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三妖开始了他们的旅途，大家在路途上认识了很多人，也认识很多妖。大部分妖精是善良的，有些变成人混迹在人类之间，吃喝嫖赌，有了人类的习性。有些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之中，有些受了伤害之后开始报复人类。澄观觉得，他看见大体都不是妖，只是饱受七情六欲缠绕的人类罢了。 云婳也遇见过一只和她一样执着的妖，那只妖爱上了山脚下的一个樵夫，但是樵夫已经有了妻女。那只妖爱而不得，饮其血，吃其肉，戴其骨，是为一体。她除了害了那樵夫一家，并未伤害任何人，但是后来被村民请来的一个道士给杀死了。那个道士还想杀他们，好在有澄观庇护，他们才免受伤害。人类的情爱，也确实让他们吃尽了苦头。 有一段时间，云婳曾经立志青灯古佛，再也不爱上任何人。不过，就在方琰慢慢从她的心底淡出的时候，她的眼里竟然也慢慢住进了澄观。 她很喜欢澄观对待生活的态度，不管他面对何种状况，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浅笑。心态平和，不急不躁，似乎对待任何事都心存爱与温暖，与他在一起，总能被他感染，变得快乐简单。他对她尤其温柔，有好吃的先给她，当阿狸说他偏心的时候，他却笑着说他们理应让着姑娘。雨来了，他用衣服挡在她的身上。脚崴了，他弯下腰主动去背她。 渐渐地，她那颗千疮百孔、被冻成冰块的心慢慢变暖变红，开始跳动了起来，她也对生活充满了爱与期待，逐渐变成了以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狐狸。她脸上的笑容多了，偶尔还和阿狸阿欢一起打闹，智商也慢慢地变得像他俩一样低了。 她贪恋他的好，她喜欢呆在他的身边。不过，她却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迹，她害怕失去。只要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只要看着就好了。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一直待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傻乎乎的笑。她最喜欢站在远处看他，嘴里悄悄地嘟囔一句，“傻和尚！” 一年之后，澄观带着他们回到了自己在南京城的家。回家之后，他给师傅书信一封，说待够三月之后便会回到寺庙。此次下山，他也看到了很多红尘俗世的事，说终于明白了世人为何如此烦扰。这红尘就像一张网，每个人都像网里的鱼，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身在网里。师傅却回信一封，让他先好好地在网里当一条鱼。人，如果不体会一下红尘俗世的诱惑，就永远也跳不出贪念。 澄观听了师傅的话，留在了家里。阿狸和阿欢在这里住了一年，但因为阿狸生性随意的性格，有一次现了原形，吓得家里的丫鬟差点窜到柱子上去。阿欢因为思念山上的时光，最后还是拽着阿狸回去了。临走的时候，澄观塞了他们很多银两，千叮万嘱，让他们在路上小心。两人不停地点头，阿狸还声称自己十分聪明，绝对不会被愚蠢的人类给欺骗，而澄观最担心的就是阿狸。 云婳因舍不得澄观，自然一直留在澄观的身边。澄观的娘亲不知云婳的身份，只觉得这个小丫头是澄观的朋友，又生得美丽懂事，因此十分疼爱。 澄观回家之后的日常就是坐在院子里赏花逗猫，这对于他来说，是莫大的乐趣。他总是点着院子里养的小黑猫的鼻子说，“这只猫很有灵性哦，没准也能变成人类。” 云婳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摇头说道，“变成人有什么好的，整日只能因为各种事烦扰。再说了，你又想府里多一只妖精，吓得那些丫鬟像个窜天猴似的四处乱跑。” 澄观抬起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接着去摸黑猫的脑袋。云婳心中略过一丝醋意，赶走黑猫，坐在澄观的身边。她很喜欢澄观摸她的头，但是她又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喜欢和爱意。她很害怕想以前那样失去。 她只能微微抬起脑袋，用眼睛注视着他。他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说，“傻狐狸。” “傻和尚！” 骂完之后，两人相视一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贪多不妙，还是如此简单的生活最好。 妖邪都向往人多的地方，南京城自然成了各类精怪的聚集地。一些精怪沾染了人类身上不好的习气，开始为祸人类。澄观不忍心看着那些人被祸害，主动出手帮助他们，那些人明面上感激他，背地里却老是议论好好的一个富家公子，不念书不继承家业，竟干些和尚道士做的事。 云婳听了这些议论，很生气，老觉得他们没良心，想出手教训他们，让他们被祸害得更惨。不顾见澄观总是笑呵呵的，对这些言语丝毫不介意，心中倒是没那么气了。 澄观的父亲常年在外做生意，母亲又过于宠溺儿子，所以对他驱邪的行为并未过分阻挠，只是偶尔会说他两句，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好在孩子心性天真，有些受过他帮助的小孩儿在街上看见他，会主动把自己心爱的风车或者刚买的鲜花送给他。看见如此，澄观还是相当满足的。 两年后，澄观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主母刘氏也忙着为他张罗一门好亲事。