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失态这件事真的存在。    这是青娘宿醉后得到的教训。什么醒来什么事都会忘记,话本子里写的都是骗人的!    真是信了邪的借酒消愁,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青娘瞪大的眼睛看着洁白的床幔,昨夜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把脸埋进枕头里,真是没脸出去见人了。    昨天发生了什么?真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只记得夜风温柔,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突然好奇树上的风光,大半夜一个人微醺,拎着酒壶,抱着大树不撒手。    阿丑便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像拎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把她拎到树上。实在不是什么浪漫的情节,青娘吓得紧紧抱住阿丑的大腿,尖叫声冲破天际,阿丑捂住她的嘴巴,还被她咬了一口。    有丝丝鲜血渗出来,青娘也没有浪费,抓着舔干净后又还回去了。    阿丑看着青娘抱着酒坛子,呆呆地看着月亮,决定向她坦白。    “是我放的。”    “你说什么,下午明明是我和余生放的风筝。”    青娘笑着看向阿丑,选择了装傻,有些事只在于一个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像那一天,她明明看见是阿丑放走了和尚,她没有选择站出来一样。    既然自己退缩了,也没必要拿过去的事一直折磨自己。    这本该是命中的劫数,逃不掉的。活该自己耗尽一生去历劫。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嗯?”青娘没听清,将耳朵递到阿丑眼前,听到阿丑又重复了一句。    装傻充愣是她惯用的伎俩,屡试不爽。她傻笑道:“在哪里学的这些腔调,幸亏和尚走的早,不然整个如意馆干脆改名如意寺庙,天天吃斋念佛好了。”    青娘说着大笑了起来,并不好笑,也没有人捧场,越笑越尴尬,最后变成了干笑,然后一片沉默。    青娘的笑浸泡在眼泪里,她胡乱用手擦掉,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你说,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难啊?”真是病急乱投医,问谁也比问一个木偶人强吧,青娘自嘲地想。    “和我在一起就很简单。”    “是啊,立了血盟就可以,可是我想就是贪婪想让他连人和心都是我一个人的。”    她记得自己哭的很惨,很丢人,整个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了阿丑衣服上。    “别哭了。”阿丑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青娘的头,他嘴笨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干着急,重复着“别哭了。”    醉酒的人的逻辑总是很奇怪,一会哭一会笑,脑回路像是盘踞在山上的山路,弯弯绕绕。    青娘忽然止住了哭声,又笑道:“你会唱歌吗?”    听阿丑唱歌,这实在一个是恶趣味,可她偏偏犟上了,非要纠缠着他唱两句。    “来,我教你。”  “听好了啊。”    “世上哪有树缠藤  山中只啊见藤缠树啊  世上哪见树啊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哎  枉过一春啊又一春  ……  连就连哎  我俩结交定百年哪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  奈何桥上等三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  奈何桥上等三年  啊等三年。  ……”    青娘的泪砸在阿丑的手上,一滴,两滴,三滴……    阿丑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青娘泣不成声了也还要唱,从一开始的歌声宛转悠扬,倒现在的鬼哭狼嚎,唱得声音沙哑,怎么回事啊?明明是说好了教他的。    青娘的脸砰的一声撞进阿丑的胸膛里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哭声也没了。    “我我……我是不是唱的特别难听?”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我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可我现在看你哭有点心疼。”    “心疼?”青娘想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捂着肚子笑的不亦乐乎,笑得扔掉了自己的酒坛子。    “来来来,让我摸摸看,看看你有没有心?”    本是玩笑话,阿丑也就真地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青娘呆愣了一下,眼前的这张脸与记忆中一个人连连重叠,起来,她亲了他。    