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如亦无言以对。  艾米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算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代如亦破罐子破摔,有气无力道,“是我说的,怎么样?”  刘笑阳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神色颇为回味,“亲都亲了,总要有个名分吧。”  代如亦撑不住了,耳垂都红了起来。她把脸埋在围巾里,没过几秒又觉得憋得透不过气,只好再把脸抬起来,恶狠狠地回视刘笑阳,“男朋友还是未婚夫,选一个!”  刘笑阳还真的做出了一副沉思的样子,片刻后说,“男朋友吧。”  他粲然一笑,“听上去更有恋爱的气息。”  提亲的动作都那么快,这会儿又来说什么恋爱的气息……  代如亦想再回敬他几句,抬眼一看到某人笑出了明晃晃的一口牙齿,又很没立场地丢掉了气势,默哀式的为自己叹息了一声,无奈道,“你以前在学校就是这样骗小姑娘的吧。”    身高腿长的大男生,家境优渥气质干净,清清淡淡的佛系脾气,很会笑,或许还时不时地放学以后打个篮球……  尽管没怎么上过中学,代如亦还是想象得到这样的男生会有多受欢迎。  刘笑阳的答案却出乎意料的乖巧,他摇头失笑道,“怎么会,那时候都忙着读书去了,游戏都没怎么打。”  这就有点令人吃惊了,代如亦眨了眨眼看他,“没早恋啊?”  “没有。”刘笑阳说,“没空。”  听到这个一本正经的回答,代如亦莞尔道,“那你还挺忙的。”  “我又不是天才,要有成绩就只能多花时间。”刘笑阳笑了笑。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放在刘笑阳身上却总让代如亦觉得说不出的神奇。他什么都做得很好,在任何采访中都不会提起自己遇到了什么不快和困惑,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不经意间就忘了他也需要刻苦努力。  代如亦问他,“你高考多少分?”  刘笑阳挑了挑眉,报了一个数字。  代如亦无言片刻,评价道,“看来不谈恋爱还是有点效果的。”  刘笑阳见校园里正在上课时间,没什么人,就把墨镜摘了下来在手上一下下地抛着,淡淡道,“恋爱,从现在开始谈就行了。”    猝不及防被撩了一下,刘笑阳还毫无所觉,代如亦先干咳了一声,使出了老招数——转移话题。  “你这个分数,报北京的那几所大学都够了,怎么会来苏州?”  关于这一点,她真的有些好奇。  “因为环境。”刘笑阳想了想道,“君到姑苏间,人家皆枕河。苏州是个很有韵味的地方,想在这里多待几年。”  “是因为我吗?”代如亦说,“你和晶娱签约。”  刘笑阳坦诚道,“嗯。”  “你打开我的包。”代如亦忽然说,“里面有个黑色的盒子,你拿出来看看。”    她的包一直是刘笑阳给她拿着,他听见这话看了代如亦一眼,把东西拿出来,打开。  黑色的丝绒垫上躺着一个红色的……瓶盖。  五年前的记忆在一瞬间复苏,枝枝蔓蔓地生长,把过去和现在联结在了一起。    代如亦抬起手晃了晃手腕上的玉牌,顿了顿才道,“你送我这个,我找不到什么可以回礼的东西,我那里和你有关的东西就只有这个……”  越说声音越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一个瓶盖送人……怎么感觉刘笑阳是在买椟还珠呢?  送礼也是,看上她也是。他都挺亏的。    刘笑阳掂起那个瓶盖在指尖捏着看,玩味道,“你还说你丢了。”  代如亦老脸一红,不说话。  她当然不可能跟他说实话,偷偷藏了别人用过的一个矿泉水瓶盖又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  刘笑阳说,“送我了?”  代如亦闷声应是。  刘笑阳把瓶盖放回盒子里收好,郑重道,“我收下了,谢谢。”  代如亦看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架势,心里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立刻低声补了一句,“以后再给你别的,这个就先将就着吧……”  她实在是没底气大声说完。  刘笑阳认真注视着她,柔声道,“好。”    “这边,这上面就是了。”代如亦站在老教学楼的楼梯上给刘笑阳指路。  两个人爬到四楼,代如亦指着最边上的一个教室说,“这个就是我小学的教室。”  刘笑阳闻言看了过去。    粉白色瓷砖贴着的外墙,其他部分一片雪白,看得出不久前才粉刷过。大扇的玻璃窗里,一个中年女人正站在黑板前面写英语单词。她写一个,下面的学生就跟着读一个。  很平常的一个场景。  平常的老师,平常的学生,平常的英语课。  但是因为代如亦曾经在这里待过,似乎又显得有了些许不同。  感觉初冬的风都变得温柔宁静了。    