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这一晚沈霜再次梦见了谭清。　　　　在沈霜之前的印象之中，妖怪是一种凶恶强大的存在，可是梦到的谭清却颠覆了沈霜的认知，让沈霜不得不感慨:她真是一个一生悲伤的妖怪。　　　　谭清化形后一直在修炼，纵然天赋不高，但是十分勤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修炼上头，最终堪堪地修成了妖丹。　　　　在谭清修成了妖丹后，谭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谭清的大哥谭松是乡里有名的才俊，从小备受称赞地长大，一生顺遂，养成他狂妄自大、易怒莽撞的性子。　　　　在一次比武之中，谭松手中没有分寸，打碎了一只妖怪的妖丹。　　　　偏偏，那家妖怪十分有背景，是莫家某位得力管事的侄儿。　　　　谭松被关押进了刑坛，谭家费尽家财，终于找到了一条门路，对方是莫家某位远亲，松口说要救谭松也可以，但是久闻谭家女儿聪敏美貌，若是谭家女儿能嫁他为妾，他就帮忙从中调和，放谭松出来。　　　　然而那位远亲的年纪已经比谭清她爹还大。　　　　看着如花似玉一个个娇宠着长大正当韶华的女儿，谭家二老愁白了头，直到此时，他们才想起那已经被他们忽视良久的二女儿谭清。　　　　谭清性子木讷，术法低微，能嫁给莫家的亲戚，至少可以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谭家的女儿们不想自己出嫁，也不忍自己要好的姐妹嫁给那个年老体衰的莫家远亲，纷纷劝着自己的父母将谭清嫁出去，反正谭清性子逆来顺受……　　　　谭家二老犹豫了不到一日就认同了其他女儿的观点，然后将谭清的画册递给了对方……　　　　……　　　　这一切都瞒着谭清悄悄进行，所以当谭清知道的时候，已经到了敲定了她出嫁日期不得不告知她的时候。　　　　谭清一向知道自己不得父母姐妹喜爱，却没想到这“不喜爱”到了这般的地步……　　　　那一晚，谭清在法坛门口站了一夜，看着青丘上头的一轮圆月从升起到落下，眸子里的某些光亮也一点点渐渐熄灭。　　　　她的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高高在上宛若明月，他为她赐了名，也因此记住了她，但仅仅只是记住而已，她藏在千千万万的妖族之中仰望着他，因为他偶尔的询问而暗自欢喜，这种心情就像是水中花，因为朦胧而渲染得分外美丽，却没想到连这般脆弱的念想，她的父母都不想留给她……　　　　没人知道谭清去了哪，谭清离开了三日，三日以后，她遍体鳞伤地倒在了路边，恰为路过的莫子悠所救……　　　　提醒沈霜起床赶飞机的闹钟声准时响起，沈霜猛然惊醒，梦境的最后是莫子悠凑近谭清的脸，完美得不像真人……　　　　不过，这个梦里所有的一切原本都不是人，他们都是妖怪！　　　　沈霜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襟，梦里那般惨烈险恶的争斗历历在目，她一直漂浮在谭清的周围，自然知道谭清的选择，原本以为谭清会死在其中，却没想过谭清能活着从中走了出来……　　　　或许，走出来的已经不是谭清，原本希冀着父母认可的谭清在她选择进入牵机境的时候已经死去，九死一生走出来的谭清已经是个全新的生命……　　　　……　　　　沈霜的脑子有点乱，她忽然间有些后悔自己调好的闹钟，让她无法将梦境再继续下去……　　　　不说这边沈霜爬起来收拾行李准备出门，那边的纪妩这一晚也过得惊心动魄。　　　　纪妩拿了沈霜的头发，连夜做了三个有沈霜气息的人偶，投放在城市的不同角落……　　　　果然不出纪妩所料，有两拨妖循着气息寻了过来。　　　　