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是正人君子,我自然不会对他不利。”范清卓笑了笑,“其实,林将军早就认出我了。” “那……” “林将军亲深明大义,知晓了是非曲直,便没有拆穿我,任由我混在大军中,一路到了南疆。”范清卓又叹了一声,往日景象似乎正在他脑中浮现,“后来,他结识了夫人,我也就借机留了下来,替他照顾你们母女。” “您……那您是否知道,父亲他后来去了何处?”林晞晴急忙问。 “小姐,实在抱歉,但我确实不知。”范清卓摇摇头,“林将军对夫人用情至深,却一去不回,杳无音信,我也实在不明究竟。然而,我受林将军所托,为了保护你们母女,不敢离开南疆半步,这一等……竟过了十七年。” “罢了,这不是您的错。”林晞晴叹了口气,看来,只有等她到王都,才能找父亲问个清楚了。她想了片刻,又问范清卓道,“可您现在离开了南疆,长真派那边,您的师兄……” “我的师兄,早已过世了,江湖上已不会再有人记得我,更不会再有人,去追究曾经的对错。”范清卓注视着林晞晴,眸子却似染了她不甚懂得的深意,“都过去了,小姐,不用替我担心。” 林晞晴顿了顿,张口还想再问些什么,范清卓却摇摇头打断了她:“数十年前的事情,早该忘记了,这江湖里早已没有范清卓,只有一个叫范七的老管家罢了。” 他又笑了笑,再次向林晞晴躬身道别,然后转身跨出了客栈的门槛。他不再回头,上了年纪的身子微微有些佝偻,旧时仗剑天涯的意气风发,如今没有一丝痕迹留下。而林晞晴静静伫立在门旁,目送着范管家的背影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时光倥偬,岁月无期。 ———————————— 晴谷。 百花斑斓,摇曳生姿,清脆笛声悠悠响起,和着林中蝉声。林晞晴身着黑衣,满眼哀思,正独自一人倚坐吹笛。 自那日以来,林晞晴始终未同沈未与赫连驰见面,大家似乎不约而同地逃避着。然而转眼夏日将至,林风愈热,她已在景安县住了数月,也……该走了。 赫连驰的行踪她依旧不清楚,明日一早,去向沈未告一声别,就继续上路,尽快赶到王都吧。 至于其他……都先放下吧。 ———————————— 夏日西移,黄昏将至,林晞晴已经吹了一整个下午,似是终于吹得累了,她缓缓放下笛子,却忽然叹声开口:“一直躲在石头后面,不累吗?我又不会将你如何,还是出来,光明正大地听吧?” “嘿嘿,是啊,腿都酸了。”石头后面,沈未居然探出头来,舒展了一下手脚,似乎有些尴尬地笑笑,“不过,笛曲动听,倒不觉难熬。” “你怎么会来这里?”林晞晴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是这样的,我听说有一个老人家来找你,你拿了信,而后不知所踪。老板娘说你似乎有些失意,我便想到了晴谷,你果然在。”沈未拍掉身上的草叶和尘土,笑着走近林晞晴。 “那,既然来了,何不打个招呼?”林晞晴抬头看他,微微皱眉。 “这不是……看你吹得入神,就没打扰你嘛。”沈未抓抓头发,打量了林晞晴半晌,神情渐而严肃起来,“极少见你一身墨色,发生了什么?” 林晞晴静了静,半晌叹道:“那个老人家,是我家里的人。我娘亲她……去世了。” 沈未不由得一顿,一向能言善辩的他,却犹豫了许久才语无伦次地道:“那个,你现在……嗯,我是说,已经酉时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饿不饿?我……呃,没有不敬的意思,我,就是……请你去吃江珧柱如何?……梅花参?” 林晞晴看着手足无措的沈未,“噗嗤”一声笑了:“好了,你快别说了,就算有伤心事,我也没办法难过了。” “那就好。”沈未这才舒了口气,“那……” “说好了请我吃江珧柱和梅花参,不许赖账。”林晞晴挑眉打断了沈未。 “好好好,唉,真是祸从口出啊。”沈未无奈道,顿了顿又说,“不过,以后有伤心事了,你……可以来找我,吹笛也好,去吃山珍海味也好,我陪着你。” “其他倒用不着,请我吃山珍海味就够了。”林晞晴开玩笑道,顿了一下,却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该走了。我已经耽搁了太久,必须要尽快去寻找父亲了。” “……是吗。”沈未喃喃,不由得垂下目光,然而,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他急急地抬起头,“我能陪你去吗?沿途我都十分熟悉,我陪你一起去王都好不好?” 看着沈未殷切的目光,温暖的落日余晖倒映在他眼中,林晞晴不禁微微怔然。 她如何不知沈未的心思。她也希望沈未和她一起走,至少这一路,她不会再觉得孤独。可是,她不能。她终究不是一个自由自在,无所牵挂的江湖人,她不能让他,再回到那个牢笼中去了。 于是,林晞晴淡淡摇头,长睫垂落,语气伤感但却坚决:“你明知自己不喜欢王都,沈未,我不会让你和我一起走。” “可是……!”可是,如果不能陪在她身边,那才是他最不喜欢的生活啊! 但后面的话,沈未没有说出口。 师父尚在王都,他甚至可以再次成为将军,在她身侧保护。抑或她不想留下,他也可以随着她行走天涯——只要有她,他什么都愿意。 ——可是,他却害怕。他怕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他怕给她带来麻烦。 他正踟蹰着,忽然听林晞晴笑着道:“不要做出这副为难的表情,又不是生离死别,总会再见的。”她站了起来,顺手将长笛塞回腰间,“走吧,我真的饿了。” “好……”沈未只得应着,随林晞晴往来路上走去,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支长笛上时,他却瞬间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林晞晴回过头。 “你的笛子……能给我看一下吗?”沈未的话音竟带了难以抑制的颤抖。 “当然。”林晞晴看着他的脸色,疑惑地蹙起眉,将笛子递给沈未,“这笛子,难道有什么玄机不成?” 沈未不答,神色凝重地接过,仔细端详起来。 这玉笛她用了多年,从未觉得有何特别之处,最多是玉笛由上等的羊脂白玉制成,价值足有千金。她忍不住道:“沈大公子,你不会如此没见过世面吧?它的确价值不菲,但我实在不能送给你。不是我舍不得银子,这玉笛,是父亲留给娘亲的唯一一件信物,我去王都,还需要它。” 听闻此言,沈未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声线喑哑,目色震惊而绝望:“你说什么?这是……谁给你的?” “呃,父亲给了娘亲,娘亲又给我的……” “呵……”林晞晴话未说完,沈未忽然笑了一声,他将长笛放回林晞晴手中,笑着笑着,眼泪突然滴落下来。 “怎么了?沈未,你怎么了?”林晞晴心底突地一跳,慌乱地握紧长笛,“发生了什么?这笛子怎么了?” 沈未止住了笑声,嘴角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喃喃自语着:“为什么我竟没有问过?林氏,王都,我早该猜到。王都,林姓的大户人家,能有几个?” 林晞晴没有说话,担忧地看着沈未。 他又默了半晌,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将视线重新聚焦到林晞晴脸上:“你的父亲,是镇南将军,林嗣天吗?” “你怎么知道?”林晞晴一怔,“对了,你是从王都来的,你认识我的父亲?” “何止认识。”沈未苦笑了一声,注视着林晞晴双眼,目色复杂,缓缓开口,“林晞晴,我,是你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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