代如亦站在班级后门边上,探出半个身子往教室里看,讲台上的人还是她熟悉的那个身影。  算一算时间,她当年的英语老师正好教到这一届了,代如亦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她带的班级的位置。  “还有五分钟就下课了。”代如亦看了看时间,对刘笑阳道,“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吧。”  刘笑阳很喜欢她这么自然地说出“我们”两个字,有种不经意间的亲密感。他点了点头。    很快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英语老师手里拿着教案走了出来,拍着自己手上的粉笔灰。  她身后随即涌出来的学生们都好奇地往代如亦他们这边看,交头接耳着猜测他们是什么人。  代如亦提醒刘笑阳把口罩戴上,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李老师。”  李铭心循着声音抬头,惊喜道,“如亦!你什么时候回的苏州?”    李铭心从教近三十年,和代如亦即是师生,又是同事。在代如亦上小学的时候李铭心就是她的英语老师,那时候她就很喜欢聪明活泼的代如亦。  只是可能是长大了吧……代如亦毕业后十年再回到苏州来,性格就不像小时候那么外向开朗了,变得安静了很多。她和李铭心搭档带两个班的学生,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能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爱参加教职工聚餐和活动,没待到两年就向学校交了辞职申请,教完第二年的最后一个学期就离职了。  李铭心一直觉得她不当老师挺可惜的,毕竟学生们都很喜欢这位温柔文雅的年轻美女老师。  代如亦走的第二天,她教的班级哭成了一片,劝都劝不住。李铭心费了很大的劲才让学生们情绪平复下来,好好上课。  自打代如亦走后,这还是李铭心第一次见到她回学校来,自然又惊又喜。    代如亦答道,“回来快一个月了,过几天又要走,就想着过来看看。”  “好几年没见了,现在的工作还不错吧?”李铭心和善地上下打量着代如亦。  代如亦打小就是个白白净净的孩子,长大以后身量抽条了,眉眼也愈发好看起来,一颦一笑都很有苏州女子的味道。她离开了学校,这几年过去,身上的书卷味不减反增,气质更出尘了一些,一看就知道生活环境很不错。  “嗯,很适应。”代如亦说。  李铭心和她寒暄完,看了站在一边的刘笑阳一眼。    大冬天的是挺冷,但这小伙子全身上下捂得也太严实了点,脸都没露出多少皮肤在外面。  代如亦看看刘笑阳又看看李铭心,横下心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今天顺便带他过来看看。”  说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时,她的声音还磕了一下。  刘笑阳眉眼一弯,换了个方向背对着教室,摘下口罩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您好,我是刘笑阳。”  李铭心怔了一下。  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年轻,但气质有种超乎年龄的沉静。只是……怎么看着觉得有点眼熟呢?    刘笑阳伸出右手,她才忙不迭地把教案换到左手拿着,去跟他握手,“你好,你好。我姓李,以前是如亦的英语老师。”  刘笑阳收回手,温声道,“谢谢您这么多年对小亦的照顾。”  代如亦在边上看着,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声“小亦”吓了一跳,那头刘笑阳却说得行云流水,无比自然。  李铭心一听刘笑阳这么说话,下意识地也官方了起来,连连道,“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做老师的本分。”  “职责是一回事,用心是一回事。”  “也没有这么言重……”  代如亦终于听不下去了,岔到了两人中间,对李铭心微笑道,“李老师,我这次来是有个东西要给你。”    走在出校门的路上,刘笑阳不紧不慢道,“男朋友跟长辈说话,你也要打断。”  前前后后才不过两个小时呢,这人就毫无过渡地以男友身份自居了。  代如亦说,“你居心不良。”  刘笑阳昨天晚上跟王芸烟说话都没刚才那么假模假样。  他不以为意道,“这样才方便打听。”  代如亦警惕道,“打听什么?”  刘笑阳低声道,“我想知道在以前教过你的老师眼里,你是什么样子。”  他来得晚了,注定赶不上代如亦的童年时期,只能从那些看着她长大的人口中还原她当年的样子。像凑拼图一样,一点一点把她的过去拼凑起来。  代如亦沉吟半晌,忽然道,“其实我刚才只是还了李老师一包纸巾。”    “……纸巾?”  “我六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被班主任在办公室里打了一耳光,其实不算疼,但我还是没出息地哭了很久。”代如亦笑了笑,“那时候办公室里没人了,我就扯了李老师办公桌上的纸来擦眼泪,最后把那一卷纸全给用完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想起来要还给她,前几天才突然记起来的。”  就是在她给刘笑阳发消息的时候回忆起来的。  刘笑阳听到她的话,心下沉了沉。    仔细一想就能知道,代如亦被同学变本加厉地欺负孤立,跟教她的老师一定脱不了干系。  “谁小时候还没被老师批评过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代如亦说得轻描淡写。  批评和打骂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刘笑阳皱了皱眉,就听代如亦又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如果还有想知道的事,不用这么花费心思。”  平地生风,初冬的凛冽空气扑面而来,代如亦低下头避开,轻声道,“直接问我就行了。”  “可以么?”刘笑阳静静地望着代如亦。  代如亦坚定道,“可以。”    ……  “初中高中谈过恋爱吗?”平静的发问。  “没有,学校都不怎么去。”平静的回答。  “大学呢?”继续平静地发问。  “没有,图书馆食堂寝室三点一线。”平静的回答中透露出了一丝不自在。  “真的没有?”揶揄的笑音。  “……嗯,没有。”不情不愿的回答。  “原来我是你的初恋?”故作惊讶的声音。  “……”鹌鹑的回答。  “不是说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么,你不回答我还怎么问?”委屈的声音,笑吟吟的表情。  “……你问。”有气无力的声音,咸鱼的表情。  “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悠哉悠哉的声音,胜券在握的表情,以及……  “……”再次鹌鹑的回答。  “是在鼓浪屿上吧?”回忆了一下,自问自答。  “……”鹌鹑毫无动静。  “进剧组那天?还是你做茶艺指导那一次?我记得那次好像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  “刘笑阳!”代如亦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我以为第二天还能再见,所以没追上去,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年……”平静的声音里掺杂了些许落寞。  代如亦立时偃旗息鼓,叹了口气道,“鼓浪屿上。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知道你长什么样。”  “我就知道。”某人笑了一声,刚才伪装出的冷漠凄清又惆怅顿时一扫而光。  代如亦咬牙道,“刘、笑、阳!”  “在。”声音里带着温和低沉的笑意。  “不要再问我任何问题!从现在起!”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言必行,行必果……对自己真实,才不会对别人欺诈……”这人大有把诚信金句一句句背完的架势。  “……”代如亦今天算是领略到什么叫做记忆力好了。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失足,你可以马上恢复站立;失信,你也许永难挽回……”  “问。”代如亦麻木道,“想问什么问什么。”  “这次你准备用哪种方式问答我的问题,沉默以对还是一言不发?”他要堵死她的退路。  “实话实说。”机械的回答。  “有问必答?”再一次确认。  “有问必答。”恹恹的重复。  “好,那我问了?”满意的音调。  “……”这次只剩下了点头的力气。  “你愿意嫁给我么?”刘笑阳说。  “……”代如亦变成了一只被煮熟的鹌鹑,说不出话,并且满面通红。    “实话实说,有问必答。”刘笑阳提醒她。  “……嗯。”代如亦闷声道。  “什么?”他要听确切的回答。  “愿意!我说我愿意!!”代如亦觉得她都快吼出来了,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跟人说话。  “嗯,我知道了。”刘笑阳摸摸她的脸,满眼的宠溺,“别人都在看了,你小声一点。”  “……”    唉,实在是不想再说话了。代如亦想。  但是为什么又有点控制不住的高兴呢?可能是因为冬天身边多了个人很温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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