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十五端着茶盏进来,慕萧很是自然地接过。 顾渊好奇地问:“你还喜欢喝菊花茶?” “并没有,这是母亲要我喝的。”慕萧几乎是牛饮而尽,顾渊看她这样子也知道她不是爱喝茶的人了。 一旁十五答道:“这是蜜菊茶,夫人说小姐嗓子不好,每天早晨用这茶润喉,保准小姐的嗓子变得清丽。” 顾相睨了她一眼,好笑道:“如今你家小姐都嫁过来了,已是相府的夫人了,你这称呼也要改口才是。” 十五低声应是。 “你这小丫鬟倒是胆大,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夫人给赐名叫做‘十五’。” 慕萧看小丫鬟称她为夫人,大为羞赧。 “十五?”奇怪的名字,顾渊又侧头问另一个慕萧的陪嫁丫鬟,“你呢?” 这个有些胆怯:“初一。”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顾渊哭笑不得,然后指着之前端茶递水的两个相府丫鬟道,“这两个小丫鬟也是挑给你用的,你要管她们叫什么,‘大年’、‘三十’?” 慕萧摆手:“两个就已经够用了,我要这么多丫鬟做什么?” “真是笨丫头,新主母不给新府丫鬟赐名的么?” 慕萧才想起母亲的确是有这么个教导,脸上落了面子,没好气地说:“那就叫‘大年’和‘三十’吧,相爷亲自取得名字,想来自有深意。” 顾渊大笑出声。 用过早膳没一会儿,顾渊身边的侍从谷风前来传话:“相爷,楚公子一早遣人相邀,说在安平湖老地方等您。” 顾渊笑骂:“我这新婚第二天他就跑来,也不怕扰我好梦?” 慕萧正在他身边,闻言瞪了他一眼。 谷风言道:“楚公子说,等您什么时候起了,什么时候再叫我通知您。” 顾渊点点头,对着慕萧说:“好友相邀,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一会儿下人们来给你问安,你只管随便听听。午间不用等我吃饭。” “好。” 安平湖坐落晋都南向偏东,临湖西岸不远处便是不醉酒楼,湖东面柳曳笙歌,多半是青楼烟花地,这里也经营许多画舫楼船的游湖产业,摇桨听歌是许多文人墨客浪子名士的喜好。 楚平正卧在湖心画舫里喝酒,一旁美人弦拨琵琶,悠悠哼唱吴侬软语的小调。 顾渊乘小舟一叶荡来,登船入帘还见这公子如痴如醉,随手拿了画舫里的丝绦饰物往他脸上扔去。 “哎!你这人!”楚平被砸个正着,旁边的伶人停下琵琶歌调矮身行礼。 楚平怒道:“继续,继续!别被这混人扰了公子兴致!” 顾渊席地而坐:“你倒是愈发顽劣了。” “凭你的行事也好意思说我?”楚平上下瞄了他几眼,挥退伶人,“我不过回家省亲一趟,回来就碰上你大婚之礼,都没来得及问一问,你这亲结的这么古怪,是个什么道理?” 顾渊淡淡道:“字面上的道理。” “什么意思?你真喜欢那女扮男装的小侯爷?” “你猜?”顾渊笑着呷了口酒。 “难道是真的?”楚平看着顾渊脸上的笑瞪大了眼,旋即开怀道,“哈哈,你也动了凡心了!纵你千年道行也要被一朝破身,我还以为你要做个万古不化的金蝉童子!哈哈!” 顾渊没好气地把白螺杯砸过去:“太傅便是这样教导你的?” 楚平偏头躲过,白螺杯掉进软枕锦绣堆里,楚平笑道:“反正你终于是娶了亲,不然晋都里总谣传我和你之间是断袖之谊,真叫人头疼!” 顾渊语气低沉缭绕如烟,笑意勾上嘴角:“谣传也是说你楚平是我顾渊的入幕之宾,要怕你怕,我怕什么?” 楚平笑骂:“你这人,还真是好不要脸!我真好奇嫂嫂是哪方天的神仙,竟能收了你这厚脸皮的狐狸!邀出来小弟拜一拜如何?” …… 此时这位神仙正长身站立相府内院阶前,一身石青色男子衣装,容貌非凡,下边呼啦啦一群丫鬟婆子仆役。 不知情的下人们都奇怪:不是给主母请安么,怎么来了个……公子似的人物? 一些知情的也奇怪:都说小侯爷原是女儿身才被主子求娶嫁进相府……怎么还穿男子装束? 相府里的大管家名叫顾安,是淮阳顾宅的三代家仆,相府里唯有他和谷风是顾渊十四五岁上太学时就跟来晋都的。顾渊母亲早早离世,父亲又不大管他,顾渊幼时便是顾安相陪照料,顾安当这主子比自己儿子还亲,更因顾渊少年得志,仕途青云,顾安心知主子城府胸壑,佩服不已,志要为主子肝脑涂地。 下面人交头接耳一阵,顾安一声咳嗽:“咳,夫人,小人顾安,是府中的大管家,这里是府中人员的名册,还请夫人过目。” 慕萧接过名册,眼神一扫底下众人,气势带了稍许凌厉,下人们顿时不敢言语。顾安心道:真不愧是军营里出来的。 慕萧淡淡地说:“叫到名字的喊‘到’出列。” 竟是准备跟点兵点将一般了。 “柳二。” “到、到!” 慕萧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接着点下一个,一圈下来,已是把众人都认了个遍。老实的、规矩的偏多,几个贼眉鼠眼的、心虚胆小的,慕萧也都默默记住了。 “相府可有什么家法?”慕萧问道。 顾安答:“相爷没有制定什么特定的家法,只是下人们若有贪私或是二心,便会被送出府去。” “哦。”慕萧心知定然不是如此,顾渊在晋都呆了近十年,从十六岁被皇上选中入仕途之后便是青云直上,若说没有人想监视他想害他的人,慕萧是不信的。送出府去,不过是说得好听而已。 “没有规矩可不成方圆,相爷宅心仁厚。” “夫人说的是。” “规矩一条条定下来十分麻烦,我看稍微把军法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改动改动,就可沿用了。” 十七禁令五十四斩?顾安抹抹冷汗:“夫人说的是。” 下人们看新晋夫人还要拿出军法条例,都有些目眩腿软。账房先生捧着账簿:“夫人,这里是相府的账目,还请夫人过目。” 慕萧拿在手里随意翻了翻:“相爷位至一品,想来是食租良田五十顷,食奉日五斛了?” “是,每年还有春绢百匹,秋绢二百匹,棉二百斤。” 慕萧将账簿扔还给账房先生,暗自撇嘴,这人当了七年丞相,不知要攒下多少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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