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宴席自是不能误的。不需侯夫人派人来催,封二娘自个儿心里就是记着时间的。因此当她瞧了日头是愈来愈高的,便知道是差不离的了,蔻娘倒还罢了,她却是万不能迟的,刚想温言劝了蔻娘先行离开。    岂料还不等她开口,蔻娘瞧着她的神色,便已知觉过来,主动道:“我瞧着日头是差不多了,再坐着,此处也是要变晒了的。”她略皱了皱眉,很是受不得热的模样。    继而又道:“还有的,这时间上也是差不多了,姐姐作为主人家也是要回去备着宴席的事儿了。既是这般,咱们且就回去罢。”    封二娘听了便笑:“正好呢。”说话不费事,她最喜欢的。    非止她们俩,旁的小娘子们也逛得久了,蔻娘一路上走来,瞧见的都是一众人陆陆续续的回了方才的厅堂。摆宴便摆在那儿,如今日头虽盛,有些许燥热,但因此处临水,却是别有几分清凉。    此时门窗大开,上头却是挂了轻纱,微风一摇,便很是惬意舒爽,既能透了薄纱瞧一瞧池中的红荷,再也挡了不少的蚊虫,倒是安生了不少。    封二娘领了蔻娘回去,只把蔻娘好生的还给顾氏,说不上几句,便道恼告退,只说是诸事繁多,且抽不开身,得要去帮忙了。    顾氏此时也还喜欢她,便也是满脸带笑的,看她竟还有几分不舍,但说了几句话,还是得放人。    封二娘走时,只略微停顿,却是不经意地看了眼蔻娘的方向。蔻娘看她脸上的笑容便也微微勾了嘴角,两人相视一眼,算是心照不宣。    “你来坐。”蕊娘见她过来,只拿罗扇轻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瞧她坐下了,却也不问她方才同封二娘去了哪处,聊了些甚么,只说,“怎么回来的这么迟,如今外头正燥呢。”顺带替她打了几下扇子。    蔻娘是畏寒惧热的体质,冬天难过,夏日里也过的不舒坦。因此,蕊娘便多问了她一句。    “临水的,毕竟凉快些。再者如今未至盛夏,我倒还过得去呢。”蔻娘说是这般说,但行了这一路却也的确是有些热的,因此快摇了几下罗扇,好容易透过一口气来,又问她,“姐姐瞧着这景儿如何?”    “毕竟称得上一景,哪里能差了去呢。”蕊娘说了这一句,摇扇的手却突然顿住了,转而便将扇子挡在面前,压低了声音,靠近蔻娘道,“再是不济,我也是落了个清闲。这可比葭娘同萦娘好的太多了。”    “这话怎么说?”蔻娘问她。见她有心,便同也压低了声音。她一直在忙,虽瞧见两个妹妹也不得闲,但却未曾看个究竟。    “跟你一样呢。”蕊娘说的不详尽,但蔻娘却是听出来的了。同她一样,不过是帮家里头弟兄相看罢了。陈竐是五房嫡子,萦娘小又不是嫡亲的,五夫人实不敢将重任相托。大的三个要出去露面,蔻娘另有事儿要做,她便只好叫葭娘帮上一帮了。    只蔻娘以为五夫人是叫她们聊上一聊,自己好在旁边一窥个仔细呢,哪知道五夫人还当真是真心实意地请了她们帮忙的。    蔻娘听蕊娘□□,再想,才发现蕊娘竟是把她一道儿笑了进去,她这一早上的功夫又哪曾歇过了,可不似蕊娘那般清闲,因此少不得横了她一眼,瞧她这幸灾乐祸的。    “问的太细又有个甚么好处儿?”蕊娘却也不恼,一笑而过,只道,“好不好的,也就是她了。”    好却也不好的,总之多半是换不得的了。若是问出了甚么自己不满意的,倒叫自己烦心。还不如不要问。    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    蔻娘此时听了,倒也是真说不出甚么了,便略沉默了一瞬。陈竐是这样,陈翊又如何不是这样呢:“说是这般说,可又哪能这般容易就想开了呢。”自家的孩子,自己却做不了主,哪里就能甘心呢。    蕊娘亦觉自己失言了,想说些描补,却又听蔻娘问:“却是谁家的?”她这话儿指的自是五夫人相看的那位了。实是有些好奇,偏巧刚才又错开了,竟不得见。因此,此时也只能再问蕊娘。    蕊娘本就是当作了闲话同她讲的,此时听她问,自然也乐得回她:“听不清姓名,只听说是季家的。”她再想了想,却也没想起是哪个季家。    蔻娘微叹气,光说是季家,可京里姓季的已是数不胜数了,谁知道是哪一家呢。她瞧着是问不出来了,便只说:“人却怎么样?”    按说,纵是定下了这季氏,毕竟也不是同一房的,只是隔房的堂嫂,好与不好,与她都是无关的,但她略想一想,还是少不得问了一句。    “你只管放心便是,”许是见她神情认真,并不像光作了闲话听的,蕊娘脸上的笑便也正经起来,朝着她道,“不如封二娘多矣。”    蔻娘听在耳里,心里先是一动,再来便是微微一松,看了蕊娘一眼,便只剩笑了。姐妹两个并不细言,却是各自明白各自心里头的打算。许是多年来的默契罢。    这话儿便不适宜再往下聊了,蕊娘知趣地岔开话题,又拿罗扇轻指了在座诸位一番,然而动作并不刻意,叫人瞧不出甚么不对来,嘴上却道:“你再瞧瞧,可是有甚么不同。”    她难得卖一回关子,蔻娘此时也很捧她的场,便依言看了一转,再回想了下原先的次序,她记性好,虽是忙了许久,但也依稀记得大概,在心中一一比对过了,便道:“看来各位夫人都瞧好了呢。”    她这话说的就很有些深意了。    蕊娘此时便又摇了摇扇,一副局外人的模样:“那便是不负这花宴了。”    现下的座次并不像原先,竟是全然打乱了来。各家的夫人混坐在一起,小娘子们只坐了母亲身边,同旁边的夫人聊着,却是笑语不断的。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此时,神女有心,可谁知襄王呢?    再有,谁知这心是否真心呢?    蔻娘细看了看,见诸家小娘子都是一意奉承的样子,心里少不得一叹。再细细扫了一眼,又瞥见自家母亲身边也很坐了几家的小娘子,正是她方才拜见过的。    只此时,唯独少了封二娘子。    她很认真地将方才那些小娘子,包括李家娘子在内的,再打量了一遍,心中衡量了一番。    蔻娘这一看,看罢便觉索然,心中更是疲倦,转而将随侍的焦桐招了来,朝她道:“我扇累了,却是不耐烦再拿着了,你且拿去,替我保管着罢。”    是扇累了却并非是不热了,焦桐素知自家娘子的性子,因此才接了扇子,便极知趣的自个儿站了蔻娘后头,替她打起扇来,一下又一下,不缓不慢的,却很是轻柔。    她此刻用心,却听蔻娘良久无言,再说话时,虽是轻声细语的,却是叫她心中一颤,愈发的疑惑,却再不敢言语。    “你瞧,谁的吃相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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