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他的眼睛怎么回事。” “对呀对呀,怎么颜色不一样呢,怪吓人的!” “嘘--小点声!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快走吧!” “最近不是说西南那片地有异教士出没中原,专抓咱们中原人练什么蛊吗?不会就是......” “行了行了,快别碎嘴皮子了,那人动身了,赶紧走吧!” 与此同时,茶舍的角落,有一人,平静地放下茶杯,起身拍了拍衣摆的尘土,丢下碎银,拐入一条小巷。 近来浑噩的状态有些反复,虽自那次之后自我控制的效果愈来愈差,但还算可把控。他感觉自己失去的记忆在慢慢恢复,尽管眼睛还是看不太清,好在脑子终于能清醒了些。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吓人,左眼是棕红却黯然失色,右眼是暗紫又总透着邪气。 他也不是生来便如此。短短的四年,仿若几生几世。无尽的黑暗,无尽的恐惧...... 他晃了晃脑袋,平息心底的一股躁动,压下右眼下的隐隐疼痛。是时候该想个办法去商贩处买一副面具了,或者一顶帽子也可以。趁着自己现在还算清醒。他这样想着,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空瘪破旧的袋子里躺着几块碎银,也就够撑两天的饭钱。他偷偷看了眼不远处的小乞丐,醉醺醺地躺在地上,抱着个破酒罐,睡得正酣。身旁几个酒坛子歪七八道,小破碗里有几两碎银。 他皱了皱眉,拐出小巷,走至河边,看着水中的自己。残旧的衣物是混沌了半年在成都街角一个老奶奶给的,尽管全是补丁,穿起来同方才那些乞儿没什么两样,但也要比他从那地方出来之后身上的好太多。 这里看起来是中原的一座主城,规矩甚多,身子是小孩子,就算蒙了眼睛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能挖到些草药,没有药铺肯收他的草药。难道他也要去行乞吗?不不不,他迅速否定了这个念头。她所教的可从来没有要低头行乞,即使自己在那段时日怕也做了不少天理难容的事情,要比行乞严重多了,但至少现在的他,是清醒的,他不会做,也做不出来。正当他沉思之时,一声喝骂打破了这里的沉寂。 “兀那小儿!谁允许你坐那的!也不打听打听,这地是你能随便坐的吗,如此肮脏不堪,这地......” 那人还未说完,便被吓得收住了嗓门。太可怕了,眼神一撇,尽是杀意,眼珠子的颜色还不一样,那暗紫的眼眸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将他吞掉。 河边的人收回了眼神,敛起了杀气,正欲离去,想了想,还是淡淡的说了一声“打扰了。”便提步缓缓离去。 那群人里不知是谁突然朝他暴喝道:“站住!你算什么东西!刚刚那眼神什么意思?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是打哪来的不懂规矩的小乞丐,还不给老大磕头认错?”末了还啐了一口唾沫星子。 他站住了,一阵风起,树叶哗哗奏响,紫蝶随风而舞,转瞬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不过后来的那群人,再也无法出声了。 他折回去,许是觉得那位头头的斗笠不错,拾起来,往自己头上扣去。 “在下看来,这顶并不适合你。” “谁!”他惊醒,甩下了斗笠,神色复杂地看着脚下,好似颇为懊恼。 “小兄弟可是急需顶帽子?不过依在下之见,这顶并不适合你,有失美观。”男子缓缓走来,一袭白衣青冠,青色抹额端端正正戴在额前,飘带跟随着走动摇曳,有点美的过分了。 男子见他仍是一脸戒备,闭口不言,笑了笑,道:“在下杨景晗,只是路过此地,冒昧叨扰,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他看了看杨景晗,又瞥见地上的黄叶,兀自锁眉不语。正当杨景晗以为他拒绝回答之时,听见微弱的一句“秋元佾。” 杨景晗略微思索,道:“秋小兄弟?还是秋元?听你口音,并不似东瀛人士,但也不似中原人......” “都可,我哪方人士也不是,还请问杨先生有何要事?”秋元佾的神色稍缓,但依旧冷淡。 “并无什么要紧事,只是路过此地,听有笛声,寻声而来。不过见秋小兄弟好似急需顶帽子。在下不才,正巧爱收集些头冠帽饰,有一顶应当正合小兄弟的心意,既有缘,送你如何?” 说着正要翻找,秋元佾眉头一紧,出言制止:“不必,无功不受禄,你我素不相识,我又怎好平白拿了你的东西。” 杨景晗又笑了笑,觉得这位小弟弟绷着脸很是有趣,又道:“那你看这样如何,听我弹奏一曲,算是替我品评一番,如此帽子可能送你否?”言罢取下背后的琴,端坐一旁,一副要弹奏的样子。 秋元佾欲言又止,见难以推脱,只好点点头,寻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准备认真聆听。 