见着这两拨妖对“沈霜”毫不留情下杀手的狠绝，纪妩才发现这里头掺杂的势力并不单纯……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将“谭清”杀死，甚至连转世都不放过，要将其连灵魂都锉灭？　　　　第一拨妖行动鬼祟，身影极其隐蔽，显然是干惯了这一类事情的刺客。　　　　第二拨妖行动间却配合得井然默契，看起来更像是家族驯养的专门为其处理隐私事务的家仆……　　　　不过，能将他们钓出来最好！　　　　纪妩微眯了眸，有妖冶的流光在她的眸子里一闪而逝……　　　　纪妩自然不是无备而来，但是因着妖族数量渐少的原因，纪妩并没有对这些妖下杀手，只是用阵将其困入其中并且弄昏限制掉他们的自由，打算之后再交给陈琦来审问。　　　　以有心算无心，两路妖全部落入了纪妩的陷阱！　　　　纪妩舒了口气，眼见着第三个人偶那边没有动静，纪妩放出了信号，打算召唤陈琦的心腹过来将这些已经没有攻击力的妖带回幻虚境。　　　　片刻以后，一个“人影”突然间出现在空旷的街道之上，半躬着身子，将陈琦的令牌递给了纪妩。　　　　“人影”的脸藏在漆黑的兜帽里头，身材高瘦，气息陌生，并不是陈琦惯用的心腹。　　　　“法坛和兵坛因为莫子悠又吵了起来，头儿临时让阿默扮演莫子悠应对兵坛的奸细潜入，所以由我来跟姑娘接应！”　　　　阿默便是之前陈琦派来跟纪妩接应的心腹。　　　　许是见到纪妩刹那的迟疑，黑影出声解释道，声音温和细腻，倒是一把好嗓音。　　　　有什么东西在纪妩脑子里一闪而过，但是仔细一想并没有找着关键点，纪妩微微皱了皱眉，接过那妖怪手中的令牌端详了一下，货真价实的陈琦的令牌，没人可以仿冒。　　　　纪妩按捺住心头的异样将令牌还给了眼前的妖族，同时将手中两个阵递给了他。　　　　“这是两拨想要杀死谭清转世的妖，我已经将他们困住了，你带回去慢慢审吧，我想他们应该都和当年莫子悠屠村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黑影一顿，随即伸手接过了纪妩手中的阵，小心地收好放入怀里，然后恭敬地立在了纪妩身侧，“头儿让我今晚协助姑娘！”　　　　纪妩眉头一皱，原本想要让黑影离开，但一想到第三个人偶是为莫子悠准备的，而莫子悠却是一个让陈琦都忌惮几分的人物，想了想，纪妩便默许了这妖留下来的举动。　　　　为了充分分散那些想要找沈霜的势力不被相互感知，纪妩将三个人偶放在了相隔极远的地方，不过纪妩相互间设立了传送阵，倒是转瞬间便来到了第三个人偶所在的地方。　　　　一个废弃的公园里，穿着风衣的女孩头埋在膝盖里，低低地啜泣，俨然是沈霜的模样和声音……　　　　不过，周围纪妩设立的阵法并没有一丝一毫被触动的痕迹。　　　　纪妩带着那个妖族隐在树干后头，看着第三个人偶保持着哭泣的姿态一动不动，低低的啜泣声飘荡在周围，只觉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愈发明显……　　　　究竟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纪妩微微皱眉。　　　　另外两拨妖都很快找到了人偶，莫子悠的能力远在他们之上，不可能毫无动静……　　　　难道是莫子悠并不在乎沈霜？　　　　纪妩却直觉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话说回来，今晚自己安排的这一切究竟有没有纰漏呢？如若自己是莫子悠……　　　　电石火光间，想到某种可能，纪妩的瞳孔猛地一缩！　　　　……　　　　时光一点点过去，东方开始露出了浅浅的鱼肚白，莫子悠却仍旧没有露面。　　　　