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之人

不死之人　　　　（一）　　　　“阿尔！阿尔！”　　　　“你没事吧阿尔？能听见我说话吗！”　　　　……　　　　当布拉德雷大总统一剑将躲在他铠甲的半兽人杀死的一瞬间，女人的鲜血飞溅而起！阿尔冯斯整个人愣在了原地，直到后来军队的士兵上前将尸体从他的盔甲里取出，他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麻木地坐在那里，过了好久才隐约听到了爱德华那仿佛是从很遥远地方传来的呼唤声。　　　　“阿尔！阿尔！可恶！必须赶紧帮阿尔修理一下身体，还有血印。师父……”　　　　他听到了哥哥焦急的声音，想要抬起头去安慰爱德华，却觉得自己的盔甲居然如此沉重，而他依附在上面的灵魂又是如此无力，连一个回应的动作都无法作出。　　　　“嗯？阿尔这是……你让开一下，爱德。”　　　　“师父，拜托您了，阿尔他好像不太对劲……师父？！”　　　　“梆——！！！”　　　　伴随着爱德华少年陡然抬高的惊叫声，某碰巧路过的家庭主妇一钢棍对着阿尔的钢盔脑袋重重敲下！　　　　……　　　　“……”　　　　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的军服外套，年轻的希尔斯上校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默默抱着两个凹陷头盔低声抽泣（虽然因为是盔甲之身看不出来，但是能感觉到）的阿尔冯斯·艾尔利克，微微迟疑了三五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只敲了右上角的位置……你们现在这是在跟我碰瓷吗？”　　　　……　　　　黑暗的车厢里，被临时炼成的钢化铁索紧紧束缚着手脚的古利德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手脚，那钢索穿透了他的手脚，每一次的挣扎都只会撕开他原本已经再生但却没有完全痊愈的身躯——疼痛是其次的，最麻烦的是无法完成再生，他的身躯便不能进行钢化，所谓的“最强之盾”便也无从登场，原本蔑视着人类的人造人，也最终只能跪倒在普通人的脚下，任由那个少女狠狠踢打自己的脑袋，一下又一下，从头破血流到骨肉再生再到头破血流……直到军队到来。　　　　甚至于现在，分明可以用来逃走的最佳人质就坐在自己的对面，他却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可恶……　　　　没有丝毫掩饰自己想法的意思，古利德那意图抓住对面大总统挟持作为人质逃走、甚至报复那个少女炼金术师的念头，赤-裸地几乎要从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瞳里伸出手来。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双手按着佩剑的布拉德雷大总统微微睁开了眼睛，没有被眼罩挡住的那只瞳孔中，幽深莫测的黑光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　　　　“你，今年多大了？”　　　　这仿佛邻家老者和蔼寒暄似的对话，在这样的场景下显然有些诡异。古利德沉默了片刻，意识到眼下的情况短时间内无法改变，就在他迟疑着是否要认真算算自己的年纪的时候，对面的布拉德雷却已经自顾自抬起手，于黑暗中无声地揭起了自己左边眼睛上的眼罩——　　　　“！！”　　　　古利德深红色的瞳孔在一瞬间因为惊愕猛地扩大，他下意识地张口，然而不等发出丝毫的声音，眼前已是一片白光弥散！　　　　“咚”地一声闷响，那是金属穿过肉体带着惯性砸在车厢铁皮内壁上的声音。经历战争故而对之万分熟悉，原本站在车外处理现场的少女准确地从四周的嘈杂中捕捉到了这一音节，她猛地转身直接推开了卫兵拉开了军用卡车后车厢的大门！　　　　白刃贯喉式的一击致命。手脚被缚的人造人整个人被狠狠钉死在卡车的铁皮内壁上，自动修复的深红色火花缠绕着伤口闪烁，而在他的对面，金·布拉德雷大总统起身俯视着，高深莫测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失礼了，大总统阁下。请问这里有什么需要属下……？”　　　　微微皱起眉，墨绿色长发的少女军官恢复了军姿，用一种微微试探的语气说道。　　　　“不，并没有。”　　　　轻轻松松地整理了一下原本就没什么异常的领口，金·布拉德雷起身走下了卡车，“只不过不想听到这些乡下人粗滥无礼的咒骂之词而已，不用多管，回去的路上就让他这样躺着吧。走了，希尔斯。”　　　　“是！”　　　　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上级的指示，少女侧过身让金·布拉德雷先走，然后抬起手扶住了卡车后车厢的大门。