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十五章 “彧君,走吧,該出發了。”我輕鬆的翻身上馬,他將司馬軒纖細、妖豔的身軀抱起,再交由我接手將司馬軒抱上馬。 “師父...你確定這行得通麼?若是...”他有些不放心的看著昏迷於馬上的司馬軒,深怕他一個不小心便落馬。 “我有那麼不靠譜麼?你大可不必擔心,快走吧。駕!”韁繩輕輕一甩,馬蹄聲滴滴答答快速的傳入耳邊,司馬軒側坐於我的胸前,靠著胸口,深怕他一個不小心便會落馬,於是我將雙手收緊,乍看之下就如同環抱著他。 “師父!”郭詡隨後便跟了上來,與我不同,馬匹僅承載了行囊與他,自是輕盈許多,不過他也不著急,只是緩下了速度與我並肩。 “彧君,我想在這兩日之內趕到京城,可否稍快?” “謹遵師命。” 再次甩動韁繩,馬蹄聲愈發激烈,寒風呼嘯於大地,讓我有些耳鳴。如雨一般的雪花讓視野更加模糊,險些看不見郭詡的身影。 “這雪怎麼這麼烈?看來今夜要刮起風雪了。”郭詡嚴肅的喊著,並且往我更加靠近。 “是啊,必須得加快步伐了。駕!駕!”神色凝重,若是今夜刮起風雪,明日,那片厚重的雪便會官道埋藏於地下,沒了官道,自是難以繼續趕路,但是我們已然沒了時間,司馬軒必須快點找到大夫,而京城的考試再過幾日也要開始了,若是遲一天,便必須等來年,光陰似箭、歲月如梭,這時光不停的在流逝,我和他都在變老,那還有這時間等?想到這兒,我便忍不住快馬加鞭,急著趕往京城。郭詡見我又加速,速速跟了上來。 一片霧茫茫,只看得見正在奔走的官道,也不知前方究竟會有什麼,只得心驚膽顫的不停往前。就這樣奔走了幾個時辰,連膳食也忘了用,只顧著趕路,風雪愈來愈強烈,馬兒的行走也變得困難,不知不覺間,夜幕已然漸漸低垂,我與郭詡才恍然,卻遲遲不見客棧,也許是大雪遮住了視線的關係,又或許這附近壓根兒沒村莊,最糟糕的便是迷路了。在這白茫茫的風雪中根本看不見什麼,於是我倆緩緩的下了馬,強勁的朔風使我站不穩,但懷裏卻始終緊緊抱著司馬軒。我將韁繩困在手掌上,雖然十分危險,但此刻,我們不能沒有馬兒。 郭詡艱難地走了過來,在風中,還能微微的聽見他呼喊著。 “師父!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咱們會死的!”風雪幾乎掩蓋了他的聲音,兩人的雙腳皆已深陷學中,深至膝處。 “這風雪太大了!露宿是行不通的!!”我竭盡全力、嘶聲力竭的喊道,風雪冷酷無情的打在臉上,體溫漸漸下降。 “師父!得先找個避風雪的地方!!!妳還可以麼?”他緩緩向我走來,努力回喊。 “可以的!必須得快點兒,在這樣下去咱們三人都會死在這雪中的!”語畢,我抱著司馬軒與郭詡並肩拖著厚重的雙腳,打算在附近找尋個樹洞,亦或者山洞,可是在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當中,哪裡又有得躲?無論如何,都必須快點兒找到避風港。司馬軒的身體漸漸發冷,我著急的抱緊他,那張風流、妖豔的臉龐顯得蒼白,桃紅色長髮散落於肩上,看似十分無力。 雖說要找個避風雪之地,卻遲遲不見任何山、樹,只看得見眼前一片被雪覆蓋的大地。 “彧君!!!你聽得見麼?”我拼死的喊道。 “師父??我聽的到!!”他的聲音在風中顯得微弱。忽然,一陣強勁的北風拂面而來「咻咻咻」,我隨之跌倒在地,這時,隱藏在黑夜之中,一盞小小的明燈緩緩向我等而來,愈來愈近、愈來愈亮,直至一位女子現身。 “你們,沒事吧?”那位女子身著厚重的大衣,脖頸上圍著灰色圍巾,一頭烏溜溜的短髮,配上略長的鬢角,她溫柔的淡棕色雙眸望向我們。 “姑娘,你可知這附近有任何村莊?”郭詡連忙向那位女子搭話。 “啊...是的,我家就在前方不遠處,二位若是不介意的話,不妨跟我來?”她微微一笑。 “師父,怎麼辦?”郭詡轉向我,將我和司馬軒扶起。