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边用金色丝线绣蝶,刺绣女红是每个闺阁女子的必学课,只是打小我就没在上面下功夫,如今干起女工,倒还真有些费劲,好不容易绣了一只蝶,发现有几个针眼绣错了,拆拆补补才绣成个样子。 “大小姐,您是在为自己做嫁衣吗,我看您都为了这件衣服都折腾一个月了,要制衣京中有上好的裁缝和绣娘,您又何必劳心劳力,亲自动手?” “我连情郎都没有,为自己做什么嫁衣。你和鸢尾跟了我这么多年,明里你们叫我小姐,可在心里你们是我姐妹。将来我不想你们一直跟着我当丫鬟受苦。鸢尾年纪不小了,我想过两年消了她的奴籍,将她许个好人家风光体面嫁出去。你年纪还小,再多过些年头我自会为你找个好归宿。” “大小姐你虽不是最像小姐的小姐,但是你一定是待下人最好的小姐。” “这话说得好像我不像名门淑女一样。” “是啊,大小姐和其他府中小姐都不大一样呢。她们都趾高气昂使唤奴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是大小姐从来都那么和气。即便对府里最下等的奴才,也没说过一句重话。可是为什么别人都不懂小姐的好呢。京城传言,令书府何小姐是个怪人,孤僻傲慢,京中名门千金聚会从不参与,却常与飞禽走兽为伍。而且还对尸体颇有研究,哪出命案她准会出现······” “那些姑娘相聚,只是互相攀比绫罗珍宝,聊些宫廷趣事。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何必与她们纠缠。人活一世,还是得为自己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难道小姐真的喜欢研究尸体吗?” “谁会喜欢尸体,我只是不想看到有百姓无辜枉死。历任的县令一个比一个草包,全然不顾平民死活,上回那个案子,分明是他杀,官府为尽快交差,草率结案为自杀,就因为死者是个奴隶。若非我最后翻案,世间又得多条冤魂。” “听说那个县令最近被撤了职,现在又新上任了一个李大人。” 我正与夕颜聊天时,鸢尾跌跌撞撞跑进我屋门,“小姐,小·····姐······刚刚我看······“她显然是跑得太快,还没缓过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了。 “平日里就属你办事最稳当,今儿怎的如此毛躁。有事慢点讲。” “死人了!彩云阁死人了!” “把话说完整,谁死了,怎么回事。” “好像是一个乐手,具体我也不清楚,现在官府已经派官兵包围了那里。” “走吧,一起去看看。” 赶到彩云阁时官兵已将四周围住,看热闹的人群已将巷口围绕得水泄不通,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我们才挤进去。抬眼首先望见淑王坐在一旁观棋,而端王和康王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地喝茶下棋。康王见是我,满脸热情,“莞琰妹妹,你也来了,来看看我们这盘棋局。” “我听说死人了才赶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谁知道呢,今儿我们与往常一样在这下棋,楼上就闹哄哄地,据说死了个女人。”康王看起来一脸扫兴。 “据说死了个女人?” “可不是嘛,他们在楼上闹哄哄地说有人被杀了。我让仵作等我们把这局棋下完再行验尸。省得我们见到血腥,沾染些晦气。” “也就是说当下尸首并未移动,命案现场并未遭到破坏?” “应是如此。这些事你就别理会了,稍后与我们一同去千鹤楼坐坐,阁楼上进餐,还能观赏楼下成批的仙鹤起舞,美味佳肴配上秀丽景色,你一定喜欢。” 我甩开康王拉住我袖口的手臂,心下忿忿,这厮难道不知道此时讨论玩乐很不合时宜吗?还是这些王孙公子从未在意过下等人的死活? 我带了一边等候的仵作上了楼,那间门口重重官兵把守的屋子应该就是案地点。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我们是官府的人前来验尸。” “你一个女子也敢自称是官府的人?没有县令大老爷的吩咐,谁都不准进屋!” “家父一品令书何悬镜。难不成官兵大哥认为一品令书算不上官府?