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顾渊转述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慕萧张着嘴:“那首诗是不是‘放旷山外山,外物尽已外。云深云隐道,非客非归人’?”    “是。”慕百川一皱眉。    慕萧沉默了一会儿:“父亲,大概我们不用担心他会对侯府不利。”    “为什么?”    “这首诗乃是师父所作。师父道名重光,号山外道人,此诗句末四字连成一句,正是‘山外道人’,除了与师父相熟的人,是没有旁人知晓的。这顾渊定是认识师父的,不然怎么能知此诗?”    慕百川说:“原来是这样,难道他是你的师兄?”    慕萧摇头:“我却从未听师父说我有一师兄的。”    慕百川心下仍是不安:“萧儿,如今皇上已下旨赐婚,你不嫁也要嫁了。入了他相府之后,凡事还是要小心为上,顾渊这人城府颇深,爹怕你斗不过他。”    “孩儿晓得的。”    小丫鬟初一在门外恭敬道:“小姐,夫人请您往听风院去。”    慕萧一阵头疼,却也无法:“爹爹……娘她偏要我穿女子裙装,我……”    慕百川也是揉揉额角,他可不愿和自家夫人对着干的:“咳!女子穿女子衣衫怎么了,你娘做的对!唔,为父在兵部还有事,先走一步,你速去见你母亲吧!”    慕萧看着慕百川大步流星地走了,认命地回到自己的听风院。    屋内此时摆了好几个硕大的箱箧,里面满是珠宝黄金、丝绸兽毯等物。    “娘,这些是什么?”慕萧踢了踢脚边的箱子。    “别乱动,这些是今早顾相送来的聘礼。”萧夫人手上提着一件大红色金线绣鸾珠玉穿花的曳地裙,一看就知是件喜服。    萧夫人抚着上边栩栩如生的绣花感叹:“这顾相还真是个做事周全的,连喜服也替你准备了。”    慕萧撇撇嘴:“昨晚才赐的婚,哪里今早就能拿出喜服来,谁知道他这是为谁准备的?”    “胡说什么?娘还不知道你的身量?你向来比平常女子高上一点,这喜服一看就是你的尺码。看手艺似乎还是锦春阁出品,实在是好看,你快换上给娘看一看!”    慕萧心下思索,知道她的身量尺码倒也不奇怪,她在军营里的袍制是要上交尺码,上边做好了再下发的,可是这喜服一看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织就,顾渊想来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也早就知道……自己要嫁给他?    初一和十五两个贴身丫鬟替她把这裙子换上,萧夫人好好端详了一会儿:“真是不错,恰好合身……你这眉毛昨天才给你修好,你怎么又画回去了,赶紧擦掉。”    慕萧被萧夫人压在镜前,不敢反抗。眉毛上的痕迹卸掉之后,铜镜里那女子倒也是像了几分女子。萧夫人看她板着个脸,还做那番好青年的模样,抬手给慕萧脑袋上去了一个栗子。    “哎哟,娘,你打我做什么?”    萧夫人捏捏女儿的脸:“别板着个脸和你爹似的,笑一个。”    慕萧龇牙咧嘴。    萧夫人又敲了她:“好好地笑一个!”    慕萧弯着眼睛嘻嘻一笑:“这样总行了吧,娘?”    铜镜里那女孩年华正好,叶眉杏眼,含嗔带笑,却又英气十足,十分动人。慕萧许久不闻身后萧夫人出声,慕萧转头看去,却见萧夫人掉下眼泪来。    慕萧急忙扶住母亲手臂:“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上了?”    “你、你再笑一下娘看看。”    慕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娘,你都哭了,我怎么笑得出来?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萧夫人抹抹眼泪,却越抹越多,“方才你那一笑,娘才真觉得你是个女儿家。娘……自责了多年,要不是娘把你生错了,我的好孩儿幼时哪至于受那么多病痛……娘知你想和你爹一般征战沙场,可你……到底是个姑娘。若是娘把你生成个小子该有多好,或是就生一个普普通通的闺女,也不至于叫你这样难受!”    慕萧心里也难受,萧夫人不知道那句“原是男儿身,错投女儿胎”是她编的谎话,信以为真,自责多年。她觉得慕萧的婚事难成,慕萧的抱负难成,都是自己的过错。十二岁的慕萧没有办法和母亲解释,没有办法向她母亲直言说:我虽是女儿,却有男儿志向。因为世俗不容,因为无人理解。她这个谎话骗了家人、骗了自己,她冲杀于地阵的时候,从不愿直面自己的女儿身份。    如今要嫁人了,就当往事是风、是尘、是梦、是虚幻吧!    慕萧抱住母亲:“娘,你别哭了,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就要嫁人了么。孩儿一点都不委屈,真的。顾渊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拿御赐之物做聘,想来是真的喜爱女儿吧。娘你不要哭了。”    萧夫人又低声啜泣了一会儿,终于擦去泪水嘱咐女儿道:“这几日你就别去喝酒了罢,在家里好好休息,调养身体……多陪陪娘。”    慕萧宠爱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好。”    十几日的时间不过须臾,平西侯府张灯结彩,挂披红帛。催妆、送妆、铺房……晋都西城的平西侯府和晋都东城的相府之间迎来送往,叫晋都的女儿们看着心塞、闻说落泪。    终于是八月廿八这日,慕萧早早起床,开脸梳妆,穿戴凤冠霞帔,房中面南而立。身后跟着陪嫁丫鬟初一、十五,以及同为陪嫁的萧夫人身边的李妈妈。    街道上热闹不凡、鼓乐喧天。顾渊一身喜服坐在马上,后跟花嫁婚车、侍女者众,侍女手提花篮,像四周抛洒谷物、豆子、果子、铜钱等,取吉祥除秽之意。行至平西侯府,慕百川已站于府门相迎,顾渊下马行礼,翁婿寒暄入堂。顾渊又行过叩拜稽礼,给慕百川敬了茶,慕百川拍着他的肩:“不论你出于何意,都请你好好待她!”    顾渊长揖于地:“纵万险于前、身不由己,顾渊也会用这条命护她一世周全。”    慕百川深深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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