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切都安定下来,炽阳终于想起被自己承包下来的园径。兴致勃勃地跑去苍云殿,刚进屋迎来就是一阵凉风,炽阳顿时精神一抖,连过来要干什么的都忘了,直接让人上了点零嘴,就这样涎着脸扎根在了苍云殿内,不到睡觉的时候绝不回粼湖小筑。    天气渐渐热了,本来每座宫殿都有冰块供应的。可是独玉怕放太多冰块有损炽阳的身子,所以限制了粼湖小筑里供应的冰块,但是沅倾这里的冰块却是一如既往地供应。所以炽阳只好舍近求远,在沅倾这里一躲清凉了。    “炽阳,你院子上要不要挂一块牌匾。你把字写好,我找人给你镶起来,挂上去,如何?”沅倾如此问道。    炽阳确实傻了眼。写字?怎么可能。她在凡间就简单地受过启蒙,认得几个字,可她毕竟连笔都没握过,哪里会写字啊。    “额,,,师父,要不,你给我写吧。”    见她这幅推脱的模样,沅倾也就明白了,这丫头,大概是大字不识了。    “那从明天开始,就由独玉教你识字吧。”    沅倾本来准备把这活揽到自己身上的,可转念一想,当初自己识字就是独玉教的。独玉其人,为人严格,但又耐心细心,所以由她来教授炽阳,应该效果会不错。    炽阳对识字还是有几分兴趣的,这大概还是因为她那从未见过的父亲吧。    独玉虽然是苍云殿总管,但平常并不繁忙,毕竟一般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需要她出马的。    于是,三人达成一致,炽阳明天开始识字。    炽阳苦夏,所以每日的教习地点就定在苍云殿沅倾的书房内。冰块还是有的,只是炽阳的小书桌前挂着一方帘子,一道帘子打下来,那冷气也进不来多少。但好歹这里比粼湖小筑还是要凉快些。    炽阳很满意,也很愿意跟着独玉好好学习。    于是第一天,炽阳就被难倒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炽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字是《千字文》最开始的一句。而《千字文》又是凡间孩童启蒙时的必读书目,所以独玉选择这本进行初期教学,甚至打算在三日内结束它。    于是,炽阳就这样,卡壳了。    《千字文》她知道,路夫子带着她背过呢,甚至她还能背出一些来。可是,这内里有什么含义,她又不是写书人,哪里会知道。    炽阳不知道得理直气壮,独玉却是看着她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这一句呢,是指我们周围的世界无边广阔。”    这一句炽阳大概懂了。    于是独玉旁征博引:“有道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世间万物无不源于道,所以仙家悟道,然后知天地,通古今,博六界,晓万物。”    于是独玉继续讲,炽阳继续迷茫中。说真的,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对她说这么深奥的东西真的好吗?    沅倾在帘外旁听也是忍笑忍得很辛苦。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透过帘子看到炽阳的脸色——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感觉你说的好好,所以我就不打断你了。    沅倾回忆了一下自己初初识字时的情景。独玉腹有诗书,为人谨慎,所以素绮夫人非常放心地把小儿子交给了她,而沅倾刚到华西境时,身边只有独玉一个认识的人,自然而然的他也依赖于独玉。    当时隐枫上仙并不插手过问沅倾的修炼,只当华西境里多了一个名为自己徒弟的陌生人,时不时扔两本心法给沅倾,却也不想想沅倾识不识字,修炼到底顺不顺利。    沅倾为了争一口气,白天读书,晚上修炼,不敢浪费一点点时间,只盼着能让隐枫看到自己的能力。    所以即使当初独玉也是这般用晦涩难通的解释教授自己,他也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气,愣是把该学的都学好了。    只是这些回忆现今想来难免久远,几万年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都磨去了,独剩下夜里做过的美梦还牢记于心。    独玉这般教下去可不行,他敢打赌,以炽阳的性子,不出三日,她就会受不了。    果不其然,到了第三日,炽阳开始闹幺蛾子了。    她不敢当着独玉的面做什么,就把书立着,刚刚好把她的脸遮住了。