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之广矣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广矣，不可方思。——《诗经·周南·汉广》　　晏如很喜欢这首诗，有时会想，这首诗能从先秦流传至今数千年，是否因为世上大多数人如她一样，心里住着一个悦之却不可求之人，故而这样的诗篇让他们心有戚戚。　　　　话说那日晏如与顾旻分别后，照常回家吃晚饭，饭后上网与朋友聊天，临了却不知怎的辗转难寐了。她索性起床开了电脑，浏览了一圈网页觉得挺无聊，却依旧没什么睡意。然后突然脑子一抽，订了一张次日飞锦城的机票。　　锦城在中国的西南盆地，是蜀省的省会，林旭便就读于锦城交通大学。林旭是长晏如一届的学长，跟晏如和白毓都是铁杆，去岁林旭决定填报锦城的大学的时候，晏如极是不舍，抱着他嘤嘤假哭了好一阵。　　林旭很是无奈，揉着晏如的脑袋好一会儿也不见她消停，只好扳着她的肩膀道：“小澄子，你要这样想，你还没去蜀省玩过对吧？我先去为你熟悉地形，以后你去找我玩儿，食宿全包！”　　晏如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泪，眨巴着眼睛：“说话算数？”　　林旭哭笑不得：“算数。”　　晏如立刻破涕为笑，掉头与白毓击掌：“Yeah！”　　接下来的一年晏如和白毓高三，自然是没有时间去锦城找他玩儿的。林旭第一学期给她俩寄了几回锦城特产，第二学期觉得所谓锦城特产也没什么特色，真正好吃的都得去当地吃没法寄，便简单粗暴地在天猫超市买零食快递给她们俩了。　　想想要去吃穷林旭，晏如很是有些小激动，然后就安心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晏如登机前给林旭发消息：“驾幸锦城！三小时后双流机场接驾！”然后她就关机了，顺便想象了一下林旭猝不及防气急败坏的样子。　　晏如前一天晚上没睡几个小时，上午又忙着打包行李和赶去机场，上飞机后赶紧补觉，然后就睡了一路，下飞机的时候睡意还没有过去，迷迷瞪瞪地跟着人流去取了托运的行李，又迷迷糊糊地跟着人流往外走，再然后肩膀被人重重一拍，林旭在她耳边咆哮：“卧槽！你丫的知不知道老子今天下午考试啊？！”　　晏如被他一吼清醒了一些，但还有些迷糊：“啊？”　　林旭看她这副样子，有气也发不出来：“刚刚打你电话还是关机，怎么下飞机了还不开机？”　　晏如挠挠头：“没睡醒，忘了。”　　林旭的怨念显然还没有过去：“卧槽今天下午考近代史，开卷啊！妈蛋这么水估计全班就我一个挂！你丫的肯定是故意的吧！”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中午接到信息后，马上给她打电话，想让她在机场找个麦当劳坐几个小时，或者在附近转转，他考完去接她，结果对方关机了。一瞬间心里转了好几个念头：她是登机了关机还是就随便发个信息耍他玩儿？毕竟连登机牌都没拍一张发给他实在缺乏诚意。可是纠结了一会儿后，他还是翘了考试去接她，不然她下飞机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考试肯定接不到，怕她心慌。其实也想过发个信息让她等他，不过依这位祖宗的性子，没听她亲口答应等他是肯定放心不下的，说不定她就会杀到他学校来，这还是小事，万一再给走没了，还得他去找……他想着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在她头上重重敲了一记。　　晏如一下子疼醒了，瞪他：“卧槽你有病啊！”　　林旭眼睛瞪得比她还大：“你丫才有病！出门不会挑时间啊？提前说一下能死吗？万一老子出去实践了你哪儿哭去？”　　晏如眼睛小，瞪不过他，于是极其专业地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不是流行说走就走吗？我开心，你管得着吗？”晏如不知他今天考试，原本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被他吼了两句，这一丢丢的愧疚便被吼散了。　　林旭向来拿她没辙：“好，你开心就好。”认命地帮她拖箱子，走两步又想起来扭头问：“包给我背？”　　晏如毫不客气地把书包甩给他，帮他背上后，挽着他没拖箱子那只胳臂：“你们学校离这儿远不远？附近宾馆好不好订？然后我们一会儿去哪儿玩？”　　林旭习惯了她这叽叽喳喳的吵闹性子，一般晏如问两三句，他才挑一句回答。晏如也不恼他，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坐上公交后林旭顺手用手机帮她在学校附近订了个宾馆，说好的食宿全包，含着泪也要把话兜回去。　　　　晏如确实不会挑出门的时间，林旭正值考试周，几乎每隔一两天便有一场考试，根本没时间离开锦城，再者，壬辰年上半年蜀省遭逢了一场大地震，其后大小自然灾害不断，彼时锦城几乎是交通断绝的孤城，得亏她是飞过来的，出城的道路基本不通，便是有些路通行了，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林旭也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带她出去。　　