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天高气爽的秋天，今日竟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来。雨不大不小，滴落叶上的声音却在苏冰房内的安静下清晰可辨。苏冰因着受伤，几日来都待在屋内，对外界的事所知不多，燕洵日日来看她时，也不愿多提其他的事。 但并着苏洛和仲羽的言行，和她几日的观察，她还是感觉到了燕洵此刻处境的艰难。莺歌小院内处处是暗哨，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她表面对燕洵虽冷淡，心里却依然时时关心着。又逢时时无事，她便常常为世子发愁。晚间做梦时也常常忆起九幽台和天牢的日子。病是见不得好的快。还记得前日被燕洵难得请来的大夫说她忧思过度，她被燕洵好好数落了一遭。 苏冰在床上待得无聊了，便起了身，缓缓踱到窗前。她轻轻撩了帷幔，推开窗户，对着窗外发呆。她盯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时不时数着自屋檐滴落的雨滴。 燕洵端着吃食走进屋，看到的便是苏冰此时站在窗前的模样。苏冰身量高，本应高挑挺拔的身姿却被清冷的气息全全覆盖，显得憔悴得很。 燕洵看她发呆得入迷，怕惊扰了她，放下手中的盘子。感受着屋内的阴暗，却又不得不急了，拿了披风，快步走到只着寝衣的苏冰身后，给她轻轻披上。“穿这么少，怎么这样大意？” 苏冰霎时被燕洵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扭头看他，不安得像只小鹿。正欲推却时，她又无奈地想起，这几日日日如此，她也日日抗拒，燕洵对她的关心，却反而“变本加厉”，她只好垂下手来，任由燕洵帮她好好穿上披风。 “世子你怎么又来了？” “来看看你罢了。怎么，我还不能来了？”燕洵日日被苏冰客套，倒也惯了。如今听得冰冰倒愿意主动跟他开启话题，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苏冰只好扭过头去不看他，懒得跟这样没脸没皮的人辩驳。又听得燕洵道：“今天阿楚不知道到哪里弄来的芙蓉糕。我特地拿来给你。” 一月余共苦，燕洵早已将他的暗卫手下当成兄弟。连着楚乔，他也愈发熟络起来，倒改了口不再叫她星儿。 至于苏冰不在意他对楚乔的称谓，撇过头去看桌上，确是一盘芙蓉糕，颜色鲜艳，精致甜美得紧。她想起在莺歌院半月内日日的清粥菜包。现在他们处境艰苦，她知道燕洵照顾她，还是给她最新鲜的了。她也担忧，顿顿以吃不下为由，省下一些吃食。如今有糕点，确实是颇为难得的了。 “我身子受着伤，吃太多甜总归不是好事。世子您担待，呜......”后面半句还未说完，嘴巴里硬生生被塞进一块。“推却的话那么多，叫你多吃点也不吃。伤怎么能好得快？” 她隔着几步的距离都能感到燕洵话里的怒意，只好低眉顺眼地嚼了。 迅速将口中的芙蓉糕吞咽下，苏冰清了清喉咙，将这几日憋在心里的话讲了。“世子，我这几日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可以复职了。”她知道自己伤得重，却不安于自己的无所作为。燕北正是处境艰难的时候，她却像个闲人似的需要别人照顾，她内心过意不去。 燕洵听罢，狭长的双眸上不禁染上丝丝怒意。“不行，瞎说什么。你的伤还未好全！” 苏冰扯了扯身上的披风，背对着燕洵，轻轻地走回床畔，只字未言。燕洵不让，她也决意不再整日待在这房内了。 空气因着苏冰的执意，顿时变得凝滞。燕洵缓缓走近苏冰，不顾侧脸飘荡的头发，深沉的嗓音伴着脚步声格外柔和，“你要复职我不是不让。不过现在太危险，我不放心。” 苏冰走至床边的脚突然顿住。她这几日想了很久，最后决定还是跟燕洵讲清楚，她现在，不配承受燕洵的爱意。 “世子，冰冰很感谢你这几日的照拂。但那日天牢里，我真的只是尽尽本分罢了。”苏冰的声音突然停下，她的鼻喉，似有种不由自主的酸涩哽噎之感，“我，是燕北秘府多年的暗卫。你喜欢的，我猜应该是阿楚姑娘。” 苏冰停住了，微微低下头，不敢看燕洵失望愤怒的脸色。 燕洵离得很近，近到苏冰都能感到他的冷颤。 “我知道你怕拖累我，但那么艰难的日子，我们不是都熬过去了吗？”燕洵倏地握住了苏冰的手，紧致得让苏冰不得抗拒，炽热之感萦绕手畔。苏冰愣住，却不想燕洵是这样的回答，“而我猜你猜错了。” 燕洵又抽开手。苏冰正开心着，忽然感觉头上一刻疼痛，抬头一看，竟迎上燕洵一记轻敲。“本世子告诉你答案，我喜欢的，就是那个愿意为了我吃草受伤，叫苏冰的小傻子。” 苏冰只觉脸上烧得滚烫，被温热萦了满怀。她尴尬地挪了挪身子，离燕洵远了些。 “九幽一役，燕北覆亡。看似平静的莺歌院也处处危险。世子，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既然两个人都落至谷底，抱团取暖只会困死。”苏冰字字生硬，说出这些话，她自己都能感到自己的咬牙切齿。 燕洵怔神。九幽天牢他都度过了。如今燕北无主，门阀争抢，因为魏帝的贪婪多疑才让他幸免于死。仅是待在这莺歌院一方小天地里，便有数不清的人想要他的命。这些，他都心知肚明。可他自以为瞒冰冰瞒得很好，她怎么却如此清楚通透？ 燕洵不再理会内心一刻的惊诧与疑虑，眼眸处刻满了笃定，“冰冰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不是说笑。而那些仇，我也一丝一毫不曾忘记。他日，我为帝时，必以身侍天下。” 苏冰捻着床幔上粗粝的纹饰，道：“罢了。既如此，我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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