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为白藏

故事始于癸巳年元月的邗城，按农历来算还在壬辰年末，彼时正值兵荒马乱的高三。　　兵荒马乱是对大多人而言的，并不包括晏如。晏如并非是什么获得保送生资格的学霸大能，在省立八中这样的省重点，她只能算一枚底层学渣。不过学渣亦是相对而言的，若放在普通的四星高中，她也勉强够得上优等生的资格。晏如没什么上名校的宏愿，估摸着自己的实力本一线还是稳当的，日子便一直淡定悠哉。　　元月临近期末，学霸遍地的省立八中呈现出一派忙而不乱的欣欣向荣的气象。而大学普遍放假要早一些，早几届的校友们纷纷回校办起了宣讲会。步履匆匆的高三学子们在路过布告栏时多还会暂缓步伐，看一眼自己意向学校的宣讲会时间。　　故事开场的这一天是周末，周六还是周日不记得了，反正那天上的是自习。上午课间的时候王倩约晏如中午一起去听平城理工大学的宣讲会。王倩与晏如关系不错，但也不是铁杆死党，不过期末将至，大家都累成了狗，如晏如一般的闲人实在不多。　　毕竟期末，再怎么悠闲也比平时要忙碌许多，晏如是文科生，对平城理工大学并不感冒，故不怎么情愿，架不住王倩苦求，敲诈了她两根关东煮才勉强应了。王倩在省立八中也不幸在食物链底端，但实力比晏如略强，大约能去一个中等水平的211的不错专业，不过她的两个死党都比她厉害许多，俱是奔着985的，并看不上平城理工这样普通的211，平时倒还罢了，期末只能无力奉陪了。女生大多去厕所都爱结伴，宣讲会什么的更是想要听一听小伙伴的意见。于是王倩拉上了晏如，相约了晏如高中时代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宣讲会。　　虽然是人生第一次听宣讲会，不过晏如对此好奇心不强，带了张语文卷子去阶梯教室，一边做卷子一边听一边还小声吐槽。王倩也不是好奇心重的姑娘，虽然提早几分钟去了现场，却是选了个略偏僻的位置埋头做化学试卷，不过毕竟事关自己的人生大事，开讲后还是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偶尔还附和两声晏如的吐槽。　　“这位学长声音不错。”晏如夸了一句，不过继续做卷子没抬头。　　倒是王倩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多少故事便是这样开始的啊！　　晏如倒还没意识到，继续balabala地吐槽。这位顾旻学长介绍的刚好是住宿环境，生活环境什么的槽点最多了，所以晏如的话也多了点。不过晏如说了五六句都没见王倩回复，遂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艾玛！王倩那个表情啊！那个眼神啊！晏如的脑海里瞬间响起了童年金曲的旋律：“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晏如的好奇心与熊熊八卦之心至此终于被勾起了，顺着王倩的目光看向了顾旻，上下打量：黑色的羽绒服款式普通毫无亮点，作为已经脱离了苦逼的高中生涯的大学生，就略嫌不会打理自己了，高高瘦瘦的身型倒是晏如一贯所爱，长相嘛，戴副眼镜还挺斯文的，基本脱离了路人水准，心情好的时候应该会多看一眼，不过绝对谈不上惊艳就是了。　　这种样子日久生情很正常，王倩的样子却像是一见钟情看到痴，麻蛋！都什么审美啊，到底看上他哪般？　　晏如捅了捅王倩：“欸。”　　王倩果断见色忘友，看都没看她一眼，皱眉道：“消停点！”　　“哦。”晏如对有异性没人性这点包容度相当高，立马闭嘴，托着下巴晃着脑袋饶有兴味地观察王倩如痴如醉的花痴表情，只恨没带个手机拍下来。　　过了几分钟顾旻介绍完走到一边换下一个人上场，王倩意犹未尽地又深深看他一眼，终于把注意力落回到了晏如笑得贱兮兮的脸上，一巴掌把她的脸推远。　　晏如又把脸凑过来，蹭了蹭她的胳臂：“来来来，八卦！春天的脚步近了！”　　王倩赧然，摸摸脸：“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晏如又打量了一眼顾旻，还是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切，比我男神差远了！”　　王倩无视晏如鄙视的小眼神，眨了眨眼睛：“我想泡他！”　　咳！晏如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姐姐啊！您忍着点饥渴，这要高考呢！高考呢！”　　“火烧眉毛，且顾当下！”王倩凡心已动，引用了一句晏如常挂在嘴边的戏词。　　晏如震恐：“救命！这里有人思凡了！”爱情真的会来的这么突然，这么猝不及防么？她没谈过恋爱她不知道，只是觉得神奇又可怕。　　“欸，等下结束了你陪我去找他。”王倩踌躇满志。　　晏如翻了个白眼：“我能拒绝么？”　　“显然不能。”　　　　宣讲会结束后围着几位学长提问的人还不少。晏如和王倩站在外围，待人群散去大半才开始缠着几位学长问这问那。　　王倩问了什么晏如不知道，她自己结合断断续续听的内容绞尽脑汁搜索枯肠各种找话题去问一个之前没做过功课此刻也不感兴趣的学校，简直生无可恋。