于是当天晚上林旭带她去市区逛了很有名的夜市，第二天白天带她去逛了市区两个知名景点，然后傍晚便回了学校附近，晚餐也很敷衍地吃了KFC，因为林旭第三天下午有考试，他准备看一晚上加一上午的书。晏如极其鄙视他这种临时抱佛脚的行为，直指他堕落。林旭毫不介意，只说待她上了大学便明白了。　　于是在宾馆纯洁的灯光下，林旭占据了仅有的一张小桌看书，晏如坐在床上抱着他的电脑翻看他的各种小秘密。是的，他们开了个标间，林旭陪晏如一起住在外面，于是经过这趟锦城之旅，他俩也是一起开过房的交情了。虽然说起来有些羞耻，不过晏如一向心大，倒不介意这些。　　宾馆虽然简陋，隔壁房间倒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可能期末了大家都沉迷学习无心□□了吧。晏如找到了林旭电脑里隐藏的文件夹，浏览了他私藏的一些□□ video，不过发现并不符合她的审美，随便吐槽了几句就关闭了文件夹联网看电锯了。　　逝者如斯，晏如满嘴的薯片碎屑还没咽下去，就在恐怖的剧情和惊悚的音效下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刷题了好几个小时的林旭捏了捏后颈，摘了耳机转头准备问晏如要不要吃点夜宵，却猝不及防被外放的电锯的音效吓出了一声尖叫！　　晏如被尖叫声吓得弹坐起，差点把林旭的电脑打落在地，惊魂未定地吼他：““卧槽！你有病啊！”　　同样惊魂甫定的林旭听着电脑里仍然不断传来的音效，觉得真是糟心极了，劈手夺过电脑粗暴地合上屏幕：““问你要不要吃夜宵。” 　　““这会儿只有KFC 还开了吧？要一份皮蛋瘦肉粥！”　　林旭这会儿正看她不爽，一点也不惯她：““起来一起去。”　　晏如想了想这会儿多吃点，明天早上便不用爬起来吃早饭，还是挺划算，哼唧着在床上打了个滚便起身跟林旭出去了。　　　　KFC的夜间菜单要单调许多，点了粥和鸡米花的晏如还是一本满足。搅着还有些烫的粥，确认了林旭明天的考试并没有挂科的风险，晏如心情甚好地八卦林旭的感情生活：““林爸爸，大学都一年了你咋还是单身狗？从小高考那会儿开始算你都单身两年多了，不是你的风格啊！莫不是你那会儿突然洗心革面是因为发现自己弯了？”　　“滚！听见你说话就糟心！你才弯呢！你弯了老子也是直的！”林旭对晏如一如既往地不温柔。　　林旭的情史以晏如浅薄的眼光看来颇为传奇：他长得阳光帅气，一直十分招女生喜欢，青春期以来桃花不断，从初二到高二约三年半的时间，交往了6任女朋友，每任女朋友之间还有两个月左右的空窗期，也即每一任女朋友的任期都十分短暂。因此经常被晏如和白毓各种人身攻击他花心滥情。然而高二下学期小高考前不久，他和第六任女朋友分手，那会儿晏如和白毓还一边期待他考完小高考重振雄风一边八卦猜测他的第七任会是什么模样，他却对她俩说“觉得谈恋爱也就这回事，有点腻了，近几年应该都不会再考虑找女朋友了”。他虽然说得很认真，但是晏如和白毓彼时都不以为意，还笑着赌他这个承诺能不能撑到高中毕业，然后晏如和白毓都抢着要押不能，闹了一会儿就不了了之了。可是这之后，林旭真的一直单身到如今，半点绯闻都没有那种。　　晏如说：““林爸爸我有一个猜测暗搓搓揣摩好久了，求您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你是不是暗恋我们女神啊？”　　林旭一怔，然后阴测测地笑：““好奇心害死猫。你知道的太多了。” 　　““哼！”晏如撇嘴，“亏我男神视你如兄弟，你居然想挖他墙角！”　　林旭仍然冷笑：“怎么就挖你男神墙角了？你男神喜不喜欢她你自己不知道吗？但凡孙霁对她有一点意思，我都绝不会动这么龌龊的心思。”　　男神孙霁和女神白毓怎么也不来电，绝对是晏如中学期间最大的遗憾之一。晏如试过无数次撮合他们俩直到孙霁冷了脸白毓发了火才消停，哑火的时候还不忘想着：瞧我男神和女神生气都这么有默契！　　不过晏如在林旭面前一向是嘴硬无比的：““就算他俩现在不来电我女神也是我男神的！” 　　““对啊，如你所说，”林旭叹了口气，““得你男神这样的才配得上你女神，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这不正在路上么？”　　““哟”晏如习惯性地没有好声气，““您这一出可真够苦情的呀，比我男神差多远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是啊，这不是来蜀省闭关清修了嘛。”林旭配合自嘲。　　““你远在蜀省，而我女神在平城，不等你修炼成男神，我女神已经在尚德泡到大把学霸高富帅了好么？”　　““我不介意啊，大学谈几次恋爱很正常的，总比不上我前女友的数量的。”　　““去你妈的！”　　　　晚上回去熄了灯准备入睡的时候，晏如问林旭：““如果白毓一直也不喜欢你，永远也不喜欢你，你怎么办？”　　““我不知道，如果那会儿还是这时的心境，会一直喜欢下去吧，哪怕只能远远看着。可是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没有损失什么，总归是为了她变成了更好的自己的。”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林旭难得没有怼她，反而很是感性。　　“哦，”晏如翻了个身背对他，“明早别叫我了，我要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