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睫弥月

“转睫弥月”出自《浮生六记》第一记《闺房记乐》，沈复和芸娘新婚燕尔，欢娱易过。高三的时光虽算不得欢愉，但你若去问高三学子，却是九成九觉得时光飞快。　　转睫弥月，不觉已是二月中旬，距离上次与顾旻的会面已有月余，寒假也到了尾声，期间除了过年的时候群发祝福顺道问候了一下顾旻，晏如没再跟他有过联系。再次见到顾旻的时候，晏如正坐在新华书店的一个角落翻着安意如的《思无邪》，她觉得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还在读这种豆蔻少女的读物委实有些羞耻，所以刻意挑了一个偏僻些的角落，没成想一抬头便看到了侧前方的顾旻。顾旻彼时看的正是《浮生六记》，晏如看到他时，有些恍惚，不自觉脑子里便浮现了“转睫弥月”一词。　　其实看到顾旻的时候，晏如还是愣了有一会儿才把人和名字对上，毕竟上次匆匆一面，顾旻的长相并没有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而她在这样忙乱的高三还能记得只见了一面并且不怎么感兴趣的男生，得多亏了王倩的时时念叨。　　宣讲会之后，王倩与晏如的关系密切了许多，因为有了顾旻这个共同的秘密。八字还没一撇的恋情，大多女生会想像冬季的松鼠秘藏坚果一样仔细收藏，唯恐被人发现，可是荡漾的情愫、激动的心情又迫切想要和别人分享，于是晏如变成了王倩最好的倾诉对象。　　晏如知道，在这一个月里，王倩和顾旻以及与顾旻关系不错的刘宇轩加了好友，借着年节的各种问候，与顾旻聊了几次天，打听大学的种种。顾旻客气有礼，亲近却不狎昵，与她聊了许多平城理工大学的情况，也讲了一些往届省立八中的趣事，但是却没有透露太多个人情况。而她与刘宇轩聊天的内容也差不多，她虽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些顾旻的事情，但因害怕透露心思而表达得过于委婉，刘宇轩虽然数次与他聊及顾旻，但她却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消息。　　晏如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给王倩发信息：你的顾旻学长现在在热河路的新华书店二楼，速来！　　王倩：！！！马上来！一盒费列罗，千万帮我拖住他！　　晏如：Deal！(＾－＾)V　　晏如有些纠结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思无邪》，犹豫了一秒后，把它放回了书架，又随手拿了一本《聊斋志异》翻开，坐到顾旻旁边跟他打招呼：“Hey！学长~”　　顾旻转头：“学妹。”　　晏如离得近，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疑惑，她敢打赌，顾旻压根没认出她是谁，只是顺着她的那声“学长”叫了“学妹”。不过也不奇怪，一面之缘，又没有人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她。可是晏如就是有些不爽。　　晏如佯装探头看了一眼他正在看的书，向他眨眨眼睛：“白藏学长喜欢芸娘？”　　顾旻想起了上次的会面，也知道晏如有心提醒他，有些尴尬又有些歉意：“三白与芸娘一生恩爱情笃，确实令人羡慕。五柳学妹看过《浮生六记》？”　　你妹的五柳学妹！晏如炸毛：“喵！”　　许是晏如的表情太过生动，顾旻似乎有些想笑，又很快敛了笑容：“抱歉，晏学妹。”明明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眼角的笑意完全藏不住，可是晏如就是觉得他的道歉温柔又真诚。　　晏如撇嘴：“好吧，原谅你又叫错我的字了。再说一次，‘心澄学妹’不是‘五柳学妹’！”　　晏如难得情商大爆发，没有戳破顾旻先是忘记她是谁后来又想不起来她的字，但在顾旻眼里，自然是觉得这个学妹体贴，不免更加歉疚，有心与她亲近些，便也凑过去看晏如的书：“学妹喜欢看志怪小说？”　　好吧，晏如完全不喜欢《聊斋》，但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淡：“随便看看开阔下思路，说不定写作文的时候用得上呢。”　　“写作文的话，”顾旻很认真地建议她，“我觉得《世说新语》里面的小段子更容易引用些。”　　“《世说新语》早就看过了呀，而且我现在脑子里不缺素材就是觉得自己的作文套路有点僵硬。我们还是聊《浮生六记》吧，学长这是要学习沈三白的套路去哄女朋友？”晏如还记得王倩说过连顾旻是不是单身都不知道，又不敢直接问生怕唐突，遂想帮她刺探情况。　　顾旻果然嘴很紧，并不理晏如的试探：“就是随便看看。”　　这下晏如倒真的觉出自己的唐突无礼了，她似乎能感觉到气氛的陡然僵硬，虽然顾旻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完全没有不悦，虽然她先前的口气也完全像是句玩笑并不算冒昧。她一贯迟钝，今日不知为何敏感极了，接下来开口就有些赌气：“我不喜欢芸娘，就是不喜欢！也不喜欢沈复！”　　顾旻还是用那种很温和的口气说：“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不喜欢，各人都有自己的好恶，不过确实没有必要站在现代人的立场上去苛求古人。”　　