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面相神似,但是情态大相径庭——老的沉稳威严,小的嬉皮笑脸。    来的正是肖家的大家长肖我,和长子肖景。两人都是衣冠楚楚的装束,连平常不拘小节的肖景都显现出几分品貌非凡。    肖我约摸40来岁,剑眉入鬓,桃花眼含情无数,虽则眼角皱纹坚硬,恰有岁月洗尽浮华,独一身谦和沉静。    好一个美男子!饶是站在年轻气盛的子辈边上,浑然天成的魅力丝毫不输。    肖我来得焦急,迎面俯了俯身,接了邀请函验明,“早侯着两位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肖景被深灰色的板正装束扎捆得全身闷热,他解开衬衫上四颗镀金纽扣,故作风情地眨眨眼,“嘿——两位美女。”    “小景,注意场合。”肖我瞪了儿子一眼,恰当地露出三分笑,“鄙人是道有常的肖我,这是犬子肖景,现在公会卫队任职,送函帖的时候,两位应该见过……”    烈阳炙热,肖景热得脖子发红,催促着:“爸,有什么话进去说呗!”    “两位小姐恕我怠慢,快进会场去,里头凉快。”    肖我领着她二人往里走,正大门两侧立着两个守卫,都穿黑色制服、执铁棍——是公会卫队的配置。    “深山路远,两位小姐是怎么来的?”    想起先前的震荡,陈碧落自觉不合时宜,模模糊糊地不肯说明白,“还好,不远。”    玉笑戈盎然地笑:“我们坐髓农的三轮来的,四面透风,比敞篷跑车潇洒畅快。”    肖景像看方淮钧一样瞧着她,自在心里腹诽:上不了台面的小女生。    肖我不知如何对答,只说:“呵呵……笑戈小姐好生豁达,是我们怠慢了……”    这尴尬的关节,陈碧落终于挺身而出,岔开话题:“肖先生,您贵庚?”    这么文绉绉,且涉及隐私的问话绝不符合陈碧落的个人风格。除非——被问到的是能入得了她眼的颜色。    而陈碧落对桃花眼的偏爱尤重!玉笑戈还知道:李争霆是桃花眼效应作用的第一个。    玉笑戈默默地笑破了肚皮,肖我父子又觉怪异又摸不清楚。    “我爸是50岁的老头子了,小姐你有兴趣?”    肖我被没大没小的儿子臊热了脸,又瞪了他一眼,“……鄙人今年48岁。”    陈碧落有些惋惜,拧着眉头感叹:“都老了,真可惜。”    她纯粹只是在感叹桃花眼的逝去,不免还联想到李争霆面貌全非的内情隐晦。听在肖家父子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肖景看不过眼,腹诽:没教养的乡巴佬。    肖我被初来乍到的两个外乡人两度憋得难以言语,只敢强绷着脸面在前带路。    会场设在前楼后面,主楼两层高的大厅里,大厅有广场一半大小,门口仍有两个公会卫员守着。老远见着肖我就俯下虎背熊腰,“肖总。”    厅里装潢精致,四壁都渡上黄灿灿的亮膜,上头垂下的吊灯也是金闪闪的主色调,那真叫一个金碧辉煌!    会场上没有斑驳陆离的灯光,阳光从四面玻璃幕墙上透进来,热烈刺眼;也没有靡靡之音,偌大的会场里已经散布上百人,言来语去、觥筹交错,声声入耳。    她两人还是第一次遇见大白天的酒会,没有正餐,没有歌舞,没有主持人。三两成群的生人端着酒杯随意行走,或勾肩搭背,或附耳低语,或哄堂大笑,或推杯换盏。    穿白底金纹制服的女佣奴正巧找来,附在肖我耳边报告:“先生,大夫人请您尽快过去一趟。”    “我立刻就去,你去那边伺候,务必注意礼节周到。”他指着会场的东南角,利民学校的异灵生们正聚在那里谈笑。女佣奴整整上衣,小跑着去了。    肖我将双手揣兜、脚底抹油的肖景拉住,“又要去会哪家的姑娘?谁能比得上这两位小姐?你今天就陪着这两位贵客。”    肖景可不喜欢小女生、乡巴佬,又碍着场合,不好当面驳回肖我的吩咐,只沉默地暗示反对。    肖景急着去,也不理会肖景的小脾气,“两位小姐,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小景,只当在自己家里。”    酒会里的气味五花八门,陈碧落鼻子灵,本就抽搐的胃里更加翻腾,敷衍地点了头就告了失陪,由佣奴领着往洗手间去。    玉笑戈看着殷切的肖我,笑弯了眉眼,“我可不敢跟肖景小哥的姑娘们类比,您随意招呼我两口饭就成。”    肖我心思多,立即就听出玉笑戈话里的挑刺,他只当话不投机半句多,忙着就要去,“请多担待。”    