还是您觉得一品令书比不上您家七品县令大老爷吗?” “小人不敢。小的无意冒犯姑娘·····” 推开屋门,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眼前景象实在惨不忍睹,屋内凌乱不堪,一名女子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身上数不尽的刀伤,双目瞳孔放大,似是死时极度惊恐。我吩咐仵作先行退出房内。扯下身上外衣给她披上,这样死者看起来应该体面些了,才将仵作又唤进屋内尸检。 起身暮然望去,端王一行人竟也守在门口,“几位殿下不是嫌弃死尸阴气重很是避讳,正要去千鹤楼饮酒赏鹤吗。怎的如同无知小民般不嫌事大来凑热闹了?” “何姑娘此话差矣。方才是皇兄觉得避讳,也是皇兄想去饮酒赏鹤。并非我和三弟的想法。”端王朝我微微笑着。 “而且啊,我们上来才不是看这死人的热闹。我们是来看何家小姐的热闹。何阁老的千金和仵作抢活干成何体统?还是赶紧和我们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淑王唯恐我不心烦,在一旁添油加醋。 “看热闹的都闪开!”我走上前推开淑王,哪料未曾站稳,摔在门框上,被端王扶起,抬眼倏忽间四目相对,觉得他一双满含温情的眸子甚是熟悉,却又记不起在哪见过。 “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这是在作甚,也不知道避嫌。”淑王很是不满地拉开了端王。 被这三位祖宗闹得我心焦,“你们要么离开,要么闭嘴不出声儿。” 仵作毕恭毕敬弯下腰,“何小姐,尸检结果出来了。此女身上有八处刀伤,伤势集中在胸腹部,死因应是失血过多。” 我又细细观察了女尸,发现她指甲上有红色血印,死前应挣扎过,“不见得,你们看她的脖子上有红色抓痕,还有一条被鲜血覆盖不甚明显的勒痕。” “伤势鲜血都凝固了。伤成这样应当是杀人者所为。” “也不见得,通常人不会自残,可是特殊情况下除外。你看死者指甲里的血迹,应该是被人用绳索之类的东西勒住喉咙时,死者痛苦难当想要挣脱绳索所以在自己脖子上留下道道抓痕。” 康王骤然间拉住我袖口的手好似在发抖,“莞琰妹妹,你觉不觉得这个女人我们见过。” 我心下疑虑,用帕子擦净她脸上的血迹,竟是前几日为我们演奏箜篌的女子,几天前还活灵活现弹奏箜篌的妙龄少女竟就这样惨淡死去了,真是世事无常。 “何小姐,县令老爷来了。”仵作在一边低头哈腰和我说道。 我头也懒得回,“县老爷好大的架子,平日里事务繁忙得出了命案也没空来,还得差人三请四邀才能百忙中赶过来。” “你们是不知道啊,本官刚刚上任,前任县令留下一堆烂摊子,我实在忙不来啊······” 这声音莫名熟悉,转身回头,竟然是他。 “何莞琰,我是李伯庸啊,你记不清了吗,当年我们曾一起念过私塾,听过周夫子的课。” “嗯,竟然是你?你现在怎么成了县令?” 他拉过我小声嘀咕,“这些事情我等会告诉你。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出现在这地方?” “等会再详聊。先办案。死者是一位箜篌乐手。年约双十年华,被人用绳索之类的东西勒喉致死,死后又在胸腹部砍了八刀泄恨。而且,”我停顿了下,“我刚见到死者时,她□□倒在血泊里,身上并未穿着衣物。我进屋大致尸检后才将衣物给她穿上。” “这看起来是桩奸污灭口案啊。” 我们和官兵一起在现场搜寻了一个时辰。眼见天色将晚,只得先派官兵封锁彩云阁,待到明日再寻线索。 “我们今日看你信心满满去,垂头丧气归,白白忙活一下午。小姑娘家怎么弄得灰头土脸,活得比男人还粗糙。”淑王看我的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我这才回过神来,走到湖边,从水里隐约看到自己此时狼狈至极,血迹溅在头发上,满身灰尘泥土。微微怔了怔,捧起湖水,将脸擦净。 恍惚间有件长袍盖在我身前,“傍晚风大,别受凉了。” 我此刻才记起我的外衣披在了死者身上。此时起了大风,天空阴气蒙蒙,似是大雨滂沱的前奏。我倒真感到有些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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