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大厅外。    二人静默对峙,一白一紫好似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清茫望着湖岸负手相对的两人,心中百感交集。身旁万行空同样一脸凝重,想必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此二人都乃当世武学奇才,假以时日必然在你我之上,勿怪逍遥子封他为天下第一奇。”清茫摇头叹息:“哪里又需假以时日,就算现在比起你我二人也不遑多让。南宫阁主性格乖张暴戾,又以作恶为趣,若想诱导为善,只怕难上青天。就不知那云公子,哎……”    他对云陌劫的武功很是忌惮,为此推翻自己先前言论,生出擒获之心,“若二人联手作恶,这武林又将不得安宁。”    万行空面色凝重,双眼阴沉闪烁。半响,他像下定决心般看向清茫。    默契是个奇妙的东西,有些人追求一辈子也不一定能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做到志趣相合,可有些人却能在瞬间与一个交情不深的人心意相通。    在这个短促的眼神里,万行空与清茫达成了共识。    风云晦散,明月崭露。    湖岸,云陌劫将白玉扇收入怀中,淡笑道:“看来剑意八变余下三式,云某今日无缘再看了。”    “云兄若想看,又有何不可?”南宫清流压下内腑翻腾气血,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他唇角染血,发丝飞散,丹凤眼诱惑地眯起,骨子里的妖魅邪气更甚。    云陌劫竟真如他所言般缓慢抬起右手,劲风在掌下聚集。    阮秋寒以为二人又要动手,快步奔往岸边,还未靠近便被南宫清流挥出的一道剑气击退,只能隔着段距离忧心大喊:“阁主!”    南宫清流表情未变,笑还是那笑,眸还是那眸,却与之前的妖魅气质判若两人,声音也低了几分。    “滚一边去,这还轮不到你说话。”他媚眸流转,唇边笑痕更深,衬得本就邪魅的脸愈加艳若桃花,“还是,你怕了?”    阮秋寒顿时觉得深藏心底的担忧之火瞬间被浇熄,低头沉默了下来。他不知这一刻的沉默是为自己的愚蠢还是为避开凤眸里直射而来的刺人锋芒。    十八年来拼死追随,让他深入骨髓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杀伐果决从无犹豫,骄傲到不允许旁人对他有一丝一毫担忧。    南宫清流要的是决死的坚信,信他最终能一将功成万古枯,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看清了这点,阮秋寒觉得无比轻松。接连遭遇两次打击,本已脆弱得随时可能崩溃的信念又回来了。他沉默地朝不远处唇角带血的男人抱拳躬去,腰杆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在这月黑如墨的夜色里,诡异而妖美。    南宫清流只低眸瞟了一眼,目光透过阮秋寒落向渐渐走来的二人。    云陌劫也并未如阮秋寒预想的又要出手,他显然同南宫清流一样对朝他们走来的清茫和万行空更感兴趣。    不远处,风六轻靠门扉,以为云陌劫在看她,犹豫地搓了下手心,也不管他能否看见,抿着嘴唇语道:“小心!”    云陌劫脸上浮出淡淡微笑,眸里竟揉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    “剑意八变余下三式乃韬光御龙、灵犀破啸与坤元十三剑,云兄对哪一招更感兴趣。”南宫清流压下涌上喉头的腥甜热流,眼见二人越走越近左手翻转点住周身几处大穴,聚气丹田暗自行宫调息,嘴上看似轻描淡写的同云陌劫浅聊。    云陌劫也来了兴趣,竟真的认真思索了起来,“只听名字,韬光御龙比后面两式来的更有意思,让人想一睹剑御苍龙的威势。不过,若云某猜得没错,坤元十三剑才是剑意八变的精髓。可为何是十三剑,而不是十四、十五剑?”    南宫清流一怔,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怔过之后又放声狂笑。    就在这当儿,清茫与万行空猛然掠过阮秋寒分别扑向二人。    银月洒落的光华笼罩夜色,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水榭大厅外的众人团团裹住。    风六望着不远处清茫宽厚的身影与飞扬的白袍交错成一团闪烁光晕,紧张地死死攥紧手心,额间生出颗颗汗珠。    另一边,万行空与南宫清流也斗得难分难舍。    “他奶奶的,怎么又打起来了?!”况老三憋不住爆出一串咒骂,抄起膀子来回踱步,“陆老大,要不咱们去帮帮将军,再像个蠢蛋傻矗在边上,老子非发疯不可。”    陆见离眉心紧绞,出手将急躁如牛的况老三困住丢给飘渺四使,简单交代了几句。    “混账东西,龟孙子!快放开老子!”况老三双手被飒雷制住,想方设法使劲挣扎。他武功虽不高,但一身蛮力搞得飒雷满头大汗,几次都差点让他挣脱。    陆见离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屈指点住况老三肩上两处大穴,气得况老三怒瞪圆眼喷道:“陆老头,他奶奶的,快放了老子……”    这点动静,并未惊动湖岸边斗得难分难舍的四人。    