肖景对付小女生,有积年累月的经验,他专把玉笑戈往冷餐区带,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果然惹了她的眼。    “你吃些点心吧,这边冷冻的、这边是面点、那边是甜品,那还有水果的、奶油的,那边有饮品,有果茶、果汁儿,不过我不建议你喝酒。”    玉笑戈在一排莹亮的果茶里找到樱桃茶的标签,她吩咐佣奴:“给我倒一杯。”    肖景看她自顾自地选了,“小姐你挺有眼光呀,这樱桃茶是咱们的特色了。”    佣奴用高脚杯给她倒了少半杯,玉笑戈调侃:“茶也喝出红酒的格调。”味道与龙家女主人所出大有不同,酸味极淡。    肖景喝不惯那些装腔作势的茶,从冰柜里拖出两瓶低度白葡萄酒来,“走,去喝一杯。”又吩咐佣奴随便挑了些点心到“少东家专用桌台”上。    佣奴心细,见主人要喝酒,特地到热餐区选了些暖胃的热菜荤菜来与点心搭配,热餐区以烤串居多,鸡鸭鱼肉、猪牛羊兔,一应俱全。    虽然酒会和烤串有些格格不入,但玉笑戈恰巧爱吃,也不多在意。她见肖景豪爽的操起两瓶酒,以为他是个海量的,原来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少半瓶酒下肚,肖景的话就开始多起来:“我从小就是个管不住的,爱交四方八路的朋友,什么货色都有,见的稀奇也多。”    桌台处在会场一个琉璃橱柜后,这位置的视线狭窄,只听见碗碟碰撞和人语言笑。    玉笑戈看在同桌之谊,也不碍着他吹牛,“从你的气质上,不难看出来。”    肖景越发得意,“反正白日无聊,我就跟你侃一个?”    “洗耳恭听。”    “就说个‘美女蛇’的故事吧,说到美女,就容易想到蛇......那身段,啧!”    肖景弃了酒杯,就着酒瓶小酌——又一个雷声大雨点小。    “我有个兄弟,虽然不是致人,但是家境富裕呀,性格也跟我一个样,交了个凹凸有致的美女,而且还是个致人!但是美中不足,那美女致人的异灵正巧是蛇。”    致人感灵,会因此被异灵同化,演化出异于常人的习性。例如陈碧落在吃食上独爱蜜糖糕。    “她吃饭不好好吃,就爱整个整个地吞肉块,我兄弟粗犷,倒不介意吃相。但是呢,他喜欢身材、喜欢脸蛋,但最喜欢的还是女人的细颈子,啧!优雅。”    玉笑戈点头,捻起一串烤蹄筋来吃。    “像她那样蛇性不改,没交往两年,那根脖子被胀得快赶上腰粗了。哎——不忍直视!”    “那是有些夸张了。”    “但是我兄弟多情呀,愣是没分手,他也体谅人家本性难移,想了三天三夜,得出个好办法,让人家用布把脖子缠紧,勒小。”    玉笑戈听他说这些荒唐,不觉发笑:“治标不治本。”    肖景扬着嘴角摇头,“可有效!颈子不仅小了,兄弟在布里面加上铁板,那颈子还生生地撑长了些。”    玉笑戈如临其境,喉头上梗着一块,连细滑点心都咽不下去。“这......他们高兴就好。”    “可不是?那美女对我兄弟也痴心,不仅铁板加得长,布勒得紧,整天都不取下来。”    “后来呢?”    “后来那美女就走火入魔了,她想突破自己的承受极限,就特意选了缩水棉料扎紧,将脖子浸在水里。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她就被勒死了。”    玉笑戈不知该笑还是该伤心,“还能这样死?”    “她背着我兄弟,又扎的是死结,那棉布的棉料缩水性又极强,都是天意。”肖景神态懒懒的,有些酒后难以自制的兴奋,无所谓地摆摆手。    “一个致人,还能这样死?”    这似乎是个难题,肖景咬着手指关节揣摩良久,佣奴来给玉笑戈添过一回果茶,又新上两盘新出炉的热点心。    他终于想起来:“因为脖子上就是她的七寸,那毕竟是蛇的死穴呀。”    玉笑戈哭笑不得,迁就他醉醺醺的胡言乱语,“哦......你说服我了。”    被认可的肖景哈哈大笑,“小姐你也不要太惊奇,要是你跟我一样一天到晚都在外面闯,也能和我一样心如止水。”    玉笑戈见陈碧落久久未回,怕她找不到这个隐秘所在,便招呼一个佣奴去寻。    她嫌等得无聊,机巧上心,啜一口樱桃茶,说:“关于‘美女和蛇’的稀奇事,我也有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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