而独玉坐在炽阳的斜对面,手里捧着一本书,一板一眼地解释,偶尔讲到兴起处,还会大声叹两句“妙极,”甚至还会长篇大论心得感悟。    炽阳早就撑不住了,幸好她在袖兜里藏了一个秘密法宝。那是两块大概三寸高的小布墩,她吩咐桃之紧赶慢赶做出来的,里面塞满了棉花,压得结结实实,刚好可以垫在下巴下,用来稍作休息。    只是炽阳的稍作休息有点含蓄了。那小布墩承住了她整个脑袋的重量,双手自然袖于身侧,今早起来特意梳的假髻露出一半。独玉一眼看过去,只当炽阳还在认真的看着书,而且看她安安静静的样子,一定是沉迷于自己传授的知识不可自拔。    不得不说,独玉和沅倾,有时候,还真是谜一样的同样自信。    沅倾在外面旁听了无数次毫无波澜、平静无比的课,终于下定决心,还是和独玉说一下,把这个活儿揽回来吧。    只是可惜独玉这些日子费在炽阳身上的心思了。    于是,课后,独玉正纳闷炽阳怎么还是那么安静地一动不动,沅倾就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他还是打算先问一下炽阳的意见。    只是沅倾怎么也没想到,拿开那本《千字文》,后面的景象会让他勃然大怒。    炽阳睡得正熟,甚至嘴角还有一缕口水静静流淌,看那小步墩上的水渍,不难猜出她到底睡了多久。    “独玉,你想回去吧,这丫头,看来是皮痒痒了。”    炽阳皮痒不痒沅倾还真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真的气得牙痒痒了,恨不得一把将这丫头的脑袋撬开,看她到底学了什么东西进去。    独玉也不好受,她教授炽阳实在算得上是尽心尽力,有时候为了讲授时不会出错,她夜里还要通读一些其他书籍,往往要熬到还是才能上床睡觉。    “我知道的。我之后一段时间要忙底下仙婢们的俸禄,估计抽不出时间了,以后得课你先上着吧。”    仙婢们的俸禄只是借口,不想再教才是事实。虽然最后沅倾目的达成,但他心里也不好受,独玉对自己有恩,可偏偏自己的徒弟如此行为,倒教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独玉离开后,沅倾就坐下来,也不开口叫醒炽阳,就坐在独玉原先坐着的椅子上,静静等着。    乘着这段时间,沅倾也开始反思自己。当初他收炽阳为徒,仅仅是觉得二人有缘,所以连炽阳的品行、资质都没弄清楚就草草收她入门。后来他又觉得小孩子不应该被拘着,所以就带着她走南闯北地游历。后来大概了解了炽阳的品行,虽然有时调皮,但毕竟是个孩子,无伤大雅。当时塞北之行后他也训过炽阳的“口不择言”,可以被自己用还是个孩子的理由搪塞过去。    现在想想,炽阳做错的事又何止一件两件,只是每次,每次他这个当师父的都会为她找好借口。说到底,他这个师父,或许也没做好吧。    沅倾反思了半个时辰,炽阳也终于悠悠转醒。一觉醒来就能看到师父,这种感觉还真是好啊。可还未等她的嘴角完全扬起,沅倾如霜冻过的脸色跃入眼帘。    直觉告诉她,大事不好。    果然,下一瞬,沅倾站起,高扬右手,清脆的耳光声响彻整个书房。    炽阳不可置信地看着沅倾,捂着半边脸泫然欲泣。沅倾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要冲动,可没想到还是控制不住。    “师父,”炽阳嗫喏,伸手想抓住沅倾的衣袖却又不敢。    原先想好的说辞在这一巴掌中灰飞烟灭,沅倾觉得无数字词哽在喉口,可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最后的最后,竟是最伤人的一句话:“炽阳,不要让我后悔。”    然后毅然转身,右手紧握成拳,心口隐隐作痛。    炽阳的眼泪终于溃不成堤。神奇的,她听懂了沅倾那句话的意义——炽阳,不要让我后悔收你为徒。    所以,你现在开始后悔了吗?为什么要后悔,为什么?    桃之进来时就看到自家主子坐在椅子上暗自垂泪,左脸颊还一片红肿。    “姑娘,你怎么了?这,这是上仙打的吗?”    刚刚上仙碰到自己时的脸色就非常不好,桃之还觉得奇怪,现在却看到炽阳这副模样,不消多说,她大概也能猜到炽阳和沅倾闹不愉快了。可是,炽阳平日对沅倾再恭敬不过了,沅倾也很护着炽阳。这得要多大的不愉快,才能闹成这个样子啊。    “桃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桃之,带我去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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