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尤亦还真以为自己又回到小房间了,但好在并没有——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天刚刚擦亮,隔着遮光窗帘看外面,阳光就像被笼罩上一层美丽的纱帘,若隐若现美不胜收,接着门被敲响,她侧了侧头,玻璃窗外江谌玺冷肃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来了——她心想,点了点头。    江谌玺带着身后的人走了进来。    陈沉还给她带了束花,是一捧娇艳欲滴的百合花,虽然尤亦并不喜欢百合花,但看见花的那瞬间还是本能的欣喜了一下。    “尤亦,今天来是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一下,你辨认一下认不认识。”陈沉把花放在床头柜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江谌玺主动发言,只好自己说了。    尤亦点了点头,眼睛在进来的四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江谌玺还是冷冰冰一张脸看不出情绪,白小梅嘴唇微抿,眉头向中间聚集,同时下压,因此眉间会有微隆的肌肉,眉梢挑起,虽然幅度都很小——白小梅应该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她的眉毛就很明显的暴露了这个情绪,从微表情学来看的话,这样的眉毛就好像在说:“你准备干什么?”“我要开始对付你了。”更别提眼睛了,很多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要观察一个人有没有撒谎就看他的眼睛,还有人说撒谎的人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事实完全相反,撒谎的人往往会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为了确认自己的谎言是否被取信,甚至很多人撒谎时眼神会更坚定。白小梅的眼睛是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看着敞开的门,当她看向门的时候,眉心就会稍稍展开一些。    门口那个人,是她所挂念的,或者说在意、同情的。    第二位幸存者醒了,并且正在她的病房门口。    她应该有一头长发,皮肤很白,嘴唇很小,脸也很小,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会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为什么呢?因为大多数人会对这种相貌的女性心生怜悯,不论男女,大多数人类会出于本能的对某一类人群产生刻板印象,刻板印象也叫做定型化效应”,是指个人受社会影响而对某些人或事持稳定不变的看法。也可以叫做先入为主,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也很容易被刻板印象影响,让我们想象一个场景——同一条大街上,三个女孩并排向你走过来,左边的那个体型清瘦,中等个子,穿着白色Polo领T恤,配一条黑色短裙和帆布鞋,背上还背着一个牛仔布包。    走在右边的那个身材微胖,皮肤略显暗黄,穿着一身从头盖到脚的大外套,露出的脚踝部分配的是一双土黄色长棉袜。    中间那个,体型丰满曲线明显,黑色蕾丝低胸裹身裙,大卷发浓妆艳抹。    我们通常会先把目光放在中间那位女性的身上,因为她的衣着令人注目,然后会有人开始在心里嘀咕:这小姑娘穿成这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工作的,大白天的出来晃荡生怕人家看不到她。然后几乎会出于本能的觉得左边的女孩子很老实,说不定是刚毕业的学生妹,至于中间那个,由于有了旁边两位的衬托,几乎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事实上她们三个是同一个重点大学同一个寝室的室友。关于刻板印象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影视剧,好像富二代都是纨绔子弟、民工都一天到晚穿的脏兮兮的、以及,长得漂亮很会打扮的女生很会玩。    尤亦一直不觉得自己智商多高或怎样,但是基本的微表情还是学过一些的,而且今天他们四个进来病房之后,病房的气氛就变得很奇怪,他们四个之间起了某种分歧,而这个分歧来自于她本人,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一定发生了某件她不知道的事情,但那件事情很显然对她不利,尤其是在被牵扯进一起人命案子的情况下。    综合一下昨天早上他们对她的态度还没有今天这么明显,顶多就是白小梅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以外,昨天他们说第二位幸存者还没醒,看来今天醒了,而且说了一些对她不太有利的话。    而刻板印象有利也有弊,弊端是很容易对某些群体有不好的印象,利处就是那种比较容易令别人产生好感的人,她们说的话往往会更容易使别人信服,放在生活中来讲的话,有些女生性格非常糟糕、习惯性玩弄别人的感情……但就是有大把大把的男生喜欢她,因为她看起来非常单纯无辜,和她的交往中也完全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因为她会让你觉得她提的一切要求都是合理的、都是有原因有苦衷的。    尤亦并不知道在自己被关着的时间里有第二个幸存者,不过既然都来了,她也不介意和对方交流一下,毕竟她非常想杀了凶手。    对没错,杀了那个人。    她低下头,轻轻扯了扯嘴角。    