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间藏暗语

白景中的脸色一僵，随即歉然道：“之前我还以为相爷御前请婚、以剑为盟多有哗众取宠之嫌，现在看来，相爷细微之处亦是用心体贴，这下我好去给表姑复命了。”　　　　顾渊认真瞧了白景中一眼，这人聪慧才智比他料想得高一些，言辞巧用便牵扯旁人思绪。他以御赐之物求娶，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摆上台面，慕萧看向顾渊的时候明显多了几分警惕。　　　　顾渊一笑：“并非哗众取宠，却也包含私心。御赐之物为聘，一来收拢侯府，二来阻挡妾室，三来么……夫人便想逃也逃不掉了。一举多得，难道不好？”　　　　白景中没有想到他说得这样直白，慕萧垂下眼眸不做声。梅初月微笑讽刺：“相爷自然是行动必有考虑，每次都能多得的。”　　　　顾渊道：“梅侍郎此言差矣，顾渊一心为了国事，一意为了民生，弱水三千只此愿一瓢尔，并不贪心。”　　　　他的桃花眼似笑似嗔，撩人低沉的声音似有所指：“贪财而取危，贪权而取竭。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这样的道理，顾渊还是懂的。”　　　　梅初月听出他是在暗讽四皇子贪心于国，必取灭亡，当下反击道：“宁厚亡死于志，不苟生于奸佞之下！”　　　　白景中拉住梅初月说笑：“好好的谈天说话，怎么还打起机锋了？”　　　　梅初月冷笑：“相爷的话语寒骨不能赞同，否则就愧对‘寒骨’二字了！”　　　　白景中拉住他嘻嘻一笑：“你这个死心眼儿。不过方才你们说的那些，我也有些疑惑，还望相爷解答。”　　　　“白世子请讲。”　　　　“向前也是死，驻足也是死，既然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为何不选前进呢？何况前路也有康庄大道，驻足，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四皇子不夺权，太子继位后，安国公府必有灾祸；四皇子夺权，安国公便是最大的受益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夺权尚有胜利之望，不夺，就只能等死了。　　　　顾渊却摇头：“向前，全军覆没；止步，平安无虞。”　　　　白景中和梅初月心里一惊，为什么顾渊说得如此肯定？顾渊是皇上的心腹重臣，他的话多半代表了皇上的意思，难道这话也是皇上的意思吗？还是说顾右相早已投靠太子一脉？　　　　想到这，白景中打了个冷颤，如果顾渊真的是太子的一步暗棋……四皇子恐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还需试探！　　　　白景中恭敬道：“丞相妙语连珠，景中受教了。”　　　　楚平笑言：“什么受教不受教，这相爷就爱玩笑，你们随便听听也就算了，别被他给骗了！”　　　　白景中笑看他一眼，虚中有实，虚虚实实，楚平和顾渊默契得很呐！　　　　慕萧心中郁结，顾渊的话暗藏玄机，白景中的话也意有所指。她一直觉得这纨绔表弟是个单纯的，今天一看，单纯的原来是自己。　　　　顾渊似有所感，低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慕萧抿唇摇头：“没有。”　　　　顾渊便不再问她，手却在桌案下握住她的。　　　　楚平突然好奇问道：“方才的问题嫂嫂是怎么看待的？该进还是该退？”　　　　慕萧蹙眉：“看待什么？我只知道想走路的就去走路，想休息的就停下休息，心在哪里，就往哪里去。”　　　　在座的众人都十分意外慕萧这言辞，颇有恍然大悟之感。　　　　谢安歌原本懒着身子喝酒摸鱼，他虽是白景中、梅初月的好友，但政见不同，他并不是四皇子一派，当然，也不是□□羽……说实在的，他也不算中立，他就根本不想当官，只想喝酒。　　　　此时谢安歌听闻慕萧这句大白话，坐起身赞到：“好一个‘心在哪里就往哪里去’！”　　　　楚平道：“有理有理，那嫂嫂的心又在哪里呢？在相爷这里？”　　　　顾渊握着她的手，明显感觉到她骤然握紧了拳，又颓然松开，慕萧答：　　　　“丢了。”　　　　顾渊皱紧眉头。白景中、梅初月也是愣住。　　　　谢安歌哂笑。　　　　楚平喉间一哽：“夫人当承宇没有问过吧。”　　　　　秋雨点晕在湖面荡起烟波，雨还在下。如丝的雨中，一尾乌篷船摇荡过来，有一丫鬟冲这边喊道：“前面的画舫稍歇、稍歇！秋雨势急，可否让我家小姐上船避雨？”　　　　众人也都听见了有人呼喊，一时尴尬的气氛停息，画舫上的小厮跑来传话：“楚公子，外面有一姑娘自称是王家二小姐，想来画舫上避雨。您看？”　　　　梅初月和楚平的脸色都不好看，方才这位王二小姐可是险些害了他俩宝贝妹妹的性命。楚平想通内里关键狠狠瞪了顾渊一眼，那王二小姐横街纵马，定是来看这人的。然而他们这么多世家公子在此，又不能为难一名女子，说出去脸上也不好看。楚平心思一转，瞧瞧慕萧，笑道：“那便请吧。”　　　　王妍之原本还为昨日相爷大婚黯然神伤，一大早便前来太子府向姐姐哭诉，好不难过。中途听得太子前来和太子妃叙话，说顾相和好友楚平一大早就在安平湖上喝酒，婚事想来并不如意暗有内情云云。　　　　王妍之心里活泛起来，原来顾相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娶她！　　　　想着心上人如今家里养了一只母老虎，如此失意，王妍之觉决定前往安平湖安抚相爷那颗受伤的心，于是急急和姐姐告辞，驾车往安平湖来。　　　　只是她来得时候不巧，一尾乌篷船晃到湖心时，楚平的画舫正去岸边接慕萧去了。王妍之左寻右寻，寻找顾渊的画舫不见，偏偏又下起了雨，在她感叹天涯沦落人，垂泪欲回之际，却被她碰上了顾渊一行人。真乃天命也！　　　　小帘门卷起，二小姐一身水色蝶穿花漾云裙，此时已快湿透了，外面罩了一件湖蓝的鹤羽织锦，她低着头弱弱地抓着领口，欲羞还羞、若隐若现，露出一节嫩藕一般的颈子，肤白胜雪。　　　　二小姐的声音也十分柔弱可怜：“妍之给各位公子见礼了，多谢楚公子出手援助。”　　　　慕萧看她缓缓抬起头来，眉目清秀动人，的确有弱柳扶风的美感，一眼看过去给人的印象极深。不过这位小姐一抬头就柔弱地望向了……顾渊……慕萧突然明白了方才白景中和楚平促狭看向自己的眼神，心下莫名地更为不悦。　　　　楚平笑了笑：“王小姐怎么也来游湖了，还是独自一人？”　　　　白景中道：“咦？方才小姐的马车惊驾，小姐不回府好好休息，怎么跑到外边淋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