清茫双掌扫过带起道道劲风紧缠在云陌劫左右,眼见他左臂横扫将要打在云陌劫胸膛,云陌劫突然凌空一跃于空中劈下一掌,两股劲风刚触到便朝湖心偏去,一时惊起层层水花。    另一边,比起清茫扎实的掌力,万行空的招式就花哨得多,兴许是他使笔的缘故,笔在他手中像自有灵性般缠住“北冥”盘旋而去。    南宫清流方才与云陌劫比斗时本受了内伤,但依他刚刚劈下的狠绝一剑来看,之前的伤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身形矫健敏捷,挥剑随意自如。    风六连喘几下,贝齿忍不住轻咬下唇,素手反射性地将垂下来的流苏挂饰拽得死紧,直到唇上传来一阵剧痛,才发觉自己看得出神不小心将下唇咬破。    陆见离、况老三、飘渺四使不明就里地循声望去,她方知刚刚失态全落入他人眼里,有些不自在地解释:“清茫道长使的是九合掌法,乃太极衍生后的分支,有扭转乾坤的意思。”    显然几人并未听懂,她耐着性子道:“九合掌法素来后发制人,依据对方招式而变。看似无招,实则将对方克得死死的。而它最可怕之处在于你处处受制还以为稳居上峰,最后连败都败得莫名其妙。”    几人听她解释全都担心地紧盯湖心斗的难分难舍的二人。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武学修为。”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隐含笑意的声音。    风六侧身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身旁竟多出一位老者。    老者不顾她诧异,突然神秘兮兮地挨近她耳边小声道:“虽然九合掌法乃后发制人,但云陌劫的飘渺诀也不遑多让,在速度上占了绝对优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风六转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经老者提点后细看之下发现,云陌劫只表面看上去处处受制,实际上青茫虽依照他招式而动却没占到丝毫便宜。    “啧,这招真狠,逼得青茫老头不得不变换套路。丫头,你说这等人才若不能排上第一,奇人谱岂不成了摆设。”老者显然极为高兴,一脸兴奋的拍手叫好。    “你是逍遥子!”风六惊声一叹,又想到他唤自己丫头,心中一慌,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压低声音斥道:“你瞎说什么,谁谁是丫头……”    逍遥子哈哈一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眼上下打量了个来回,冲口而出,“就你这哪有一丁点男儿模样,丫头,你就老老实实告诉老夫,你是云陌劫的什么人?”    风六脸颊一红,嗔道:“我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充其量就算个,算个朋友。”    “风兄弟,你在和谁说话。”旁边被点住穴道的况老三突然询问过来,见她只顾傻笑充楞,不耐烦道:“你别只笑啊,你说得那老头这般厉害,我们得想办法上去帮将军。”    风六正想说话,哪知衣袖被逍遥子一扯,怪异的嬉笑声突然闯入耳内,“丫头你千万莫说见过老夫,老夫还想多玩玩。”    她感觉扯住袖摆一轻,面有微微风动拂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已消失不见,耳中余有嬉笑,“奇人谱,奇人不知才有谱。”    风六不禁莞尔,原来世间真有传音入密这等神功。而奇人谱竟是这样写成的,不过也难怪,若光明正大的去写,谁还会以真面目示人。    说起来,这逍遥子也算奇人中的奇人了。    “风兄弟,你别一个劲的傻笑啊,你倒是让陆老大帮我把穴道解开,咱们好一块去帮将军。”况老三苦笑着向风六使眼色,想要她为自己说项。    风六无能为力地摊了摊手,一脸莫可奈何。    不远处,云陌劫与清茫各拍一掌向后弹开,复又朝对方扑去。    陆见离见状伸手摸向腰间酒葫,同样的动作他已重复四次。    旁边飒雷见他弯起拇、食二指扭住瓶口,与肆电一左一右同时将他制住,急道:“陆先生,不可。”    “放开!否则别怪老朽不顾多年旧情。”陆见离青筋暴起,极不耐烦道:“你们四人也无需担心,后果老朽自会一力承担。”    肆电抓得更紧,“从旁偷袭,非君子所为。飘渺殿虽非名门正派,对于这等鼠辈之行却也不屑。而且事关少主名声,还请陆先生万不可轻举妄动。”    “放手,就算你们四人联手也拦不住我,此事乃老朽一人所为,与公子无关。”    正当几人争执不休快要动手,一缕清冷箫声揉碎在薄凉月色里幽幽飘来。箫声分外低婉,曲调悲戚,带着说不出的哀伤。    月色更浓,不远处四人在箫声的映衬下仿若在迷雾里舞动而非死斗。    箫声由远及近,蓝袍随风而动,一人手持玉箫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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