杨景晗一拨一挑,指尖律动又不带繁杂的技巧,一曲神人畅在秋元佾听来,除了音色音律颇令人心仪外,丹田处有股股清流涌上,右眼下的疼痛竟有所缓解。 曲罢,秋元佾轻声道:“长歌门......江前辈的后人......?” 杨景晗收琴的动作一滞,惊诧道:“你识得江姑母?” “相知的技法......几年前......偶然遇见过。” 杨景晗愣住了。据他所知,江姑母早在十几年前便消失匿迹,传言她早已入了归墟,只有姑父仍然坚信她还活着。难道果真是还活着的?但又瞧见秋元佾的眼睛,想起方才的笛声,又觉事情应该不那么简单。当今世道已然动乱,那些混混应是小兄弟杀的,驭笛者,引蝶,那十有八九是苗疆之人。苗疆...之人么...眼下也不能过于唐突,急求答案,那便接触几番时日再探听一二好了。 杨景晗飞速思考了一番,转而一笑:“如此说来你我更是有缘,这顶帽子小兄弟更是要收下了!”说着掏出了顶纱帽。 和普通的纱帽不同,它的前面多出了一条碰巧能遮住眼睛的东西,秋元佾终于知道他说喜欢收集帽子是什么意思了...... “.....多谢。”秋元佾接过帽子戴上,深觉不错,遮住眼睛的地方,外表看着是遮住了,佩戴者却能看得清清楚楚。良久又补充了一句“谢谢,曲子弹得不错。” 杨景晗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而秋元佾在一旁至始至终也还只是一个表情--没有表情。 “秋小兄弟接下来要去哪?” “万花。” “万花谷?”杨景晗内心疑虑又起,“真巧,在下也正欲前往万花拜访谷主,小兄弟可要与我一同前去?我们走近道。” “杨先生识路,如此,实在感激不尽。”秋元佾内心有许激动,他,终于可以去那个地方,终于有可能找到她了。 “我也是顺路,你我同道作伴还不至于过于寂寞,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事后,秋元佾的沉默寡言让杨景晗意识到同道作伴也会很寂寞。他发现秋元佾从来没有笑过,不论他说什么奇闻异事,什么江湖趣闻,他的反应从来都只有“嗯。”“是么。”“听起来很强。”这让杨景晗很是苦恼,这小孩到底经历了什么,也就十岁的样子,为什么连笑也不笑。甚至没有任何其他表情。是不会笑?还是他讲的真的不好笑? 去万花谷的路途中,秋元佾先是趁机卖了手头的奇珍异草,换得颇为丰厚的一笔钱,买了一身衣裳,还请杨景晗吃了一顿盛宴,以表谢意。这让杨景晗惊诧不已,未曾料到他能挖到这么多药草,甚至有许多他并不认识。 杨景晗带着秋元佾乘马车,坐飞鹰,果真让秋元佾认识到了什么叫近道。以及,中原的驿站,除了马和马车,原来还有飞鹰。 秋元佾一路在内心描绘这个世界,想象见到她的场景。他每日都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压制自己的体内的躁动,每当这时杨景晗都会开始弹琴,为他助力。他知道杨景晗也许知道了些什么,但他无心理会,也无力理会,况且杨景晗目前并没有什么危害他的举动。 万花谷的石碑立在山崖,紫色的花在一旁开的正艳,映衬着万花二字。阳光撒在碑的一角,落在朵朵花瓣上泛起金光,颇有一番世外桃源之景。 杨景晗径直去拜会谷主,照常传递父亲的话和书信。秋元佾按杨景晗的指引寻至三星望月,远远瞧见一小药童,应该是杨先生说的那位叫东方欣的小姑娘。 “咦?你是谷外来的吗,可是来治病的?那你可找对人啦,我们孙爷爷什么病都能治好!” “抱歉。”秋元佾朝着小药童作揖,“远道而来,多有打扰,我来此只想寻一人,名墨佾。” 小药童一听瞪大了眼睛:“墨佾姐姐?她好多年未曾回来啦!当年她回来的时候一身的伤,可严重啦!还好有孙爷爷在,才痊愈的。可是痊愈之后又走了。开始还有书信寄回来,不过近几年少了,唉,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墨佾姐姐那样闯荡江湖呢......” 秋元佾听了,有些许失望。她不在这,也不知去向,中原这么大,又该去哪找。 “大哥哥你要找墨佾姐姐吗?我可以跟孙爷爷说一声,你就在这留一段时日,过段时日徐哥哥就要回来了,他应该知道更多关于墨佾姐姐的行踪。” “如此,多有打扰,万分感谢。”秋元佾鞠了一礼。 东方欣笑了笑:“大哥哥多礼啦,我这就去给孙爷爷说一声。你是客人,我带你去花海可好?顺道再带你去给你安排的住处,我们万花谷的花海呀,一年四季花开不谢,可漂亮啦!” 东方欣拉着秋元佾前往花海,一路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地讲花海的各种典故。 花海确实很美,漫地盛开的鸢尾花,开满枝头的蓝楹花,微风缓缓吹过,随风飘摇,锦绣若海。 这时,花海中,有一个小姑娘,抱着箩筐,一个转身,风卷起,花雨落,一笑胜星华。 那一刹那,脚下的花,开的正艳,秋元佾的心里,仿佛有一束阳光洒下,花开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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