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九离山睡好的人都没有几个,每个人在天幕下都像是一只小兽,为了各自的目的暗怀心事行走,不愿被别人看透。    路小白第一眼看见连烨就吃了一惊,追上去问道:“怎么了,不就过了一晚上,你就连形象都不要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今天连烨并没有好好收拾自己,而是乱着头发,歪着衣服,整个人都像刚刚喝醉酒一般,连路都走得有些不太稳当。    路边偷看的那些小姑娘全都惊叹起来,惊讶过后,还是有不少小姑娘觉得他好看。    就算不修边幅,连烨也足够帅了。    连烨并没有看路小白一眼,只是冷笑一声就匆匆往前走。    路小白一把拉住他,悄声道:“喂,是不是兄弟了!”    “不是!”连烨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烦躁地继续往前走。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会信,不管面对什么情况都游刃有余的连烨,居然如今为了一件小事就这么丧失形象。    到底是多年的兄弟了,路小白很了解连烨的性子,悠悠跟在他身后,一面回想着他上一次发脾气是什么时候。    上次……好像是连狷执意要去隐居,连烨的脸也是这么黑,第二天连狷家门前的竹子就全部被砍光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竹叶。    路小白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能让平时最是宠辱不惊的连烨气成这样的人,除了那小狐狸估计也没有谁了吧。    终于走到一处弯道,路小白连忙抓紧机会,悄声道:“怎么,吵架了?”    连烨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你管!”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心头很烦躁,顺手就对着路旁半人粗的竹子来了一拳,震得竹叶纷纷掉落,还是觉得不解气。    “少爷,还是别折磨自己了。”路小白苦笑道,指着他的拳头,“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啊,这么了不起,过会儿比赛全赢才叫魄力呢!”    连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什么。    路小白忍不住感叹道:“能让你这样子生气的人也不多了,大家都是过来人,你去哄哄人家小姑娘不就行了吗?”    “哄个屁!”连烨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路小白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除了同情以外还有一丝暗爽,安慰道:“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你们感情不是挺好的嘛,为什么吵架?”    “不知道。”连烨冷笑道,“鬼知道她在想什么东西。”    路小白真的被吓了一跳,也怒道:“你要不要那么暴躁啊?能不能注意一点形象!”    连烨立马吼了回去:“老子一个疯子要什么形象!”    路小白不敢再劝,悻悻地走了,心里决定不如去问问霜晨月。    连烨在路上呆呆站了一会,忽然大笑起来,一拳重重砸在竹子上,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骂了一句什么,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修道练的筋骨强健,连自残都困难。    等到了剑坪的时候,霜晨月早已经站在那里,梁珂正围着她问东问西。    “小月,你到底怎么了?”梁珂紧张地看着她,又不敢靠的太近,只能从她的眼神来揣摩她的心思。    真奇怪,昨天大半夜才回来,之后就一言不发,完全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换一句话说,现在的霜晨月,真的很像一块冰山,还是万年寒冰。    远远地,连烨就一眼看见了那个静静站在树下的小姑娘。    她着一身月白衣裙,神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她身边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一下子进入了严冬。    寒风一阵阵刮过,吹起她的裙摆,霜晨月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娇弱,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刮跑。    但她就那么稳稳地站在那里,眼神飘忽,不知道在看哪里。    偶然间,他们对上了目光,只是一瞬间,霜晨月就跳脱开来,美丽的脸上多了一丝哀伤,不自觉咬住了嘴唇。    但她倔强地站在那里,没有出声,没有挪动脚步,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连烨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个傻子。    “连…连烨哥哥,我喜欢你很久了,这个你可以收下吗?”忽然听到这么一个声音,连烨一看,是一个娇小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封信,正紧张地看着他。    小姑娘嗓音清嫩,脸上泛着红晕,不敢抬头看他,却又忍不住不看他。    她又悄声道:“连烨哥哥,你不管怎么样都很好看,真的。”    连烨乐了,横竖这是看他失恋了赶紧跑过来捡空子的,胆子也够大。    回头看了一眼霜晨月,她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嘴角甚至隐隐泛起一抹鼓励的微笑。    没意思透了。连烨有些烦躁地晃了晃脑袋,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见过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可以处变不惊,现在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这么失魂落魄?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连烨甩下一句,转身就走,不再回头。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霜晨月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掌覆住了自己的脸。    掌心里,一滴温热的泪水迅疾流下,很快无影无踪。    “小月,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梁珂很是着急,却又看不出什么头绪来,急忙地问。    霜晨月摇头,轻声道:“他很好,真的。”    是她自己不知所云,才会惹他生气。    梁珂感叹道:“连烨那么一个人,为了你居然如此不修边幅,我都不知道是应该羡慕你还是应该心疼你了。”    “我的心有点乱。”霜晨月道。    当她心有点乱的时候,她一般会去找连烨,但今天她没办法这样子。    霜晨月在脑海里把名字一个个过了一遍,忽然道:“我先走一步,过会儿回来。”    “哎——”梁珂叫不住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能叹气。    叶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拍了拍她的肩膀,悠悠道:“师妹,谁能不吵架呢。”    “所以,你们吵架了?”对面男子的语调如琴音一般动听,说得很是温柔。    霜晨月点点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不对。”    “感觉这种东西很奇妙,你看一眼就喜欢他,也可以看一眼就讨厌他。但是谁年轻时没有犹豫过呢?”男子微微笑道,一点也没有大惊小怪,“我给你弹琴吧,说不定听完就好了。”    霜晨月点点头,他就自顾自开始抚琴。    男子一身白衣胜雪,眼上一条白绫,手指灵活地扫过琴弦,琴音汩汩流淌,和洞外的瀑布声遥相呼应,形成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总而言之,让人感到很放松,放松到可以随意倾诉自己的心境。    让人感到很舒服的男子,白落卿就是其中一个。    桌上放着一本书,霜晨月随手拿过来翻了翻,正巧翻到其中一页。    上面写了一句诗,一句人人都知道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霜晨月慢慢念了出来,心头忽然一酸。    “这首诗人人都会念,但当真正理解的时候,却往往是沧海桑田了。”白落卿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幽幽地说道,“既然选择了他,就要接受他的全部呀。”    对面的男子笑得很好看,气质温润如玉,和他几分相似,又几分不同。    她喜欢的连烨,是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是那个为国为民的少侠,是那个温柔待她的男子。但是她一时无法确定,她喜欢的样子里,包不包括连家的少主。    “有时候小姑娘就是喜欢钻牛角尖,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白落卿轻叹一口气,对她道,“如果觉得太累的话,喝口茶,看看书,听听琴,先不要想那么多。”    霜晨月点头,抿了一口早就沏好的茶。茶很苦,带着几分雨后的清新,一口下去沁人心脾。    剑坪内,已经有无数人向连烨发出了挑战,其中包括很多不怕死的小姑娘。    她们都理由很简单,连烨毕竟是男子,不会真的伤了她们,用那么小的代价去和他交手,还是很值得的。    连烨随意看了看向他挑战的一大群人,伸手指了一个青城山的弟子。    哨声刚刚吹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像是疯了一样,出手就是杀招,根本不在乎什么面子,轻而易举地就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那个弟子输得很惨,而连烨站在剑坪中间,抹去剑尖上的鲜血,大笑道:“我从来手下不留情,你们谁还要来?”    少年目光一转,狂傲地笑起来:“你们谁想送死,我不会客气!”    他的白衣沾着血,但他忽然觉得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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