伴随着“嘎吱”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后车厢的大门缓缓关上，少女深蓝色的眼瞳安静地注视着那原本灌满车厢的光线一点点缩小，直到最后汇聚成一条白线照射在古利德那因为窒息和疼痛而扭曲的面孔上——在一切归于黑暗之前，她隐约看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造人突然不可一世地扬起了嘴角，别有意味地轻轻眨了眨血红色的左眼。　　　　后车厢的大门轰然关上。由依后退一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看着士兵拿来锁链和钥匙将之锁上，从容地交代了些许细节，转身快步跟上了金·布拉德雷。　　　　从她的角度抬头看去，身型魁梧的中年男人步履稳健，宛如一座巍峨高山，左边的头部上方纤细的黑绳绕过他的后脑，隐没在他依旧浓密的黑发之中。　　　　（二）　　　　“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么高，国家炼金术师这称号还真是好用啊。”　　　　“什么国家炼金术师，不过是些杀人机器罢了。”　　　　“这么小的女孩，伊修瓦尔那会儿她才多大？该不会是走什么歪门邪道升上来的吧……”　　　　……　　　　除却中央市那让她莫名感觉不舒服的气息之外，这些永远只会嫉贤妒能的肤浅蠢货大概是她第二讨厌这里的原因了。从养父生前的唯唯诺诺到家族败落时的落井下石，从格蕾西亚嫁给修斯时的嘲笑冷落到修斯晋升后的笑脸相迎……大部分时间里，由依和他们相处的唯一乐趣，大概就是从他们对人说话时嘴角的弧度判断他们说话对象家里的资产和势力了。　　　　“嗨，希尔斯。第一天调任中央的感觉怎么样？”　　　　在会议室的拐角，少女迎面撞上了罗伊。男人身边保姆一般的霍克艾中尉少见地没有陪他一起，由依隐约响起有传言说那是因为这家伙前两天故意放出了那个杀害修斯的女嫌疑犯，然后公报私仇地用火焰炼金术残忍地杀死了对方。他微微加快步伐跟上了由依，然后在少女的耳边轻轻压低声音来了一句：“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如果莉莎姐在，这货是绝对不敢皮这一句的。副官不在，听说这家伙整个人就像是放出笼的鸭子一样欢脱蹦跶，在办公室里也是成天不干正事，就知道给酒吧女郎打电话调-情……对此，由依敢用罗伊的项上狗头打赌，绝对有猫腻。　　　　比如说，按照她对这俩人的了解……天知道现在她看似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其实正在用自己那堪比钢铁的军人意志，强行压制着自己不去转头看窗外是不是在哪个高楼塔顶，那位号称“鹰眼”的神枪手是不是正拿着高倍镜狙-击枪瞄准着自己的脑袋。　　　　而罗伊·马斯坦显然就是那个高倍镜狙-击枪的定位瞄准器。想到这里，由依猛地停下了脚步，而一直与她肩并肩走着的罗伊往前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然后从昔日的战友眼中读出了深深的嫌弃和抵触。　　　　“……怎么了希尔斯。”　　　　“你要么去我前后一步的距离，要不然从现在开始我俩并排但是由你靠窗走。”压低了声音，由依在快速地说完之后立刻朝着走廊内侧的墙壁让了让，“虽然莉莎姐漂亮又成熟，但是我还是不太喜欢自己的脑袋出现在她的瞄准镜里。”　　　　“喂，那么我就会喜欢这种感觉吗？说好的同生共死战友情呢！”　　　　被少女的行动同化，罗伊也下意识地靠近了走廊内侧，歪着身子压低嗓音不满道。　　　　“和我同生共死的人是雅斯托莉亚。而且，我的副官是绝对不会请个假都不放心地用狙-击镜监督我的言行的，把丽莎姐搞到这个地步，需要反省的是想让司令部所有的女性都穿上超短裙的马斯坦你吧。”　　　　“那个电话待机音乐我早就改了！为什么你会知道……”　　　　罗伊的声音突然顿住了，走在他前方的少女也脚步一滞。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是修斯吧，那一阵子就他喜欢打我的电话炫耀你姐姐。”　　　　用手中的文件稍微遮挡了一下表情，罗伊再次抬头，看向了由依。　　　　“玛利亚·罗斯少尉作为嫌疑人的事情你回来之后并没有深究，也没有像你姐姐担心的那样，疯了一样地去研究人体炼成……想必此次南部之行，除了这中央的职位，你还收获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吧。”　　　　“彼此彼此。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用霍克艾老师的火焰炼金术在市区活生生烧死人，中尉小姐姐生气请假了还没事儿人一样。你这边又搞什么幺蛾子呢？”　　　　抬头对视，那一刻，二人都无比精准地在对方的眼瞳深处找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锐光。　　　　扬起手，罗伊·马斯坦笑着拿起文件放平，随即轻轻做了一个上挑的动作：“唠唠叨叨的副官不在，最近沉迷钓鱼。