而那些藏在平静清晨之后的暗流汹涌，便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纪妩似是等得有些百无聊赖，出声询问着身后一直静默的妖，可是她的身子却是有些紧绷，像是一柄蓄势待发的弓。　　　　“在下名替，姑娘唤我阿替就好……”男妖的声音平静，声线优美动听，如春风过境，无一丝焦躁。　　　　“莫子悠久久未出现，你觉得他今日会出现么？若你是他，你觉得他会想些什么？”纪妩继续问道。　　　　一瞬间的静默，纪妩的身后传来男妖低低的叹息，“估计，他想要得到一个解脱之法吧！”　　　　“他等待这一日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却是没有回答纪妩的第一个问题。　　　　纪妩没有再追问。　　　　“最后一个问题，”纪妩笑了笑，再次开口，嘴唇有些发白，有冷汗从她的额上渗出，“如若我落在了他的手里，你说，他会杀了我吗？”　　　　“呵……”兜帽里忽然间传来一声轻笑，“姑娘机敏！”　　　　身后的男妖一瞬间挺直了脊梁，一改之前谦卑之态，气质骤变，声音里含了几分显见的好奇，“在下不知究竟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哪里比得上你！”纪妩苦笑，纵然陈琦再三提醒，她终究还是轻敌了，而且败得一败涂地。　　　　“陈琦手下的心腹都是出自平民，法坛事物繁冗，陈琦一直想要教导他们礼仪却没有实现过，这事陈琦一直引以为憾并跟我说过多次……”纪妩苦笑道，“我纵然没有接触过他所有的心腹，但是接触过他的手下就没有一个如同你这般知礼的，像是贵族里头才有的仆从礼仪……”　　　　所以，在想明白了心头的怪异之后，纪妩便明了了身后妖的身份，暗中布置着想改动阵法将莫子悠拿下，却不料此妖实力强大，纪妩的布置均被他一一化解。　　　　在纪妩开口前的半刻钟，莫子悠化解了纪妩最后一道无声的攻击。　　　　“也只是凑巧罢了！”兜帽后方的莫子悠笑了起来，声音清朗，“运气好凑巧遇到了阿默，所以便借用了一下他的令牌……”　　　　“是啊！连天都助你……”纪妩苦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会如何处置我，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一件事情：你这回不会伤害沈霜吧？”　　　　凭借莫子悠的能力，找到此时应该已经踏上旅行之路的沈霜只是时间的问题。　　　　“姑娘无需攻心……”莫子悠缓缓转到纪妩的前方，轻声笑了起来，“在下不会杀你，甚至还要多谢姑娘帮我将这些东西引了出来……”　　　　“不过，我跟沈霜之间的事情这一次我想要自己了结，还望姑娘和陈琦能容我一些时日，届时我自会甘心制裁……”　　　　莫子悠的姿态彬彬有礼，声音温润，纵然在此等境地，仍旧可以窥见他当年‘第一公子’的风采。　　　　纪妩的心却猛然间一凛。　　　　“在下见姑娘深谙布阵之法，便斗胆向姑娘讨教一番了！”迎着初升的日光，莫子悠抬起了手，一双手白皙无暇，在日光下宛若璞玉。　　　　无数的光点从天空落下，纷纷扬扬落在纪妩的身旁，光线渐渐消弭于无形，纪妩身旁凭空出现了无数墙壁……　　　　纪妩咬紧了后槽牙！　　　　这是迷阵！虽然不会伤害被困之妖的性命，但是解阵十分繁琐，少则几日多则几月，端看被困之妖的造化了……　　　　看来，莫子悠是打算将自己困在这个阵里头！　　　　墙壁层层升起，纪妩看着莫子悠除下了兜帽，一张在朝阳之下毫不逊色的俊逸脸庞，微微半勾的唇，这‘人’的身影缓缓走远，风中飘来他悦耳动听的声音，“姑娘，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