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娘娘随手幻出一支笔,笔走龙蛇,在地上画了一幅巨大的画卷,然后翩翩然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碧色,但见她已经面如金纸,但仍是强撑着对着天空大喝了三声,“风来!”“云聚!”“雨下!”四周山谷里轰隆隆回响着她的声音,天际突然落下一道红光……”    “妖精娘娘施完法,就妖力不继化成了原形昏倒在了地上……人们正惶恐不安的时候,忽然间四周刮起了大风,晴朗无云的天空上仿若天兵降临一般黑腾腾地奔来了大朵大朵的乌云,云层滚动翻腾着,夹杂着雷电,豆大的雨点开始稀稀拉拉地从天空落了下来……”    “后来呢?”    孩子们睁着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在坐在炉子旁缝着窗帘的婆婆,窗外肆虐的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冗杂的声音……    “后来啊!妖精娘娘嫁给了村子里那个最为俊俏的书生……”    ……    沈霜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婆婆的故事已经讲了大概一半,窗外的雨水还是没有停,沈霜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绒质的毯子十分温暖,沈霜望着婆婆慈祥安宁的侧颜,渐渐和脑海里的某个身影重合在了一起,猛然间长出了一口气,因刚刚梦中故事而惊悸跳动的一颗心开始慢慢变得宁静下来……    沈霜又一次梦到了谭清。    梦里的谭清伤势实在太重,九死一生地醒来已经又过去了三日。谭清醒来的时候恰是月中,她躺在一张剔透的寒玉床上,正对着一扇雕花的窗格,硕大的一轮圆月挂在中空,可以看到月亮当中纤细的脉络,一朵兰花养在一个绘了荷叶的宽口瓷盆里头,绽放了一支淡紫色的花蕊,斜斜伸入月亮正中,高挑而纤细的,宛若月下优雅的仙子……    “你醒了?”    窗子旁站了一个男子,穿着青丘宽大的白色男子长衫,黑发如瀑垂落到腰侧,微垂着头,银色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仿若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配合着他纤巧完美的侧颜,谭清的心猛地一跳,不由得瞪大了眼,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唯恐打破了这般美轮美奂的画面。    谭清有那么一刹那以为自己在做梦,转过身的男子的容颜对于谭清而言实在算得上万分熟悉,在自己的心中已经描摹了千万遍,但是从未如同此刻一般就近接触过。    “我在牵机境旁边捡到了你……”莫子悠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为甚这么胆大,连命都不要了,居然敢去闯牵机境……”    谭清一愣,没想到自己醒来后会见到莫子悠,她在牵机境内遇到百般苦厄都一直顽强支撑着,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然而此时想起自己心头的某个打算,谭清鼻头一酸,竟是差点流下了泪来。    牵机境是整个青丘最危险的地方,青丘初开之际遍布沼泽毒瘴,当时的大能们集齐青丘强者之力,将青丘全部瘴气引入牵机境封存,此后严令禁止青丘民众擅闯牵机境,并在外头设立了多道禁制。    牵机境里头遍布罡风、毒瘴,越往里头环境愈发险恶,去了牵机境的妖很少有能活着从中走出来的。    但是千万年的发展下来,牵机境内的毒瘴滋养了很多青丘稀有的奇花异草,莫子悠此行原本是想去牵机境外头碰一碰运气,看是否能为自己的母亲寻一味克制心绞痛的药,却没想到药草没有寻找到,却在牵机境外头捡到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姑娘。    他认得这个姑娘,因为她是他第一个赐名的妖。纵然在她之后还有很多青丘热情美丽的姑娘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为她们赐了名,但是许是因为谭清是第一个,又或许是谭清这双似曾相识的眸子,莫子悠对谭清的印象格外深刻。    “多谢您救了我!”谭清垂头,单薄的脊梁仿若一片不堪重负的木板一压即断,却是没有回答莫子悠先前的问题。    莫子悠看到了谭清话语里头的回避,微微一愣。    因着身份地位的原因,他说的话鲜少被人拒绝过,此时看到谭清这模样,未免心中觉得她有些不识好歹。    那时候的莫子悠尚且是高高在上不知晓一切真相的贵族青年,纵然会因为自己母亲变幻的态度而心焦,但是总的而言,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因为身份而带来的权利和尊崇,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这些天赋平庸如同蝼蚁的普通妖族。    所以,纵然谭清的态度让莫子悠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快,但因着良好的贵族修养,莫子悠并没有将这一份不耐表现出来,只是微微敛了含了笑意的眸,没有阻止谭清挣扎着爬起想要回家的动作。    “反正死不了,她想走便走吧!”    莫子悠袖手站在一旁,看着谭清挣扎着爬起,冲着自己恭敬地施了一礼,随即这个平民忽然间大胆地抬起头,迎上了莫子悠略带着惊愕的眼睛。    “您保重!”    他看着这个叫做谭清的女妖微微弯了眸,露出一个笑靥,仿若春日里明媚的鲜花,眸子里似藏了一滩清澈见底的泉水,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她内心的感激和欣喜。    