想到澄观即将穿上喜服和其他女人站在一起，云婳喉咙哽痛，胸口憋闷，连续几日都食不下咽。 一天晌午，云婳吃过午饭独自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幔帐流泪。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来就是一只狐狸，如果是人该多么好。如果是人，就可以和澄观在一起了。如果是人，或许就不会被害怕，被排斥，被讨厌…… 她真的恨透了自己这个狐狸的身份，她真的好想扒下自己的狐狸皮，只要能，只要能和爱的人在一起。 就在她心中针扎似的痛苦时，澄观敲开了她的房门。他坐在她的床边，抓住了她的手，对她说道，“云婳，我和娘亲说了，如果要娶的话，那就娶你吧。娘亲也答应了，现在正出门和人核算吉日呢。” 听见此话，云婳懵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她才瞪大眼睛，慢吞吞地看着澄观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要娶的话，就娶你。所以，云婳，你愿意嫁给我吗？” “你说的可是真的？！”云婳看着澄观，激动得眼泪差点溢了出来，“可是……可是我是狐狸，澄观你真的不介意吗？” “山上那么多妖精，不也是我的朋友吗？你见我介意过吗？” “可是，你是让我当你的妻子。” “妻子不也一样，在我眼里，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 “可我是野兽……” 澄观抬起他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揉了一下云婳的脑袋，“你不是野兽，你就是云婳，你就是那只善良可爱的小狐狸啊。为什么总是要怀疑自己的身份，为什么总是要怀疑自己，你就是你，你已经很好了啊。” “可澄观……”听见这句话，云婳忍不住哭了出来，“你真的爱我吗？你是真的因为爱我才和我在一起吗？” 澄观用食指轻轻地勾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眼睛上扬，故作思忖，说道，“好像是呢，好像对其他的姑娘，我没有这样的感觉。对于你，却总是忍不住想要呵护，想要揉捏你的脑袋和脸蛋呢。” 听见这席话，云婳幸福一笑，扑倒在澄观的怀里。这是她这辈子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刻。她紧紧地抱住澄观，呼吸着他怀里淡淡地香气，恨不得把自己揉碎在他的怀里。她希望永远永远和澄观在一起，永远永远也不分开。 “澄观，那你可以答应我？一生只爱我一个，除了我，永远不会娶其他的女人。行吗？”云婳抬起脑袋，一脸认真地看着澄观说道。 “嗯。”澄观微微低头，看着她，一脸宠溺。 “那你永远也不能抛下我！绝对不能！否则我会像山妖一样吃掉你！” “好。” “澄观，我真的很爱你。”云婳满足一笑，然后紧紧地把脸蛋贴在澄观的胸口。 爱伤人，但是爱人和被人爱，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连神佛都享受不到的幸福。 七日后，段府张灯结彩，云婳穿着鲜红的嫁衣进了段府。各种繁琐的礼节完成之后，她一个人坐在崭新的红色大床上。虽已不是和男人第一次同房，但是心情有些紧张，有些激动。她紧抓袄裙的右手在不停地发抖，胸口喘不过气，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时间度日如年，身体僵硬如木。心里既期待澄观的进门，又害怕看见他进入。 等了许久，澄观终于进来了。他不喝酒的，但是在婚礼上被人强灌了几杯，此时脸红扑扑的。他缓缓地走到她的身前，步伐踉跄不稳。待他缓缓掀开她的盖头，她低垂着脑袋，缓缓地抬起眼睑，两人相互注视，云婳此刻就觉得，漆黑安静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单单只是看着他的脸，她就觉得，世界上的其他东西完全都不重要。 澄观微微一笑，在她身侧坐下，然后轻轻地抓住了她满是汗液的左手。今日，他也有些紧张，不知怎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神里洋溢着满满的愉悦和幸福。这一刹那，他忽然能够明白为什么世人身处渔网，却不想跳出来了。 他缓缓靠近云婳，两人温热的呼吸交融着，云婳羞红的面颊显得格外好看。他开始亲吻她柔软的嘴唇，然后轻轻地解开她的衣服，与她在屋内缠绵了一夜。 翌日清晨，云婳早早地醒了，她躺在澄观的胸口，细细地打量着澄观的脸，额头、眉毛、鼻梁、嘴唇和下颌。感觉像梦，但又是真实的。她满足一笑，闭上双眼，把双腿贴在他的腿上，抱他抱得更紧了些。澄观被她的动作给惊醒了，垂首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云婳甜甜一笑，说道，“就是很爱你啊。就是，不想和你分开，想一直和你黏在一起。” “可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呢？”澄观笑着问。 “不会的！如果你抛弃我，我要吃掉你！”云婳抬起脑袋，看着澄观甜甜一笑。 “可是人总是要生老病死，万一我死了怎么办？” “说什么傻话呢！”云婳伸出右手捂住澄观的嘴巴，说道，“澄观不会死，澄观会长命百岁的。即便某一天你真的不在了，我就是寻遍下一世，我也要找到你，和你做夫妻。” “傻狐狸！” “傻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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