个,还上演着一场大戏,不好好欣赏一番,着实对不起老天如此安排。 两人打太极般就无关紧要的问题争吵半天,这会儿总算触及核心。 蚊子精道:“说来说去,你便是铁了心要同我抢?” 抢?抢什么?我踮起脚竖着耳朵,通常这抢的多半是名男子,说不定便是那位扈公子,真是好一出恩怨情仇的三角狗血大戏! “姐姐,讲点道理吧,豆沙包是我的!” 豆…豆啥? 我明白了,豆沙包可能是扈公子的小名。 还…挺可爱? “哪里能证明这是妹妹的豆沙包,豆沙包是属于所有人的,先到先得。” 瓢虫精气得背部疯狂颤抖:“豆沙包是我买的!” 蚊子精云淡风轻回:“那我给钱咯。” 她扔了两个铜板,台底众人霎时沸腾,争先效仿,转眼台面黄灿灿一片。 …… 此地之人莫不都是傻子?挣钱的门槛能不能设得稍高些? “姐姐在想什么?”程璟不知何时已站到我身边。 我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低下头来,此等秘密之事,叫人听了去捷足先登可就不好了。 我四处瞧瞧没人注意到我俩,又轻又急道:“我俩别着急赶路了,也在此地扎个戏台子,先捞一笔再说!” 他双眼微眯,十分感兴趣道:“演什么?天仙配” “非也非也,要演便演时新的,我亲自写,题目都拟好了,便叫忠犬阿璟” “我看不如我拟的,丑娘子寻郎君。 ” “我还猪八戒背媳妇呢!” “也不错。” “……” 再也不和这人说话了,一句一坑! 细想想我一个脑瓜如此灵泛的妖,这些年没能大富大贵一举走向人生巅峰也得怪程璟这人,哪次我有极好的主意不是被他插科打挥地弄没了的? 这人就是见不得我好! 扈公子的小名自然不会是豆沙包,不过台上这两妖也并非真有毛病,不过使了些小把戏叫人听不见他们真正所言罢了。 妖言妖语背后当然另有真意。 方才那段若去了障眼法便是: “你个小贱人有胆跟我抢男人”蚊子精朝手上喷了少许唾沫抹在额发上,摆出作战的姿势。 “哼,你男人?”瓢虫精转转肩胛骨:“谁睡到算谁的。” …… 豪放豪放,打扰了。 两人实力大抵势均力敌,谁都不敢做先出手的那个,看这架势至少得等个百八十年才能真打起来,无趣。 我拍拍前头那人的肩膀,见他转过头刚要说话,他满脸不耐烦地塞给我一把瓜子,立马又转了回去。 “……”本妖不与你等凡人一般见识。 我将瓜子放在程璟手中,冲那团背影道:“兄台,你可知扈江离大侠的擂台设在何处?” “你不知?此处便是。”他回道。 “咦?”我疑惑,诚心诚意发问:“这两位,哪位是扈大侠?” “这哪能是扈大侠?扈大侠可不会这般蠢笨!哈哈…” ……你也知道这是蠢笨…… “你是来看扈大侠的?”他总算转过来了,见我两手空空,又摸出一把瓜子塞过来,道:“扈大侠一炷香前便匆匆离去了,想来又是出了什么危及天下根本的大害,大侠拯救苍生去了。” 他仰头看看太阳,接着道:“大侠早早离去也是应当的,这立马便到午时,若再不去,回来时该赶不上用午膳了!” …扈大侠恐怕不是去除害,而是去买菜… 或是见我神色有异,大哥没有停下滔滔不绝的嘴:“大侠素来以救民水火为己任,你我都永将在大侠的庇佑下成长,所以此番见没见着人都无妨,大侠无处不在!” …这话听着怎么怪渗人的? 我抬头望天,仿佛真见着扈大侠瞪着一双牛眼由上到下紧盯着大地…打扰了,打扰了! 无趣无趣,我正想着要走,忽而一阵妖风大作,吹得真妖都站不稳当。 我冲台上忘了一眼,两妖剑拔弩张。 想通了?开打了?烂妖扶上墙了? 风力又劲了些,我去,台上这两货不会真要打起来吧? 若真打起来就算我没动手,一妖在场便是瓜田李下,此地不宜久留。我刚转身要溜,便被程璟提溜着领子拽了回来。 他道:“此地凡人众多,若不为他们想想,一旦波及,恐怕有更大的麻烦上身。” 他说得不错,此时再走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将妖力灌满掌心以备不时之需。 狂风愈劲愈近,我忧虑地瞥了眼众凡人。 