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吃吧,期盼不会让你失望。“闵崇文伸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笑瞧着俞笙暖把那一块五彩如意凉糕放进嘴裡仔细咀嚼,“有时候品尝食物,吃的并不是烹调后的美味,而是那份感恩知足的心意。” 他表情轻鬆地隻手撑颐,“光凭那份心意,就远远胜于这世间任何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宝物。”不忘用密音交代侍立在一旁的严华:“传我命令下去,一样走我的私帐,在对厨娘的赏赐提到一个月月例,额外在去我院落的私库房,挑几匹材质不错的布匹跟缝线,让她留着自己裁几套耐用好看的衣裙。”他想也不想地再加一句:“就不必特别来跟我叩头谢恩了。” 严华默默地朝闵崇文抱拳作揖,代表他知道了他的嘱咐,并用密音回道:“是,奴才谨遵三城隍爷命令。” 当那一块儿色彩缤纷的五彩如意凉糕一入俞笙暖的嘴,他的脑袋顿时流淌了有关製作这道五彩如意凉糕厨娘的种种片段,像飞花柳絮般,扑天盖地地佔满了他的意识,促使他闭上泛着粉色的妖娆桃花眼,任由五种不同的食物味道随着缓慢咀嚼,充盈整个唇齿。 一口一口地品着留在雪花麵粉的蔬果鲜甜。 一幕一幕地阅读这位厨娘的三世因果命运。 直至最后一道属于绿茶的涩味弥漫了味蕾,将前四种鲜甜衬托出完美的回甘。 宛如浮光掠影的画面也定格到了末尾。 俞笙暖几可不闻地叹了声长息,缓缓地睁开清亮地眸子,话中有话地笑道:“这道五彩如意凉糕如同这位厨娘的人,有着丝丝细腻的层次心思,在体贴着食用人的味蕾,尤其是放在最后信阳毛尖的微微苦涩,更是把前四种的蔬果清甜拉到了极致,如同她未来会为自己心上人做出的牺牲,就是为了要圆满前四种的甘醇,能隽刻在心上人和他爱人的灵魂底处,永留芬芳。” 他一双银筷敲一敲原本装着五彩如意凉糕的素瓷浅碟子,响起清脆的〝叮咚〞声:“五彩如意凉糕的造型看着讨喜,吃到嘴裡的滋味更是绝妙,不愧是你的得意之作。” 闵崇文不胜欣喜地朝他拱拱手:“好说、好说。” “书达,既是把你当知己挚友看待,我也不想藏着掖着。”他携着宛如迎着朝阳芍药的柔媚注视,对挑高眉毛的闵崇文坦率地道:“你注定正缘无数,却偏偏没有一位能得你满心情意对待的妻子,能教你如痴如狂的那位女子,命裡却没办法与你一同比肩,享受正室的种种权利。” “她生来就是给人当小妾的命。”他下了生平最笃定的一次铁口直断:“而且是你无法避开的劫数,得要熬过三次心如火焚,身犹在炼狱的种种苦难,方得能将劫转化为缘,缔结百世鸳盟。” 记得他是怎麽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完全不在意地说:“等遇得到在说吧!我被上头扔到穷乡僻壤快一百五十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却还没有一个女子姿容能入了我的眼,若真的遇到了,在想办法斩断这不该有的孽债,把我的神运导入原有轨迹,那不就得了。“ 他那会儿仍保留一百五十年前的志得意满,认为自己能掌握周遭事物的转变,对俞笙暖苦口婆心的论命,压根没有听往心裡去。 等遇到在宝山城隍庙前百年老梅树下,穿着一袭淡雅妙善音齐胸襦裙的妍娘,他才发现俞笙暖的预测,准确命中了他和妍娘两次的因果交织,皆是以互相伤害的悲惨结局收场。 在他迎娶如夫人大喜日子的此时此地,蓦地浮现了俞笙暖曾经对他批命的过去片段,不禁低低地吟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般窗前月,纔有梅花便不同。