我望向那位姑娘,似乎不是什麼壞人,但她黯淡的雙眸中,似乎透出了淡淡的哀傷、孤寂。 “好吧,姑娘,就麻煩妳了。” “哪裡,那麼就請二位與我來吧,小心別迷失在風雪之中了。”她轉身漫步,而我和郭詡面面相覷後,輕輕點頭,便牽著馬兒,跟上了她。不一會兒,便看見一間不大也不小的木屋立於雪地中,屋內透出的光芒十分明亮,風中依然能夠看見綺窗正由內而外冒著淡淡的柴煙。她領我們入內,脫下被雪浸濕的靴子後,跟著那位姑娘走進擺有榻具的侍廳,盤腿坐在放有柴火的銅爐前,我將司馬軒輕置於身旁,他渾身都濕透了,臉色看上去不僅僅是蒼白,還十分痛苦。 “二位公子與小姐姐,這兒有些麵皮和茶水,我也不是特別富裕...希望你們別嫌棄。”那位姑娘低著頭端來寒酸的麵皮,在燈火的照耀下,那張滄桑的臉龐顯得格外溫和、倔強。她的雙唇單薄,卻艷紅。古人有言,薄唇者無情,但這位女子看來倒是情感豐富。 “無妨,謝謝妳,姑娘。妳的名字是什麼?今日得妳相助,也是有些許緣份。”我靜靜的回答她。 “洛空,小女性洛名空,是這屋子的主子。”她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倒是有九分像那些老人,滄桑、淒涼......,彷彿歷經了滄海桑田,紅塵中的兒女情長、愛恨情仇,但她年紀不大,大約只有十六,與我不差多少。令我感到十分惋惜那空靈的嗓音,究竟是怎樣的人生,將一個正值二八年華的女子變成這副德性? “洛姑娘。在下樊休明,姓樊,名攸,字休明。他是郭彧君,性郭,名詡,字彧君。而這位公子...叫做司馬軒。”我拿起麵皮咀嚼,那口感十分堅硬,十分難吃,但在此刻卻是最好、最美味的糧食。 “洛姑娘妳好,在下郭彧君。”郭詡微微拱手,他的臉龐透露出精神的疲勞,臉上看不出任何笑意。 “郭公子、樊姑娘,你們先行就寢吧,我還有些事,不便陪伴你們。”她語畢,便轉身快步離去。 “彧君,你先睡罷。”我看著洛姑娘遠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漣漪。 “師父...怎麼了麼?”郭詡看上去十分疑惑,但也撐不了多久,便睡下去了。 待他入睡,我將外掛取下,披在司馬軒與他的身上,然後便起身向屋外走去。 屋外風雪正大,北風瘋狂的呼嘯、雪花零落。洛空披著棕色披風,那雙被凍的發紅的手提著油燈,立於蓬門之外,望著遠方,毫不在意雙手的寒冷與風雪的吹打。她的雙眼依舊是冷清,但此刻卻透出了希望、堅持與淡淡的光芒。她只是一言不發的站著。於是我便出聲呼喚她。 “洛姑娘...?”她依舊沒回答,無論呼喚她多少次,都不見她回頭。我伸出手輕輕碰觸她的肩膀,再次呼喚她,然後她如夢初醒一般轉向我,吃驚的問道。 “樊姑娘?!” “不必稱什麼姑娘了。倒是妳在這兒做什麼?天氣如此惡劣,會染上風寒的。” “我...”她欲言又欲止,最終低下頭。 “有什麼事不妨與我說吧,雖也稱不上是什麼朋友,但能得妳相救也是一種緣了。”明明是出自於自己口中,卻提醒了我,自己還正值花季呢。 “嗯...看來今夜也...進屋說吧,在這外面也不方便。”她輕輕呢喃,然後便踏入屋內。進到屋內後,我跪坐於榻上。她倒了杯熱茶,置於我面前,然後與我一同跪坐,之後便陷入一陣沉默,就在此時,她率先打破沉默。 “休明...這麼稱呼妳可以麼?”她緩緩開口,依舊是平穩。 “可以。”我慎重的回答。 “嗯...”她只是嗯了一聲,便再次陷入沉默,見她不打算多說,我便開口問。 “方才妳在外邊做什麼呢?” “等人...”啊啊...如同崩雪一般激烈的落寞,從她眼神中流露而出。 “等人..?這種天氣等誰呢?” “嗯...說來話長。” “我聽著,妳說吧。” “我...我們家算是挺有錢的吧,但五歲那年,失去了爹娘,被大哥哥逐出了府邸,之後便是由爺爺扶養,一直住在這個小屋裡,直至十歲時,爺爺在一個雪夜裡去世了,於是我將爺爺搬上山,埋在一棵樹下,因為這一直是爺爺的願望,希望能夠回歸塵土。