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论人

这个问题，蔻娘心中有数，因此并不甚在意旁人的言语，也就不介怀焦桐究竟讲了甚么，她只是大略听焦桐道完，便道：“你却又不说实话。”　　　　焦桐便陪着笑，愈发的小心翼翼：“奴婢眼拙，并瞧不出个究竟来。”　　　　“罢了，你且下去罢。”蔻娘略瞥了她，便轻垂了眉眼，将手边的茶盏捧起来，杯盖悠悠拨开浮在表面的茶叶子，啜了一口。　　　　她心里头自有想法的。　　　　待到宴毕，众客散去。　　　　封二娘同侯夫人亲送了她们出去时，蔻娘便落在了后头，正好走在了封二娘子身边，握了她的手，只笑道：“难得我同姐姐头一次见，却是一见如故呢。”　　　　封二娘亦打量了她的神色，并不知她为何陡然这般说，却仍是反应过来，也握住了她的手，及时的将话接过来：“谁说不是呢。”　　　　顾氏瞧见了，倒是少不得说上一句:“也难为你们玩的这般好。”许是见她们处的好，此时顾氏眼里眉梢都是带了笑的。　　　　封二娘，顾氏是不知道的，但蔻娘么，却是没几个手帕交的。实在是家里头女孩儿本就多，跟家里姐妹说话就很够了，哪里还需出去找了手帕交呢。再说了，姐妹们一道儿出去的，哪里就好撇下姐妹独跟手帕交走呢。　　　　因此种种，蔻娘也寻不到甚么交好的小娘子。便只好同姐妹们一道儿玩，顾氏好容易见蔻娘能同封二娘亲近，再看了封二娘又很是温柔体贴照顾女儿的模样，爱屋及乌，此时待她便更是温和。　　　　“今日多谢姐姐这一场宴，”快行到门口了，蔻娘便轻摇了方才拿回来的罗扇，悠悠施了一个平辈间的礼，“待蔻娘回过家里长辈，必定也找个时机请姐姐来我们府上玩。”　　　　她眉眼带笑的，封二娘知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此时隐隐的听出了些甚么，亦是欢喜，便道：“那姐姐就只等你的帖子了。”　　　　“姐姐放心，忘不了的。”蔻娘会意的颔首，再轻拍了拍她，便只跟在顾氏身后离去。　　　　方上了马车，顾氏自寻了角落靠着，阖了眼，脸上透出些疲惫来，并不作言语。蔻娘便自己靠了过去，只她坐的很正，并不倚到母亲身上去，而是轻轻巧巧地替母亲拿捏起来，还时不时地抬头看顾氏的反应。　　　　她揣摩着力度，拿捏了些许时候，顾氏便睁了眼，坐正过来，更轻拍了拍她的手，算是欣慰的意思。　　　　“蔻娘觉得，今儿见的那些姐姐们如何？”她缓了缓神，便看向自家女儿，正是金钗之年，花容月貌时，她实在是心疼这个女儿，因此才非要叫蔻娘来插这一手。　　　　“母亲说的却是哪一位姐姐？”蔻娘听母亲语焉不详，因此并不敢贸然揣测她意，便先问道。　　　　“先说说李家的小娘子罢。”蔻娘虽是为母亲竟不先问封二娘而有些许的诧异，却也还是如实的道了。她虽不大喜欢那位李家娘子，此时却不敢多说甚么，只怕说的多了，倒是物极必反。　　　　然她毕竟明白顾氏的性子，虽是说的不多，却很能说到点子上去，因此直叫顾氏听得皱眉：“倒是不曾冤枉了她。”这时的口气便已是不大好的了。　　　　蔻娘只听这一句，便知道李家娘子再不算甚么了，成不了大气候的。然而听顾氏再问：“其他的呢？”却是将后来的几个都一一问过了，非但是仪态动作，更少不得问一问品行。　　　　虽说这些许时间里并不能瞧个真切，但多少还是看得出一点的。此时，这一点，便能决定许多了。　　　　这事干系重大，蔻娘便不敢掉以轻心了，在心中略打了遍稿子，仍是字字句句的都斟酌着来，想着没甚么错了，才开了口：“其他的姐姐们不说有哪里是特别不好的。只是，多少都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　　　　她说了，再抬头看了看顾氏的神色，瞧着并无异样，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她并不是甚么信口开河的人，既说了不尽人意，那自然是说得出些甚么的。　　　　