希尔斯你有兴趣的话，要不要一起来？”　　　　（三）　　　　“也就是说，罗伊你抓到了他们的人体实验品，一个活生生能开口说出他们具体资料的死刑犯，这帮人和军部勾结的铁证。”　　　　坐在关押着巴利的仓库里，昏黄的灯光下，由依一只手支撑着下巴，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铺着报纸的木桌，上面正是玛利亚·罗斯少尉作为杀害修斯的嫌疑人越狱被杀的新闻：“对此，他们扔出了一个替罪羊安抚你，试图息事宁人。”　　　　“而我这边，我正面接触了一个有着噬身蛇纹身的人造人并且对之又砍又骂……军方爽快地把我调回中央，其他没有一点动作。”　　　　“正面接触过那个神秘组织里有噬身蛇纹身的人还有钢仔，那个人的纹身在腿上。艾尔利克兄弟擅自潜入第五研究所，可以说是眼下这一连串事件不断发酵的起因。我倒不是对他身为炼金术师的求知欲有什么指摘，无论是修斯还是你我，掺和进去都是我们大人自己的选择。只不过让我惊奇的是，从始至终军方的高层对与钢仔都没有半点恶意……不，更准确地说，当我跟随布拉德雷大总统潜入南方的人造人基地时，那位阁下对他们二人的态度还格外关照。”　　　　十指交错，少女一边分析一边思考着。霍克艾中尉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修斯葬礼上哭泣的艾莉西亚和那位抱着她无声哭泣的坚强母亲，忍不住喃喃出声：“可是，修斯中……准将他，只是在军事会议所查阅相关的材料，居然就被灭口了。明明比起上校、艾尔利克兄弟和由依你们，他才是距离事件核心最远的那一个，这到底……”　　　　“钢仔说，那个炸毁了第五研究所还救了他的人说，”沉吟了许久，罗伊抬起头，对上了由依的视线：　　　　“——‘你可是重要的人柱，不能有闪失’。”　　　　由依抬起双腿，深蓝色的军靴翘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眯着眼睛仰起头看向头顶橘黄色的灯光，连带着椅子也微微向后倾斜：“参与调查这件事情的人主要有钢仔，罗伊你、我、修斯，阿姆斯特朗少校。呐罗伊，你有没有发现，除了修斯，我们其他人都有一个特殊的共同点……”　　　　隐隐约约感觉到抓住了什么，罗伊抱在胸前的拳头微微收紧：“除了修斯，钢仔，少校，还有我们俩——”　　　　“都是，国家炼金术师。”　　　　“又或者……虽然距离现场最远，但是在那一瞬间，他距离真相最近。”　　　　由依的指尖轻轻叩着桌面，视线也不自觉移向了桌上的报纸：“军法会议所……无论怎么说都不是一个适合直接下手暗杀的地方。而且听说修斯临死前带着伤，却执意要前往军法会议所的军方内线电话接听处，不过他刚要打电话却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就去了外面的电话亭，然后在那里遇害。”　　　　少女转移着身体的重心，放下脚坐正，然后抬起手竖起了一只手指。　　　　“他发现了很重要的事情，刻不容缓，可以让他忽视自身的安危。”　　　　又竖起一只手指，“他发现的事情和军部有关，又或者在军部对他出手的人和军部关系密切，这两点中至少有一点让他开始对军部极其不信任，所以放弃了在人更多、对他而言原本也更安全的军部内线打电话给你，转而选择了偏僻的电话亭。”　　　　然后是第三只手指：“从留在军法会议所现场的血量来看，虽然修斯当时负伤，但是对方出血更多。你我都了解修斯，那家伙的飞刀从来都是冲着脑袋招呼，同为伊修瓦尔战场归来，他的警惕性不会比我们差——能够让他转身放心离开，一般来说都是确定了对方死亡之后。”　　　　罗伊皱起了眉头：“那个家伙……确实。所以，当时在图书室，修斯确实是杀掉了一个对手，只不过后来有人抢先清扫了那里的尸体？”　　　　“或者，那个杀死修斯的人和我在南部遇到的人造人‘古利德’一样，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　　　　“杀害修斯的人，要不然就是至少两个可以有修斯水平的格斗好手，要不然……”由依翻看着莉莎整理的证物图片档案，然后抬起手模仿着匕首上那个血指印，在自己的额前虚握了一下，“不，能够从自己的额头上将匕首拔下，那么至少这其中有一个，是可以死而复生的，【人造人】——”　　　　皎白的月光穿透厚重的夜色，落在中央市军部深灰色的地砖上。金·布拉德雷穿着深蓝色的军装沿着隐秘的石阶往下走，走道尽头的入口处有橘红色炙热的光，他抬起手推门，肩膀上象征着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徽章在阴影处显得黯然失色。　　　　“你回来了啊，大总统？南部的视察还顺利吗。”　　　　身穿着黑色露肩紧身长裙，身形窈窕、面容娇媚的黑发女子转过身来，笑吟吟地开口。　　　　“稍微有点，意外的收获。”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让开身，露出了身后被紧紧固定在石柱上的古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