那之後我便一直一個人生活,偶爾進城買些糧食,否則平時都是農耕。這樣的日子沒怎麼好過,但也不差,十二歲那年,一個和今天相同,風雪交加的夜晚,我上外頭去撿柴。在回來的路上,看見被掩埋的官道上倒著一個人,過去一瞧,是一個男的,他留著一頭藍髮,穿著白袍,大約是十六歲,昏在那兒,於是我將他拖回家裡。隔日,他醒來之後,向我道謝。他的聲音特別妖媚、好聽,就好像大姐姐一樣,語氣豪放不羈。他說他是旅人,在旅行的時候不巧遇上了風雪,因為太過寒冷才昏過去的。於是他染上了風寒,那之後都是我在照顧他的,他也對我很好,那段時間真的很幸福...我們就好像夫妻一樣。過了一段時間,他說他要上路了,還向我承諾一定會回來看我的,所以我也沒多留。” 說到這兒,茶水都涼了。大概是子時了。她喝了一口茶,站起身子將我的茶杯拿走,不一會兒,捧著新的一杯熱茶而來。放下茶杯後,她再次跪坐下,繼續開口說著。 “起初,沒一個月他便會來看我,我也不介意,十分開心,關係也是一日比一日。後來他甚至說要娶我,使我開心不已。畢竟他是那麼的溫暖,在我傷心的時候總是支持我、想念爺爺的時候也陪著我,也總是不厭其煩的安慰著。但好景不長,漸漸的,咱們兩個月見一次面,當然,我不介意,畢竟他是旅人嘛。可是日子越來越長,兩個月、三個月、五個月、半年...到一年,直至現在,自從去年夏天,我便不曾見到他了...所以方才,我在等他,每一夜,都等著他...”說到這兒,一株淚水從她的臉龐劃過,表情十分哀傷、寂寞,漸漸的,她開始抽泣。 “這是何苦呢...你這般等待他,也許在某處,他已然成親、生子了。”我淡淡的詢問。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傻啊,這麼多年了,我每天都等、都想著他,我明明很清楚的,但我就怕他哪一天回來找我時,找不到我、見不到我,著急了。他曾說過,誰都能夠忘記、拋棄,唯一就是我不能。就怪我傻傻信了這些甜言蜜語...但萬一他現在正趕回來呢?該怎麼辦...。” “洛空,人世間的兒女情長往往如此...何必多問?妳可以等他,等到天荒地老、人老珠黃,也許他真的沒忘記你,真的在找你。但是,妳甘願將一輩子的時間就這樣為了等他而逝去?” “我不甘願啊...但是我放不下,沒辦法...我無法放下他、爺爺、這間屋子、這些東西...”她蜷縮成一團,抽泣著。 “妳願意和我們一起走麼?”我揚起嘴角,看著她。 “欸...?”她有些吃驚的抬起頭來,涕淚滿面的望向我。 “欸什麼欸,就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們走。我們是要進京趕考的人,這一去大概短時間內便不會返了。如何?” “但是...這屋子...”她躊躇不覺的扭動雙腿。 “不如這樣吧,妳留封信在這兒,若是那位男子真的來了,他便能看到,順道也給妳爺爺和這間屋子一個交代。放心,我們人很好的,但前提是妳願意陪咱們踏上仕途,妳可以選擇習武、琴棋書畫、歌舞、雜物亦或者是文途。總之培養一項就行,畢竟可不能讓妳白吃白喝的跟著呢。”我咧嘴一笑。 “可以...嗎?”她有些呆滯的問道,身體稍微往前傾,幾乎要臉貼臉了。 “嗯!”我爽快的一笑。 “那好!!謝謝你們...”此刻,她的眼神不再孤單、落寞,而是充滿了生氣,回到了一位正值青春的少女應有的精神。 “那妳準備一會兒,早點休息吧。明日便出發。”語畢,我起身走往郭詡所在之處。 “好的。”她的笑顏如同陽光一般熾熱、暖人,讓我的嘴角不禁上揚了幾個弧度。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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