这种状态持续了约半个小时，其他同学都散了，多媒体也收好了，有个置身事外的学长已经开始散发无聊和焦躁的气息了，终于一位被晏如缠着的学长开口邀请她和王倩与他们一起吃个午饭。　　终于解放的晏如都快感动哭了，还要装作好矜持好娇羞然后才答应。　　省立八中位于邗城市中心，斜学校对面就是邗城最大的商圈Times Square，步行距离不到五分钟。晏如和王倩在这儿待了快三年，四位学长也曾在这儿待了三年，对这一带都很熟悉，几人很快就选定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　　餐桌上的气氛看起来比在教室里要轻松许多，几位学长回答问题之余还会调笑几句兼互相揭短在学妹们面前卖蠢什么的，气氛倒是松快，就是晏如觉得不忍直视想捂脸，她暗搓搓地揣测：这一定是四条单身老狗！　　服务员上菜的时候一位学长终于想起来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其实也就是说了他的名字。他叫刘宇轩。然后他捅了捅旁边那位的胳臂，旁边正是王倩的猎物顾旻。顾旻颇为无奈地看了刘宇轩一眼，转头对王倩和晏如道：“顾旻，日文旻。”　　晏如见他云淡风轻的样子莫名不爽，憋了老大一口气，轻佻道：“学长可是表字玄英？”　　顾旻挑眉，似乎有了点兴趣：“非也，我是秋天生的。”　　晏如恍然：“原来是白藏兄，失敬失敬。”　　顾旻笑：“正是。”　　众人一脸懵逼：你俩在演啥甄嬛传呢？好有趣的套路哎！　　晏如说“玄英”的梗，本是戏谑且兼有一丝卖弄之意，见顾旻完全理解“玄英”的出处，显得博学又极有默契，不觉心情大好，环视众人，才觉得自己失言。妈蛋！怎么就这么嘴贱，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演了一出甄嬛初进宫背诗释名博关注的戏呀！本以为跟理科生说这些是对牛弹琴，谁想偏偏曲有误，周郎顾了呀！《尔雅·释天》里说“秋为旻天”，想必这才是他名字里“旻”的由来吧，虽然人家是理科生，但总该了解自己名字相关的典故的呀！　　她不禁联想到顾旻出生在一个晴朗的秋天，秋高气爽，便引诗情到碧霄。他的父母应当也是博学的人，便给他取了这样开阔的“旻”，说不出的舒朗。“白藏”也取自《尔雅·释天》，“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刚好呼应。虽然白藏的字面意思并不诗意，但这两个字却会让晏如不自觉想到一群羽毛温暖的鸟飞过四合院上空一方湛蓝深邃点缀着白云的天空的场景，她喜欢这样的场景，温暖宁静。　　晏如眨眨眼睛：“我叫晏如，但我并不是二月生的。”　　顾旻颔首。不知为何，晏如就是从他此刻几乎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狡黠。“二月为如”，看来他不仅看了关于自己名字的几句，这一段也是知道的。晏如觉得脸上有点烧。　　王倩接着介绍道：“我叫王倩，单人旁打个青。”　　晏如扼腕：合着她刚刚跟顾旻打了这么会儿机锋，这妞真的完全没听出来！按顾旻这厮的尿性，这么也是“倩何人”或者“倩影三更月有痕”什么的更能引起他的注意啊！《唐诗宋词选读》都学哪儿去了？！就这语文素养怎么参加高考啊喂？！　　其他人的介绍晏如也没认真听，她既已觉先前失言，便只顾埋头吃饭，基本不再发言。她又不想泡这四位中的任何一个，不如多吃点美食补偿自己浪费的大好辰光。　　终于她成了第一个吃饱喝足的人，看着只顾谈笑风生都没怎么吃的王倩，突然心念一转，从书包里的活页本上取了张纸，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和QQ号，然后捅捅王倩把笔递给她。王倩会意，也写下了名字和QQ，然后递给了对面的学长。　　几位学长都没有拂学妹的面子，都留下了联系方式，甚至还有两个写上了手机号码。晏如暗暗撇嘴，她们只想要顾旻的联系方式，对其他人完全不感兴趣只是为了不尴尬顺便要了好么？可惜顾旻没那么热情只留了QQ。然后几位学长纷纷对这张写满了联系方式的活页纸拍了照，把纸递还给了晏如。晏如满意地把纸夹回本子里：她和王倩都没带手机，回头凭这张有顾旻联系方式的活页纸，她又能敲诈王倩一顿关东煮呢！真是机智！　　　　晚上回家后晏如上线向顾旻发送了好友请求，验证信息上写“白藏学长(*^__^*)”。　　然后好友请求被通过，顾旻向她打招呼：“五柳学妹好。”　　呀！他果然也正确get到了“晏如”的出处，正是出自陶渊明的《五柳先生传》，“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她极喜欢自己名字的含义，喜欢这种安然自乐的人生态度。身边的小伙伴大多是读过这篇文章的，但却没几个联想到她的名字，毕竟“晏”是常见的姓，“如”也是挺常用的名字。这厮中午的时候没有多言，此时却突然点破，便仿佛两人之间有了一个小秘密一样，这感觉还真是有点奇妙。　　晏如：“喵！我的字是‘心澄’！”　　顾旻：“好的，心澄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