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吻,只是嘴唇触碰而已,甚至没有过多的回味,青娘往后一倒,然后摔倒在了树下,酣睡了过去。    阿丑感觉自己脑海中忽然炸开了一朵绚丽的烟花,他这才感受到自己关节的干涩,简直活动不开,他甚至没有伸出手捞住她。    ……    阿丑消失了,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青娘的穹宇鼎。    青娘气地将茶盅捏成了粉末。    没人说清楚阿丑是什么时候走的,好像无数个普普通通的日夜,谁也没料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阿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最先意识到这件事的是余生,余生一向粘着他。    当余生两日之内问了第三十次“我阿丑舅舅呢?”    青娘才意识到阿丑的确是不见了。    他像这样一走两天的事也不是没有过。本以为他过两日就会回来,没想到当日青娘便发觉自己的穹宇鼎不见了。    这样宝贝的东西,青娘不可能乱放,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它被偷了,而它丢失的时间又和阿丑消失的时间不谋而合,自己想不乱想都难。    阿丑啊阿丑,到底是低估你了。本来就不是一个单纯的人呵。是自己疏忽了,养在自己身边几年的人,竟然还没有摸清他的底细。    穹宇鼎这个东西,外形如同一个镂空的圆球,里面相互纠缠着两颗玉珠,一颗为宇,宇代表着空间,一颗为宙,代表着时间,宇宙碰撞纠缠,发出清脆的铃声,交织成一个完整独立的空间,在里面,时间不会流动,储存的东西不会坏掉。空间会随着它跟随的主子的修为无效延伸。    是上古的神器。    也是个没有节操的主,谁拿了它,它就认谁是主子。    当然,也不是青娘的,是她从辰星上仙身上偷过来的。当初只觉得好玩,打算玩过之后还给他,没有想到后来自己被剔了仙骨,再见他一面都难,便也没有还给他的机会了。    平时自己将它束之高阁,除非必须用,否则绝不拿出来。    知道他的存在是也就是谢天谢地和阿丑了。因为自己曾经用它帮人保存过尸体。作为报答,    说来也怪,自打青娘拿到这个穹宇鼎,里面便是常年的冰雪肆虐,通天高的冰山,因结冰而断流的冰河,在自己挖掘到它的用处之前,自己曾经抱着废物利用的想法,用它保护人肉身不腐。    要是搁以前丢了也就罢了,可现如今这个东西凝聚了自己几百年来的心血,可是自己的命根子,是万万不能丢弃的。    被逼上绝路的人总有办法,当初的血盟派上了用场。    凡事讲究一个战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已经够烂的了,青娘却想到了一个更蠢的法子。    濒死的感觉,青娘一共体验活两次。    一次是自己被剔了仙骨,仍进忘川河之中的时候。那时候年轻,满心都是中二的为爱牺牲的光荣感。    一次便是现在,看着鲜血从自己手腕处汩汩流出的时候,青娘脑海中满是诡异的快感。她很清醒,清醒的不得了。    阿丑啊,你要是不出现给我一个解释,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该出现的人还是没有出现,青娘感觉自己的体温随着血液一点点流逝,最后甚至手腕都没快要没血了,只是钻心噬骨的疼。    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人的,青娘忽然觉得自己糊涂了,活着不好吗?    青娘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耳朵轰鸣,以至于余生一声惊天的惊呼传达到她耳边已经是蚊子般的声音了。    说来也怪,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得救了,而是:不好,吓着孩子了。    青娘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床边余生趴着她的床边睡着了,她轻轻动了动便吵醒了余生。    余生见他醒了,紧紧地抱住了她,嚎啕大哭:“呜哇,阿娘,他们不要你,我要你,你别丢下我啊。”    动静引来了谢天谢地,两个人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面容憔悴。青娘忽然就湿了眼眶,人总要经历一些事才能明白留到最后是才是最珍贵的。    后来是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说是平静倒不如是惊涛骇浪之上掩盖的虚假的平静。    青娘一下子老了许多,余生也就真的做到了很听话,乖乖吃饭,帮忙做家务,好好完成功课,成了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除了青娘偶尔喊错名字,没有人提起阿丑,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过一样。    之前如意茶馆的茶苦涩了许多,生意也越来越不景气了起来。    青娘决定搬出镇龙镇。  换一个地方,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吧,上一次是因为多了一个余生,这一次是因为少了一个阿丑。找一个可以养老的地方,再也不要折腾搬家了,人可以多,但真的不能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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