“ 俞笙暖来宝山城隍庙作客的三天两夜,他们彼此交换了许多在城隍庙各自任官的经历,并将其他地区的风俗民情说与对方闻香,偶尔兴緻一来,会展现自己擅长的技艺,互相点评欣赏,纵使讲述的内容不怎麽专业,但总归是一份诚挚的心意。 日久会生情。 尤其是当完全瞭解对方的一切,自个儿在不知不觉间,就把彼此纳入知己挚友的范围内,倾心相待。 不清楚何年何月,他能够在碰见妍娘的转世,像对俞笙暖一样的对她。 朝暮共处,旦夕执手。 ※ ※ ※ 端坐在新房有一段时间的夏娃艳,迟迟不见大夫人归来,心裡不免犯起了嘀咕。“都过了多久,人怎麽都还不回来呢?我可不想跟劳什子的城隍爷,来场火辣辣的洞房花烛夜啊。” 她无聊的玩起手指头,方发觉自己的两个手腕上各戴了一支翠绿的玉镯,在用手指指尖去摩挲玉镯的表面,端的是如婴儿肌肤般滑润,没有一丝的裂纹,倒是在靠近腕裡的区域阴刻了几行字,想拿近仔细地就着满室晕黄的烛火辨认字体,却一个都看不懂。 在她打算要放弃时,一道醇厚如陈年佳酿的嗓音,携着感慨的语调,吟了一首她从小到大背了无数次的诗词,闯进了她平静无波的心湖,激荡起了微微的涟漪。 少了肉体束缚的她,五官的灵敏度会比在做凡人要来得佳。 她下意识地直接朝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屋宇喊道:“谁?是谁在那边?” 而夏娃艳甜软似娇嗔的声调,幽幽袅袅地穿越四重的隔间,传到了闵崇文的耳内,唤醒了他沉浸在过去记忆的神识,他打了一个哆嗦,本要照他平日的习惯回答,〝他是宜阳县的大城隍.闵崇文〞时,赫然发现他目下是顶着李曦和的皮相,进来喜房是要调查新娶的如夫人,是生魂疑云的箇中缘由。 他果断将到嘴的话,都给通通吞下肚子,温声地答道:“下官是宜阳县大城隍的亲信.赐号宜,担任正六品文判官一职的李曦和,今次在席间偶得大城隍爷命令,特地前来一趟探望如夫人是否安好。” 夏娃艳闻言把四角缀满紫色流苏的帕子掀开一角,入眼却是铺到如意垛底的桃红毡毯,柔软纤毛上染有意喻百年好合的吉祥图纹,让她根本望不到整座房间内的格局。 她不禁开始烦躁,可一思及自己是莫名其妙被老天扔至这个异世界,到哪裡都是瞎子摸象,一无所知,没有一位认识的人跟她讲解其中运转规则,光凭自己活了二十五年的单薄经验,绝对斗不过这些成了精的男女魂,更别是是活了几百年,还得到玉帝明旨册封的地祇。 她一瞭解目前的困境,仅只能默默地叹息,却不明白自己该做怎麽样的举动,才不会教这批异世界的地祇起了不该有的怀疑。 只得在脑袋翻阅从前上网在各大文学网站阅读过的宅斗小说,想一想书裡人物的对话,在按他们的用字遣词,端起态度回复来者的请安……应该是这样形容的吧? 但在自称宜文判的来者中,她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消息。 今日跟她拜堂的城隍,是河南省宜阳县排行最大,握有整座城隍庙生杀夺予大权的主持者。 这就跟她故乡裡的一间城隍庙颇为相像,有分正副驾。 正驾除了握有整座城隍庙最终的决定权外,连对外发号施令,跟其他县市城隍庙的交流,都是归祂所管。 副驾纯粹是分担庞大公务,提供建言的辅佐职位。 倘若正驾在位三年期满,接到玉帝明旨要调往别区。 在新的正驾人选指派下来之前,便由副驾暂代正驾一职。 待得奉玉帝旨意的新任正驾前来就职,副驾便要把暂代的权利通通归还,继续扮演协助的角色,儘快地带领正驾熟悉城隍庙的所有公务,好早日让城隍庙的办事效率再上轨道。 “宜文判?应该可以这样称呼您吧?