李旭这人神经是比较粗,但现场这个气氛怪怪的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他四处转了转脑袋,陈沉离尤亦最近,表情有点僵,但一双大大的眼珠子不安分的转来转去,看来也是和他一样被这尴尬的气氛弄得不知所措;再看江谌玺……好吧看他完全没有用,可以忽略,倒是看到白小梅的时候楞了一下——她脸上所呈现出来的,完全是一种看见敌人一般的仇恨与厌恶。    这种表情他在很多人身上看见过,毕竟他是警.察,很多时候同事抓到穷凶极恶的罪犯时就会有这种表情。    可现在白小梅对着的是尤亦,是碎尸案的幸存者。    几分钟后,白小梅抿抿唇,从门口推了一个人进来。    尤亦抬起头,这姑娘坐在轮椅上,外貌和她猜测的果然没差多少,长卷发。身材苗条细瘦,皮肤雪白,她眉心微蹙着,抬眸看着尤亦,尤亦觉得这样的会面多少是有些尴尬的,于是打算自己先开口说话,结果这姑娘盯着她看,一直看,然后长大了嘴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是所有人都能非常明显看出来的惊恐表情。    就好像看到了某个恶魔。    尤亦眼皮跳了跳,伸手拨了一下头发,用的是右手。    那姑娘颤颤巍巍盯着她,一句话说不出来,白小梅急的不行,使劲凑到她耳边跟她说话,她眼睛浸出泪花来,喉咙里呜呜咽咽着什么,居然晕了过去。    白小梅大惊,李旭也一脸懵逼,陈沉看看尤亦又看看那姑娘,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说:我是谁?我在哪?江谌玺此时终于有了表情,他皱了皱眉,接过那姑娘的轮椅,把她推了出去。    尤亦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右手上的道道伤疤,心想从外貌上看确实她不如那个姑娘,起码现在来看是这样,她现在瘦得快成窟窿了,有时候她自己看镜子都觉得吓人,那姑娘虽然也瘦,但更多的是一种我见犹怜的憔悴感,是属于人看了会心疼那种,她不是,她是越看越觉得恐怖的,在她身上萦绕着一股即将油尽灯枯的死气。    白小梅出去了,李旭也出去了,陈沉这小子看其他人都走了还有点懵逼,仔细看了看她手上的伤口,确认都结痂后才放下心来,还想出了个蹩脚的理由来解释,“她才刚醒,情况不太稳定,估计是累着了,你别在意。”尤亦浅笑着点了点头。    “那,那我走啦?你记得好好休息。”陈沉说道。    尤亦又点了点头。    陈沉走了。    尤亦坐在床上,伸手把那捧百合花抽了一支出来拿在手里玩,接着,用它在右手的伤口上扫了扫,鼻尖萦绕着百合花那股淡淡的香气,脑袋渐渐变得混沌起来。    哦,她花粉过敏来着。    ……    “刚才医院那边打电话给我们,说尤亦花粉过敏晕倒了。”李旭揉了揉眉心。    “花粉过敏?”陈沉瞪大了眼睛,“不会是我送的那捧百合吧?卧槽我送的时候她看起来还很喜欢的,哎呀早知道我就不送了……”他懊恼的抓了抓头发,满脸懊悔。    “估计是。”李旭点了点头,“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现在在休息。”    “所以咱要不要去看看?”陈沉问道,毕竟尤亦会花粉过敏也是因为他,他总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们是警.察,负责的是查案子不是红十字会救助困难人群,现在凶手还没找到,十几个死者的家属都要闹翻天了,再说了她根本就什么线索都没有提供,说了这么半天咱的进度还是在原地打转,连个凶手的影子都没找着。”白小梅紧紧拧着眉道。    “不是你今天吃枪药啦?对尤亦妹子意见这么大,人家好歹也是受害者之一,现在感情上脆弱点很正常,再说了人家也不是什么忙都没帮到,根据她所说的,咱队长不是已经给凶手做了画像吗?虽然现在按照条件还没找到人。”    “队长做了画像?我怎么不知道?”白小梅满脸惊讶。    “这个案子分三个组在查,二队三队那边每天围着死者交际网打转,又在ABC三个市都有死者,不同辖区的案件交接也有点麻烦,咱们跟进的是幸存者这条线,不过因为范围太大等缘故还没有一个准确的人选。至于画像,队长说那也只是个初步的,还没确定,所以暂时还没说。”陈沉解释道。    “不。”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江谌玺突然开口道。    这是他今天说的第一句话。接着他站了起来,两手撑在办公桌上,说:“我现在认为,凶手的主要特征如下:第一、他住在A市大学附近,不会是A市大学的学生,住处离工作地点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需要乘坐公交车,他的工作枯燥、重复、不需要动用脑力,所以是体力活动;如果凶手是男性,可能是搬运工、割草工、挖掘、水泥工之类的,如果是女性,可能是洗衣工、煮饭、或者钟点工,但活动范围不会太广。第二、在生活中,她会表现得很平凡,不会过于孤僻但人际关系不会多好,身边没有交心朋友,经常会被人忘记,平时穿着打扮不会太亮眼。第三、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受教育水平不高,应该是初中学历。第四、他现在年龄应该在18到25岁之间,独居状态,单身,住的是老式房屋,有讨人厌的邻居。第四,有非常糟糕的童年回忆。”    “最后还有一点需要补充,凶手极有可能是两个人。”    “这一点我之前就提过一次,但是当时我们并没有找到对应的嫌疑人,时至今日,我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凶手有两个人。”    三个本来忙着做记录的人,在听到这句话以后都放下笔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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