他们果然被吹得东倒西歪,不过没有一人有退场之意,反而一个个面上都透露着兴奋与喜悦? 这…这是喜欢狂暴的风格?特殊癖好? “你为何如此淡定?”前头那大哥迎着风艰难地冲我说。 我也想尖叫着快跑啊,这不是有人不让吗? “扈大侠要来了!”他兴奋道:“没错,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扈大侠!” 我刚要解释还未见到真人前,我并不知道是否喜欢这人,忽而大哥拽紧我的袖子。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立于台中,背对众人。 此人光背影便当得起俊俏二字,身材好气质佳,一袭简单的黑衣愣是被他穿出无敌的气势,光这点便胜过天下半数男子。 台下众人反应过来是扈江离回来,一个个瓜子小板凳都不要了,原本叽叽喳喳的吵闹顿时变为整齐划一的吵闹,就差没齐声高叫这人的名字了! 过头了,朋友们。 叫喊声中并不能听见扈江离在台上同两妖说什么,只是交涉应当并不愉快,他一招手又上来几名精瘦能干的黑衣女子。 她们正要上前架住两妖,蚊子精忽然向前扑去,瓢虫精瞬间反应,说时迟那时快,她一个扫堂腿,擂台中间一个拳头大小的东西飞了出去。 两妖对视一眼,顾不得旁人诧异,齐齐追去。 真是豆沙包?那她们之前你睡我睡的都在说些什么?! 我看这两货化形的时候,脑子恐怕没有跟着长!真是丢尽了妖脸! 台上扈大侠将几名女子叫至一处,嘱咐着什么,他稍偏头露出小节下巴,线条硬朗,是我喜欢的类型。 几名女子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见那扈江离大概要转过来了,我立马再次踮起脚尖,内心满是期待,这般美好人物,我必须立刻看到。 他袍袖一挥,潇洒转身。 啊……! 啊……? 啊……?! 这人…这人…这人就是扈江离? 记忆中的一张青涩稚嫩的脸与眼前这张脸迅速重合,没有惊喜只有惊吓,不想尖叫只想当场晕厥啊! 扈适就是扈江离?! 好死不死,我怎把这点忘了,扈适哥哥字江离啊! 幼时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小男孩抱起眼泪鼻涕糊满全脸的女娃娃放在凳上,心疼地掏出手帕替她擦拭着眼泪。 “知道疼了?”他替女娃娃卷起裤腿,呼呼吹着气:“所以究竟为何跑这么快呢?” 女娃娃委屈极了,抽抽噎噎地打着哭嗝儿:“我见书上有…两个字极好看的,想着第一时间给哥哥瞧。” “哦?”他歪着头去看女娃娃手里满是泥印的本子,泥尘扑扑的小肉手颤巍巍地指着两字。 “果然是极好的。”男孩说着,又拽过她四处乱摸的手,一根根细细擦净。 女娃娃抹了把眼泪,低着头小心翼翼道:“作哥哥的字如何?” “你愿意让给我?” “本就是替哥哥寻的。” “那便再好不过了。” “真的?” 女娃娃笑容烂漫,眼底满是晶莹,肉肉的小爪子下掩住的便是“江离”二字。 这名字当初是我寻来的,如今适哥用它行走江湖,头一个忘掉的也是我,若让他知道… 恐怕也只会一笑,他啊,极少与我真生气的。 我朝后退了退,此人是我离开祁门时发誓再不想见到的人之一,求生本能使我如今脑中只剩一个念头,那便是逃。 “这人姐姐认识?”程璟问道。 何止是认识,可熟悉得不得了。 “扈适。” 我留下两个字,拉着他转身便要走。 又拉了拉…再拉拉…… 这人也不知道又是哪里不对劲,怎么拉都不动,扎在原地像铜浇铁铸一般。 “哦,扈适啊…”他阴阳怪气道。 前头那大哥正好这时也回头,道:“没错,正是这位妹妹最喜欢的扈适扈江离扈大侠!” 不是!不是! “哦,原来是姐姐最喜欢的扈适扈江离扈大侠啊…” 这山路十八弯的尾音,要说他心里没想什么小曲曲我是绝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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