“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夏娃豔觉得凡事客气地多问几句,或许不是坏事。”我初来乍到这个不熟悉的环境,有很多的规矩都不懂,若在言语间有冲撞您的地方,还请您海涵。“ 规矩?不懂? 李曦和听到这四个敏感的字眼,瞳孔蓦地一缩。 他不禁想到宁澄嬿曾提到如夫人有送至新竹都大城隍大夫人的院落,经历快两年的基础内宅外务的训练,待新竹都大城隍大夫人和她轮流验收,确定对事物都熟悉的差不离,才进行准备嫁妆,走六礼的繁琐仪式。 但眼下这位如夫人的女生魂,却说自己不懂规矩,要他海涵的一席语句,究竟是怎麽回事?莫非…… 李曦和的内心浮现了一个念头,但照有宁澄嬿心腹层层严格把关的状况推论,总觉得不可能会发生。 但世事如棋局,太多变化。 现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定一定紊乱的心思,轻轻地摇头:“如夫人是主,我是臣,本来就没有冲撞一说,这样讲倒是显得您太过客气。” 夏娃豔顶了个沉甸甸的锡製鸾冠,压的脖颈十分僵硬,连带地语调就透出了一丝疲惫:“您在前堂是大城隍爷倚重的左右臂膀,不看佛面也要看僧面,多敬着您几分,亦等于是多敬着大城隍爷几分。” 这番话倒是说得滴水不露,教他没有见缝就鑽的机会。 这可怎生是好?得要从她的嘴裡挖出一些有用的资讯啊。 李曦和蹙着一双儒雅的长眉,思索着该如何套她的话,既能不使她察觉,自己可以从裡头找到有用的蛛丝马迹…… 他苦思良久,始终找不到一个好的话题与夏娃豔攀谈。 却是夏娃艳不耐他的安静,率先啓口询问他对镇守一县地祇的称呼:“不知道在这座宜阳县城隍府邸裡,您是怎麽称呼大城隍爷的呢?” 饶是自诩算无遗策的李曦和,真的没料到她会不按牌理出牌,问出了跟她现在自身境况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问题,却也提醒他或许能在讲解的过程中,找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一般城隍有分等级:最低阶的便是村城隍或里城隍,在往上是乡城隍、镇城隍,接下来是县城隍,在高一层是州城隍、府城隍,则省城隍的位序则是看版图划分,越是偏僻省份的都城隍,自然比不得京畿陪都的城隍要来的身份贵重,除非是有星宿下凡投胎的明君特意将几个州府的城隍,赐予王爵的尊荣,要不,一般便是照着地府的阴律制定在走。”李曦和抿唇一笑,耐心地先同夏娃艳细声细气地解释起这个空间的城隍位阶。 “若按阶级划分,凡是宜阳县城隍的男魂,不论位序,都是赐予正四品,封显祐伯。”他说完了大概的架构,便转而描叙起了河南宜阳县的城隍详情,“一般是有三位城隍爷在轮流理事,依序是大城隍爷、二城隍爷、三城隍爷,当家作主的确是大城隍爷,二、三城隍爷则有襄贊政务之责,一般我们底下的将官都会呼其为大太尊、二太尊、三太尊……“尾音未落,他像似想起了什麽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的难堪。 那时,他怎麽没站在李曦和的立场想一想,原主平常尊称他都是喊〝大太尊〞。 自个儿却是嘴快地叫了〝大城隍爷〞? 凭他的万事谨慎的个性,居然犯了显而易见的错误。 倘若以陈秀玟的精明,没有暗查到他口头称谓的不妥,那她便枉为是宁澄嬿跟前得力的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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