莫子悠不知道,这是谭清以为的诀别,此后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迎着这样一双眼睛,莫子悠之前心头的不耐悉数散去,他张了张唇,正打算说让谭清休息片刻再走,猛然间,自己书童突如其来的呼喊将莫子悠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公子,夫人的病又犯了!”    莫子悠一愣,随即连忙焦急地赶往他母亲所在的正房,路过谭清的时候微微一顿……    他终于想起了为何会觉得谭清的眸子熟悉了,谭清这双眸子跟他的母亲眼睛的形状生得一模一样,只是他母亲的一双眸子被积年的仇恨侵蚀了里头的光亮……    ……    谭清握住一直藏在胸口的芨芨草,忍着伤痛从莫家走出,偷偷地回到自己家门口。    芨芨草是青丘一位药的主要成分,那一味药有重塑妖丹的功效,只是芨芨草只在牵机境里头才有,一向寸草寸金,很难为普通妖族得到!    谭清此次运气算得上好,在牵机境的外层便遇到了一株芨芨草,若是再往里走个上百米,她铁定丧命在了里头。    谭清在夜色掩映下收敛气息,看着自己这一千多年来的‘家’。    她从月中站到朝阳即将升起,看着自己的父母亲气冲冲地到处找着自己,抱怨着自己的‘不识好歹’,看着自己的姐妹们纷纷咒骂自己阴狠狡诈,唯恐她们会被许配嫁给那个年纪足以当他们爹的妖族……    在沈霜梦境的最后,谭清抹干了脸上的两滴泪,迎着朝阳对着那个‘家’拜了三拜,将芨芨草放在一只纸鹤上看着纸鹤飞入打开的窗中,随即毫不留恋地转身,朝阳之下,一双眼亮得惊人!    ……    谭清总算开始走自己的路了……    沈霜叹了口气,她此时所在的便是纪妩之前所说的万佛村,在当年那场山洪暴发全村俱亡之后,万佛村开始引来了佛教协会注目,后来随着寺庙越来越多,同时吸引了大批旅游投资商,万佛村也被扩建,当地开发了好几个景点……    沈霜如今所在的是半山腰上的一所小客栈,这座山以看日出而闻名,传闻日出之时霞光映照在万顷峭壁之上,不仅景色瑰美非常,有缘人甚至会在其上看到自己前世恋人的模样……    可惜天公不美,沈霜一大早起来,刚爬到半山腰就碰见了下大雨无法继续前行,幸好这个地方遍地客栈,导游将沈霜安排到了半山腰上的一座客栈里头,没想到这雨一下就是一天……    这座客栈是个老婆婆开的,据她说她原本是万佛村隔壁村的人,当年那场事故之后她才搬到了万佛村,她儿子儿媳在外打工,她就趁着现在还能劳作,在山腰上开了一间小客栈,倒是也能养活自己和孙子孙女。    此时是旅游淡季,跟沈霜同行的是两对夫妇带着孩子出游,同样住进了客栈里头,见到孩子们跟老婆婆的孙子孙女打成了一片在听老婆婆讲村子里过去的故事,下雨天孩子们也不会乱跑,疲惫异常的两对夫妻也趴在长椅上没有形象地补觉。    沈霜醒了之后就没有了睡意,她看了下手机,刚下飞机的时候她就给纪妩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不知道纪妩是忘记了还是怎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纪妩一直没有回复。    这两天沈霜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梦见谭清,不过许是脱离了工作精神上不再紧绷的原因,又或者是纪妩的安慰起了作用,沈霜发现自己没有如同之前那般排斥梦到谭清了……    一个愣神间,客栈外头突然间传来了导游的呼喊,沈霜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导游是当地的一个小年轻,大概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量不高,见人就叫哥叫姐,嘴皮子很是利索。    此时导游的身边站了另外一个人,这人身材高瘦,穿着黑色卫衣蓝色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的登山包,许是因为山里刚刚下过雨湿气太重,男人戴上了卫衣的帽子,山间的光线本就稀疏,帽子遮挡住了他的脸颊,看不清具体形容。    “谭哥,这是我们团里剩下的几位成员……”导游跟这男人招呼了一声,随即向着从客栈出来的沈清几人扬起了灿烂的笑。    “今天天公不美,我们没有看到日出,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边的日落同样好看,尤其是大雨之后,雾满峡谷,真的是如同仙境一般……”    “这是我们团剩下的谭哥,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刚刚才赶上……”导游介绍着身边的男人,一边冲着沈清挤眉弄眼,“沈姐,谭哥可是一个大帅哥……”    沈清笑了笑,没有说话。    既然导游介绍了日落盛景,而且几人已经爬到了半山腰,不去看那就相当于无功而返,因此几人认同了导游的提议,继续往上爬了起来。    那个被导游叫做‘谭哥’的男子倒也乖觉,接过了团里女士们的行李,一个动作便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到了山顶的时候恰逢日落,雾气已经被风吹开了一些,露出半线晴朗的天空,影影绰绰的,一轮红日在云层里半隐半现,峡谷深处翻滚着雾气,反射着各种各样的光线,渲染得整个地方如同仙境一般。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导游得意地吹嘘。    沈霜看向对面的峭壁,那边的云层已经被吹开,似是有什么在上头一闪而过,沈霜一个愣神,脚下不由得一滑……    “小心!”    跟在导游旁边一直沉默的男人猛然出声,极其好听的声线,仿若金玉相撞,回韵悠长……    看不清男人的动作,男人已经飞快地伸手搂住了沈霜后跌的身体。    沈霜后怕地抬头,道谢的话却噎在了嗓子眼。    夕阳柔和的光线下,男子的帽子因刚才的动作掉落,露出了藏在帽子后方毫无瑕疵的俊逸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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