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晞晴愣住了。    沈未话音安静,却仿佛惊雷炸裂耳边。这是……怎么回事?    “唉……”沈未长长叹息一声,向林晞晴解释道,“你大概没听说过我,因为父亲离开时,我尚未出生,甚至就连父亲,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与我母亲,是由皇上指婚,二人之间并无感情。父亲不能抗旨,但心底仍有埋怨,新婚不出一月,就请旨南下,一是平定南疆叛乱,第二,沿途秘密搜寻一个江湖人。那玉笛本有一对,是皇上在父亲大婚当日的赏赐,另一只,就在我王都的家中。”    “在南疆发生何事,我不清楚,不过,我同样没能等到父亲归来。事情就是这么巧,也很是讽刺,他在半路染上了瘟疫,他的将士没能战死沙场,却因为疾病,只剩下不到一成回了王都,而父亲……不在其中。”    “这就是我所知的一切了,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父亲并非抛弃了你们母女,也不是故意违背承诺,你……不需要再怨恨他了。”    林晞晴怔怔地望着沈未,过了许久,似乎才终于听懂了他的话:“这些……都是真的?可你不姓林,沈未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我何苦欺骗你呢?”沈未苦笑道,“的确,沈未并非我本名。沈是我母亲的姓,我原来的名字,叫做林舒也,表字成务。也许……你曾经听过。”    “林舒也……”林晞晴默念着,“那,你的母亲,如今还在王都吗?”    沈未轻轻摇头:“我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就因病去世了,这之后,是师父教养我成人。我十六岁接替父位,做了将军,后来……便离开王都,改名换姓,来到了景安县。”    “原来是这样。”终于了解到一切事情的渊源,林晞晴轻轻呼了口气,转身向南跪下,叩头道,“娘亲,您听见了么,父亲早已等候您多年,范伯伯很好,我也很好,您不必再担心了。”    沈未垂目看着林晞晴,忽然问:“你很开心吗?”    林晞晴从地上起身,笑着道:“倒不能称作开心,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虽说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但老天爷却又给了我一个哥哥,也算一件幸事了。”    沈未却笑不出来,脸色似乎愈发阴沉:“我是你的哥哥,你那么高兴?”    林晞晴一顿,这才终于明白——沈未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然而,她不能。    “是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林晞晴仍然笑着,佯作不觉,却不敢再直视沈未的眼睛,“虽然你很笨,武功也不好,但我会保护你的。”    沈未的眸子里疼痛愈甚,他退了一步,似乎离她远些,才能舒缓此刻心底的抑郁:“你很高兴……是吗?”他重复着,视线渐渐模糊,“可你知不知道,我心里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这个真相?”    “沈未……”林晞晴无措地望着他,她想上前一步,双脚却不受控制,动弹不得。    “不要叫我沈未!”然而沈未却打断了她,泪水再次滚落,“不要过来……我不相信,你都明白的,对不对?你如何能这样残忍,你如何能毫不在乎……你明明全都知道……”    他说不下去了,泪如雨落,映着夕阳似血,在他心中盛满了无垠孤寂。    林晞晴再也笑不出来,哪怕是伪装的笑意。她同样失去了语言,无助地看着沈未,那哀伤和心疼,令她几乎无法站立。    是啊,她都知道。    可是,他是她的哥哥啊,她是他的妹妹啊,她还有任何其他的选择吗?    落日渐隐,夏风清寂,终于,沈未止住了眼泪,却仿佛气力瞬间消失殆尽,目光也变得空洞了起来。    “抱歉。”    他突然说。林晞晴心底一惊,而他已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晞晴本想追去,可双脚竟全无力气,连站也站不稳了。她只好靠着岩石,慢慢滑坐在草地上。    实在太迟了,在失去之后,她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这就是……结局了吗?    ————————————    沈未脚步凌乱地回到城内字画店,一路没有理会任何人,径自走入了后堂。    而旁边酒馆,一个客人吃惊地问对面的人。    “刚才过去的,是沈公子?”    “好像是。”桌子对面的人同样一脸惊讶,招呼店小二过来,“哎,小二,沈公子常来你这吃饭,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他这一问,另外几桌的人纷纷侧头来听。    “这位客官,我也不知道啊。”店小二一脸为难,“他中午来的时候,还笑着同我打了招呼,谁知,这……”    听店小二这么说,众人都纷纷摇着头,叹着气,转回身子,继续各自原先的话题。只有一个人,听闻此言,却站了起来,对桌上其他人道:“各位,我放心不下,我想去看看沈公子的情况。”说着拱了拱手,就要离开座位。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走一步,手腕就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坛主?”那人微微一怔,扭头看去。    “与我们无关,不必去了。”邻座的男子缓缓将视线从门外收回,眉心紧蹙,语气冰冷。    “还请坛主通融,沈公子,他于我有救命之恩。”那人恳求道,“那次我染了重疾,只少了一味药,苦寻不得,是沈公子不知从何处找来了药,救了我一命啊。”    话一出口,堂中不少人都下意识地低了头。沈未处世仁善,景安县里,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可是,他们现在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袖手旁观。    然而,那个被称作坛主的人依然语气冷漠:“我不想节外生枝,况且,你也要同去总坛,不会再与那人见面,报恩与否,无关紧要。”    “坛主,正因我就要离开,才……”那人仍恳求道,然而话未说完,便被在座第三人打断。    “闭嘴!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竟敢对坛主不敬!”那人怒喝道,“你如果想留在这里,也不劳烦坛主,直接告诉我便是!”    那个男子愣了愣,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原本紧握的拳头也渐渐松开,他沉默着,重新坐下。    “没什么,年轻人重义气,是件好事。”坛主的语气仍旧毫无波澜,目色却又深了稍许,他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继续吃饭吧。”    另外二人唯唯诺诺,也拿起了筷子。不一会儿,酒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瘦小的石子投入湖水,那激起的清浅涟漪,很快就消失了痕迹。    ————————————    次日,林晞晴起了床,只觉头脑晕晕沉沉。她一夜睡得极为不安,梦境光怪陆离,纠缠不断,却尽是残破,不成章节。她找小二要来冷水洗了脸,这才觉得清醒了些,可心底的挣扎,仍如同乱麻无解可循。    她已无需北上,可是,接下来该去向何方?她始终不知赫连驰的行踪,那一日之后,他仿佛从人间消失,再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而沈未……而沈未,她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林晞晴在房中安静地思考了一整个下午,却依旧无法下定决心。他们是兄妹,这是无可逃避的事实——那么,也许,就不该逃避。    至于那些……不该有的感情,终有一日,都会放下。    终有一日,都会放下。    林晞晴安静地呼了口气,天色渐晚,她终于拿起佩剑,离开客栈,向沈未的字画店走去。    ————————————    字画店外,藤椅和小桌冷冷清清地摆在门口,店里只有小陈,不见沈未身影。林晞晴本想等小陈忙完,可他见了林晞晴,却跟客人说了几句,而后匆匆忙忙地向她走来。    “林姑娘,您来找沈公子吗?”小陈急切而忧虑地开口。    “是,怎么了?他在哪里?”见到小陈神色,林晞晴不由得紧张起来。    “沈公子就在后院,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小陈叹了口气,“沈公子一早起来,便开始练剑,整整一日,他……”    “我知道了。”林晞晴蹙起眉头,轻轻打断他,“我去找他,你先招呼客人吧。”    说完,她便径直向后院走去。    走进后院,未见人影,便闻剑风之声,林晞晴转过石屏,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住了脚,觉得心里一窒,深深呼吸了一下,才继续向前走去。可没走几步,她就再次顿住了。    后院石桌上,竟摆着两坛酒,其中一个酒坛倒在桌上,显然已经空了。沈未在做什么?醉酒之后胡乱催动内息——他不想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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