晏如听他这么正经的口吻，竟是猛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简直像是在撒娇，真是可笑！继续无理取闹了一句：“那就没得聊了。看你的书吧。”赶忙低下头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就真的认真看起《聊斋》来了。　　顾旻似乎又向她说了声“抱歉”，不过她没理，她一矫情起来便完全以自我为中心，替王倩拖住顾旻什么的完全被忘在了脑后，万幸的是等王倩终于赶到的时候他居然还没走。　　王倩到书店二楼找到她，拉起她撒欢：“亲爱的我来了，走吧去吃饭！”然后仿佛突然才看到顾旻，“呀！学长也在呐！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好不？”　　这演技，晏如只能给她打59分，算上鼓励分都没法及格。晏如抬腕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半个小时，大抵王倩是接到短信便风风火火赶来了，还好青春靓丽的中学生出门不需要化妆，才有了这样感人的效率！　　意料之外地，顾旻竟然颔首，说：“好啊。”　　晏如觉得这种假正经的人不会这么轻易随便地答应异性的邀约，总要装模作样推辞一会儿。王倩和他聊过几次，更是深切感受到他温和外表下的疏离，来的路上想了好几套说辞，没想竟毫无用武之地。两人对视，都有些疑惑，但还是装作惊喜荣幸的样子与顾旻离开了书店。　　热河路新华书店离Times Square很近，王倩和晏如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烤肉店。点完菜后，顾旻很有风度地为两位女生服务，晏如不想发光发亮，便只顾闷声发大财埋头吃，顺便听他俩谈笑风生，王倩明明与她一样是吃货属性，却顾忌着在顾旻面前的形象，吃得很少，见晏如吃得那么香只能叹口气喝水，心里气狠，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晏如好几脚，而顾旻要为两位女生烤肉，还要答王倩的话，吃得也不多，结果是大半烤肉都进了晏如的肚子，她吃了个肚皮滚圆。　　吃饱喝足的晏如满足地掏出手机给王倩发信息：你等下去趟厕所，顺便把单买了，先让学长欠你一顿饭。然后不管你今天怎么来的，总之告诉学长你没骑车，晚上一个人打车回去也不安全，让学长陪你一起坐公交回去。不用谢，我叫红领巾~　　王倩听到短信提示音看了信息，然后晏如收获一枚含羞带嗔的眼神。晏如下意识去看顾旻，可惜他的目光都在烤肉上，没有注意到王倩娇嗔的情态。　　这顿饭最大的收获，是两人和顾旻交换了手机号码。还得感谢百无聊赖的晏如，看王倩各种捉鸡地搭话，实在替她着急，直接大喇喇问顾旻：“学长介意留个电话不？下学期自招什么的还有不少问题要请教学长呢。”然后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顾旻，顾旻竟然也就顺手接过去拨了自己的电话。晏如悄悄向王倩比了个剪刀手。　　饭后顾旻发现王倩买了单后，果然表示下次有机会要请学妹吃饭。晏如得意地冲王倩挤眼睛，王倩在顾旻看不到的角度给了她一个飞吻。彼时晏如觉得，王倩若是日后真的和顾旻在一起了，她居功至伟，可以蹭好几顿饭都不脸红。　　晏如在学校附近租房住，离得最近，吃完饭便跟他们告别说要回去补作业，俩人把她送到了楼下。然后晏如心不甘情不愿地写了一个多小时政治作业终于等到了王倩的电话，王倩细细叙述了与她分手后的种种：顾旻陪她坐公交，下车后又一直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临别时说了许多勉励的话，还说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他……晏如听着她兴奋激动的声音，仿佛感受到了花开，大概春天真的快到了吧。　　　　六月到来前，王倩和晏如与顾旻又见了三次面。每次见面大约相隔一月，于是每次见到顾旻，晏如都会不自觉想到“转睫弥月”一词。仿佛随着几次见面，便匆匆走完了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　　平城和邗城距离不远，开车也要不了几个小时，但交通却不很方便，没有直达的高铁，得从附近的宁城或润城转车。　　顾旻大约一个月回家过一次周末。三月的时候他惦记着欠王倩的一顿饭，便发信息约她们周末一起吃个午餐。晏如想着要为王倩创造下一次的吃饭机会，又悄悄抢在顾旻前面买了单。　　于是四月的时候顾旻又请她俩吃了顿午餐，那时自主招生的成绩已经出来，王倩和晏如都没有通过自主选拔，有些恹恹的，顾旻少不得安慰她们，陪她们说了许久的话。　　五月份的时候倒没有约，晏如和王倩周末去Time square吃饭的时候碰巧遇到了来母校附近溜达的顾旻，于是顾旻请两位学妹喝了奶茶吃了点甜品，聊了一会儿学业近况，并说高考前会打电话给她们加油。　　几个月的时间王倩似乎与顾旻小有进展，王倩周末的时候会上线找顾旻聊一会儿天，顾旻与她的聊天内容延展了许多，他们甚至分享了不少生活中有意思的小事。最重要的是，王倩终于打听到了顾旻的情感状况：他目前还是单身！而晏如一次也没有找过顾旻聊天。　　高考的前一天顾旻真的给她俩打了电话。不过晏如没接到，她的手机进入六月后便一直关机。直到高考结束她才从王倩口中得知此事。她想：顾旻对王倩说打我的电话关机，他怎么先给我打的电话呀？王倩意识到了这点吗？她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