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哥是吴王刘濞的第十二子,因天生体弱多病,他的兄长们甚是疼爱他,更因季哥行为处事皆像旧太子刘贤,吴王刘濞很想把王位传给季哥,但因其年岁过小,暂罢。  季哥的师傅是楚人,现已经有放荡不羁的狂态表露在其脸上。楚人的“狂”在李白诗句里多有体现,其中的一首诗是这样写的,“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彼时阿娇想起听阿爹说过,楚地多出狂人:一个六百多年前开创楚国盛世,说出“我不服周”的熊通,一个是“宁死也不肯过江东”的项羽。  季哥乐呵呵地拱手道,“不一样了,季哥今年五岁。”  阿娇闻声笑着略带点宠爱推了刘季哥的头,哪知惹怒了刘季哥这个小娃娃。  当下,刘季哥撇着嘴巴恼道,“男儿的头不可轻弹,小姐姐是女人更不可弹季哥的头。”故做一脸凶狠地握起拳头,说道“再弹我脑袋,小心我打你。”  看这小娃娃一本正经警告她的模样,阿娇笑得更欢了,旋即笑道,“你懂什么女人,真是人小鬼大的家伙。”  季哥冲阿娇吐舌头,挤眉弄眼地表示不服。彼时吴王刘濞从右侧门拍着大肚子悠闲地走出,说道,“季哥不可放肆,大女郎是父王的贵客。”刘濞的声音雄浑而大气,有一种意气风发之感。  刘季哥见刘濞来了,旋即像脱缰的野马,飞奔似的扑向刘濞的怀中。刘濞怜爱地摸着刘季哥的头,哄道,“去陶屋后院玩去,父王现在有要事与你大姐姐商谈。”  季哥很乖巧地点头随着阿嬷从内堂而出,刘濞大手一挥赐座给阿娇,旋即一个宫人从暗箱中拿出一块柔软的团蒲铺在地上,阿娇跪坐之后,那宫人才悄无声息地退去。  “刘景这个软弱无能的皇帝,为了让我没有攻打长安的理由,居然杀了晁错。殊不知就算他杀了晁错,我依旧会进军长安,剑指未央。”刘濞说道。  “蛰伏多年的老虎,怎会因为一只有些能耐的绵羊的死而改变主意,”阿娇冷笑,“接下来的计划,不知吴王如何行动?”  “大女郎聪慧绝顶,怎会猜不出我筹备多年的计划?”  “向东而进?”  两人对视几眼,刘濞突然站起来对阿娇拱手道,“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我儿刘季哥托付给你。”  “我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怎能照顾一个孩子,吴王您说笑了。”阿娇拒绝道。  “大女郎才是说笑了,大女郎的才能我是绝对信任的。”刘濞眼一笑,继续说道,“战争一但爆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长安胜就是沛县胜。我胜,季哥则为皇太子;我输,季哥将人头落地。在如此紧要关头,我不能拿季哥的性命做赌注,将季哥托付给在暗处的你,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你是疼爱季哥的,这点从你看季哥温柔的眼神就能看出。这三年的来往,对你的为人我不说十分了解,这样自信的话,谦虚点,我对大女郎的了解已有八分了。”  阿娇闻言眼一沉,心中也是乱哄哄的,虽说刘濞不像前世那些人所说的“昏庸无能”,可上一世的结局摆在哪儿,刘濞败了!  假如这一世的刘濞有她的财力相助,也如上一世败了,那么她的处境不仅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极有可能丢命!这样处境下的她,如何有自信去护住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呢!  就在阿娇思虑万千之时,机灵可爱的季哥突然从门外钻出,在越过横木之时,却因为脚下一滑随之摔倒,手上的小球骨碌碌地滚到阿娇的脚边。  阿娇闻声抬头看向季哥,小小的啊,白白的啊,胖胖的小季哥啊,趴在地上现在眼里全是雾气,下一秒,季哥的脸部微微蠕动,突如其来地哇哇大哭,响彻整个陶屋大厅。  哭了几秒,季哥十分利落地爬起,脚下像是生了风一样,飞快地扑进阿娇香软的怀抱里,大哭道,“大姐姐,疼,季哥疼。”  阿娇抬手抚摸季哥的头,心就像柔化的春水一样软,看了一眼慈爱模样的刘濞,阿娇再次将视线转到小季哥的脸上,柔柔地问道,“小季哥喜不喜欢我。”  季哥流着泪猛力点头。  “那我带你去盐渎玩好吗?”阿娇问道。  吴王刘濞闻言松了一口气,孙氏海盐场的大女郎答应了,他也就放心了。刘季哥很高兴能去大姐姐哪儿玩,可是无论做什么都要征求阿爹的意见,于是小季哥转头看了一眼刘濞,见刘濞微笑点头,小季哥旋即笑开了花,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哟——呦——呦——”小季哥高兴地在陶屋大厅里跑动,转圈儿,从左边第三个圆柱子,突然出现在左边第五根圆柱子旁,真是可爱极了。  ……………………  景帝四年正月,吴王刘濞在广陵起兵,置粮仓于淮南东阳。  三个月后,盐渎陈院里,孙奇说道,“东阳乃是浙中交通要道,重镇中的重镇,刘濞这个安排不错。”孙奇说道。  檀香袅袅,阿娇端庄地跪坐于榻上,季哥举着球儿欢快地玩乐,丝毫不知在这个九州大地上爆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阿娇抿一口茶,一双丹凤眼斜眼看向窗外,手摸着怀中的黑猫,却也不理会之前孙奇的问话,反而说了一句,“屋外的桃花年年开得好,奈何今年的桃花多了几丝生离死别的味道。”  “女郎说笑了,艳丽的花开得极为茂盛,院子里的芳草萋萋,无不暗语女郎的成功。”  “期望吧,周亚夫这个人不容易对付。”阿娇再次梳理黑猫的毛发,“将我的操纵孙氏海盐场的痕迹全部抹除掉,记住,从今天起你孙奇就是孙氏海盐场的名副其实的掌权者。待这一场战争过去,你再来陈院听我吩咐。”  孙奇拱手道,“是!女郎。”恭敬道,“那属下先行告退。”  待孙奇走后,季哥十分大胆地爬上阿娇的榻上,娇憨地拖着腮帮子,说道,“那个可怕的大叔终于走了。”  阿娇笑道,“不可怕的……”她如今已经不再追究孙奇的来历,四年来的相处,足以让阿娇信任他。  “孙叔叔不可怕,那是因为大姐姐是孙叔叔的主子,当然不觉得可怕。能当孙叔叔那么厉害的人的主子,大姐姐才是真正的厉害,季哥以后也要同大姐姐一样厉害。”  彼时秀妲进入陶屋中,笑着打趣道,“季哥夸赞女郎,把整个肥嘟嘟的脸颊说得都鼓起来,憋得通红通红,煞是可爱呢!”  季哥的脸唰的一下更红了!惹得秀妲开怀大笑。  这时!突然房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房顶上的响动虽小,但阿娇已经习以为常,原本温和的笑变得冷然,旋即道,“秀妲,抱季哥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可进来。”  秀妲是明白人,但季哥是小孩儿,哭着闹着不肯离开,阿娇只有耐下心哄道,“季哥先随秀妲下去,明天带你去集上玩,可好?”  季哥黑溜溜的像紫葡萄一样漂亮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仿佛在思考这一场交易是否值得,约莫几秒钟后,季哥重重地点头。  随着吵闹的季哥离去,安静的陶屋里突然“唰”的一声,窜下一个黑影,黑影跪在地上,说道,“您输了,吴王败,您该回长安了。”  “我可以回去,但季哥必须跟我一起走。”  “这事……属下做不了主。”  “无需你做主,到了长安,我自会跟阿娘说,你只需护着我回长安即可。”  “是!”  ……………………  长路漫漫,此行阿娇没有带走朱家四兄弟,只带走秀妲,季哥,还有单雉。  车窗外风声柔柔,教人直叹真是个好季节,车中的季哥闪着疑惑的眼问阿娇,“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长安。”阿娇带着无限惆怅说出这三个字。  她知道的,一但吴王兵败身死,她就只能回长安了。三年前阿娘来盐渎寻她,差点执剑杀了孙奇,是她倔强地与阿娘说道,“假如三年后,吴王刘濞谋反成功,我将不再姓陈,从此浪迹天涯,阿娘不许以死相逼。”  阿娘一口答应,并且问,“假如没有成功呢?”  “我就跟你回长安,答应与那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联姻。”  望着车窗外的阿娇满脸忧愁,轻轻地失神呢喃,“到底还是输了,与前世一样,刘濞兵败。”  彼时季哥欢乐的笑声传来,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他的父王,他的阿娘以及兄弟姐妹都被砍头,瞧瞧,孩子就是好骗。  “大姐姐,我们去长安,父王会不会在长安等我们。”  阿娇抬手握住季哥乐开花的脸,忍着泪笑着说,“在的……在的。”  刘季哥觉得今天的大姐姐好奇怪,明明伤心却装做很开心,他很不高兴地说,“大姐姐,你骗我,父王不在长安对不对。”  “我哪能骗你,到了长安,你就能见到你的父王了。”  历经三个月的长途跋涉,昼夜不息,终于在景帝四年五月到达长安。长安不愧是帝都,这里地富贵繁荣一下子带走了季哥三个月的疲劳,此刻的他像只活力四射的小麋鹿,在长安街头到处蹦蹦跳跳,连想要立马见父王的心愿,也被他暂且放置在一旁了。  “真是小孩子心性!”阿娇苦笑道,抬头望着长安蔚蓝的天,呢喃,“嗯啊,还是和前世一样的天空,湛蓝得叫人感到害怕。”  彼时秀妲也扯着阿娇的衣袖兴奋道,“女郎,这儿真大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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