顾氏听了便默然，蔻娘的话听着很是挑剔，然她知道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也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光看那一举一动，确实是挑得出错处的。　　　　她沉默了许久，这才问女儿：“那，那位封二娘子呢。”　　　　蔻娘从她开问时便一直记着这一段了，也知必有这么一问，此时听母亲一讲，立时便反应过来，重头戏这才来了。　　　　蔻娘此时神情不变，只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她好生想了想，才道：“封家姐姐的为人，女儿是佩服的。”　　　　“怎么说，”她这一句话果然引得顾氏急问道。顾氏了解自家女儿，但也正是因她了解，才觉得此话难得。　　　　蔻娘瞧着是个平易近人，好打交道的，但她骨子里却是很傲的，能叫她松口说一句佩服，那实是不易的。她这一夸，想必那封二娘却又甚么过人之处。　　　　“封家姐姐，”蔻娘便道，“女儿细看了看，实在是一个周全人。”　　　　她说了这一句，缓了一缓，又道：“花宴上的宾客极多，封姐姐并不识得几个，然却能周旋的极好，遇见时，神色并不显尴尬。女儿方才出去时，便站在旁边，略听了一嘴。”　　　　“算是少见的周全，并不冷落了谁，聊天时却也并不轻易让人牵了走，说甚么，想甚么仿佛都在她把握内。无论旁人说些甚么，她都能接的住，也都能聊得下去。”　　　　蔻娘此时抬了头，直视着顾氏，定定的道：“封家姐姐是难得的八面玲珑。”　　　　她是喜欢封二娘，然而这些好话儿并不是因她喜欢封二娘才说的。　　　　蔻娘分得清轻重，她再喜欢封二娘，终究也比不得嫡亲兄长亲近，她自是不会为了这喜欢而说违心的话儿，而累得兄长寻不着一个得意的人。蔻娘没必要为了一句喜欢，而叫她坐上陈家三少夫人的位置。　　　　再有，不是喜欢她，而是实在欢喜她的八面玲珑，这才欢喜她的。　　　　蔻娘并非偏颇，若说一开始，她只觉封二娘是可交之人。可到后头，再见了其他的小娘子，她便觉得封二娘身上有诸多的可取之处了，其周全伶俐，非是旁人可以比的。因而，更欢喜她了。　　　　也正是因这喜欢，她才肯费了口舌助封二娘子坐稳这位子。是坐稳，而不是坐上。　　　　蔻娘抬首，见顾氏已是沉默，整个人都沉在思绪中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仿佛有甚么不如意的地方，只是一时说不出甚么。　　　　“自然，封家姐姐比之女儿甚是周全了，比之长辈定还是有所不足的。”蔻娘琢磨着，她单说了好话也不成，因此又特意补了一句，“只是，这周全些，便也省心些，就是要教，教起来也不是要便宜些么。”　　　　她这一句说透些，到底还是在说好话儿的。但她也知道，但凡做婆母的，大多只喜欢儿媳贤惠，却不喜了旁的，因此她不夸封二娘长相，亦不夸别的，只说她行事得体。　　　　果然，这一番话下来，顾氏的神色便已显得十分满意了，只是多少还有些犹豫。　　　　蔻娘见了，少不得再加了把火：“更何况。”她话音刚落，顾氏的目光便已过来了。　　　　“更何况，”蔻娘此时心里不虚，左右她说的都是实话儿，便直抬了头，道，“诸位姐姐之中，到底是封家姐姐身份最贵。”　　　　淮阴侯府家的小娘子，哪怕不是嫡长，可这身份又哪能不贵呢。　　　　这边，母女两个说着闲话。　　　　那一头，淮阴侯府里，侯夫人也拉住原正在忙乱的封二娘，只叫她且把这些先丢开去，转而便把她拉进了房内，认真问她：“二娘觉得那户部尚书府的五娘子如何？”　　　　封二娘亦是略略沉默，继而便颔首道：“倒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