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完全明亮,我已至衙门等候李伯庸。在衙门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见他睡眼惺忪走过来,“菀琰,现在可才四更天呐。” “民女对县老爷多有叨扰,还请恕罪。”我有意逗他,刻意向他行礼。 “行了,你我相识多年,我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吗。” “可是你怎么会当县令呢,我记得你几年前还说要一蓑烟雨任平生,游历山川河流,画尽人间美景,做一只闲云野鹤,逍遥自在王。”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事说来就长了。归根究底还得怪我爹。我一心做学问,每日过着作画吟诗,舟游四方的日子不知多畅快。可是我爹说我们家族世代都是京城富商,但商人始终被世人看不起,生意场中也处处受官场限制。所以我爹唯一的心愿就是我能当上官,光耀门楣。这可不就把我发配到官场这样的污秽之地了吗。” “哦,我听明白了,是你爹给你买了个官当。“ 他似是受到了惊吓,说话声儿都放小了,“我的祖宗哎,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这可不能往外传的。“ “你这叫矫揉造作。多少寒门子弟苦读诗书也不见得能当个九品芝麻官。你一上来就是个七品知县。可知足吧。” “我一上任堆积如山的案子还没处理完,这些平头百姓也是闲得慌,这家的鸡被偷了,那家的羊不见了都跑来报官,合着我来当这县令就是给他们捉鸡找羊的。”他看起来满脸悲愤,惹得我暗自生笑。 “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也来麻烦李大人,实在是杀鸡焉用牛刀。不过碰巧昨日出了那桩凶杀案,李大人总算能大显身手了。” “你就笑话我吧。刚来就出了命案,这案子要结不了,我这官途可算到了尽头。” “我们作个约定可好,我替你破案,可是你一切得听我的,必要的时候需要拨给我一些人手。” “没问题啊。你想怎么着都行,我信你。” “那现在我们把各自所掌握的情况整合一遍。昨日晌午,客人们已等候多时,却仍不见死者出来演奏箜篌,于是坊间的崔嬷嬷便去敲死者柳絮的房门,可是屋内毫无动静,她才发现不对劲,推开房门时,柳絮已经亡故。仵作推断死者身亡时辰是在当日夜间二更天至五更天。死者身上八处刀伤,脖子上有勒痕。现场还未搜寻到凶器。如今当加派人手扩大范围搜寻凶器。另外将死者生前有过节的人一一排查。” “我从衙门拨给你一批人手从此任你吩咐。” 当李伯庸见我抱着府上豢养的爱犬查案,惊讶得瞪圆了眼,“莞琰,你带上一只犬来作甚,衙门里训练有素的捕快都没能找着凶器,难道你指望一只畜生能帮上忙?” “此话差矣。万物皆有灵。曾经我在府中撞见了耗子,府里奴才抓了几个时辰也没抓着。本想请我的猫儿小雪来帮忙,可它估计是平日在府上喂养得太好了,对耗子不屑一顾,竟然毫无作为。最后还是我的花儿将那两只大耗子捉了。” 他盯着我怀里的狗,“还真是只多管闲事的狗。可你的花儿能捉耗子却不见得能找凶器啊。” “每回只要厨房烧了好吃的,我的花儿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香味,然后跑去向厨房的下人讨要吃食。” “看样子它不仅是只多管闲事的狗,还是一只贪吃的狗。可是这对我们办案有什么帮助呢。” “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我发现猫狗的嗅觉听觉要远远高于常人,很多人所无法察觉的蛛丝马迹,动物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应到。” 我见他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便懒得与这呆子辩解了。 我牵着花儿将彩云阁院内走了一遭,花儿没什么反应。随之又牵着它往院外走去,它一阵欢快拖着我小跑,忽然它四腿紧趴在地面上不愿前走,将鼻子凑到地上使劲嗅。应当是它发现了什么异常,我蹲下腰身,拨开草丛,发现了两滴已经干涸的隐约血迹,花儿带着我往前走,沿途草地里星星点点的血迹到了小溪边便断了。 “李大人,现场已经发现了血迹,我猜测应当是凶手带着沾血的凶器从后院里出来,一路到了溪水边,并将凶器投入溪中。现在就得有劳衙役大哥们将溪水抽干寻找证物了。” 李伯庸倒是与我配合默契,厉声吼着,“你们没听见方才何姑娘说的话吗?干瞪着我干什么,难不成指望本官亲自来教你们抽水寻物吗?” 衙役们听了他一声厉吼,哆嗦着散开干活去了。 “哎呦,李伯庸,看样子你还蛮有威严的嘛,几日不到衙门已被你管理得紧紧有条哪。” “你是不知道,以前历任知县都不管事,养成了这帮子捕快好逸恶劳的恶习。现在我上任了可得好生正正他们风气。“ 今日烈阳高照,空气闷得我喘不过气来,怀里的花儿也热得直吐舌头,我似乎看见院子后门里有个若隐若现的重影。待我转头细看,却又消失了。我估摸着是天气过于炎热导致我头昏眼花看东西都迷迷糊糊现了重影。我见鸢尾一个姑娘也和那些衙役一起忙活着用木桶提水,略感心疼。我喊来鸢尾,吩咐她将花儿一同带回府里。 “那小姐,我将花儿带回府里以后还需要过来吗?” 我本想着如此烈日,极是难熬,趁机让鸢尾回去歇息。可是她这么一问,我突然撇到了李伯庸,已然改了主意,“放了花儿回府再过来陪我吧。” 望着鸢尾远去的背影,我用折扇拍了下李伯庸,“你看我这丫头怎么样?” “干活干净利落,办事沉稳细致,待你忠心不二。是个难得的丫鬟。” “你若欣赏她,诚心求我,说不定我就答应将她许给你了。” “鸢尾可是打小跟着你,你当真舍得将她送给我当丫鬟?” 我看着这呆子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烈日灼灼,心下烦躁,拿起折扇使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坐在柳树下不时听到蝉鸣,头顶偶尔有三五只蜻蜓飞过,我已热得似乎要虚脱。不知待了多久,猛地一个声音响起,“李大人,何小姐,小的们从溪底找着了一把刀。” 我看着衙役们从溪底打捞上的器具,“锋刃与我记忆中尸身上的伤口很是吻合。为了确保无误,交与仵作去和尸身伤口比对后再来回话。溪底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物品吗?” “回禀何小姐,我们将一条溪都抽干了,溪底清晰可见,除了雨花石外再无其他可疑物品。” 伯庸似乎很疑惑,“莞琰,既然凶器已经找到了,你还在寻找什么?“ “你忘了?除了刀伤外,死者脖子上还有类似绳索的勒痕。” “或许凶手将绳索带回了家,又或者扔到了别处?“ “不一定,既然凶手已将刀具扔入溪中,绳索应当也被扔在附近······“话还未说完,骤然一阵晕眩,还好扶在柳树上才没一头栽倒在地上,“又或者,勒死死者的不是绳索。你看这柳叶枝条是否与绳索很像?”我急忙在草地上掉落的枝叶里寻找,良久从草地里找到了一根柳枝,“柳枝具有韧性不易折断,可是凶手大意了,以为将充当绳索行凶的柳枝与众多掉落的柳树枝条扔在一起没人能察觉,却没料到,死者在将死弥留之际想挣脱抓伤自己的脖子,将斑驳血迹留下了这柳枝上。今日凶器已经找齐全了。“ 伯庸喊回四散忙碌的衙役们,“凶器都找齐了!收工回府!今儿日头毒,大家累着了,半个时辰后,彩云阁宴席,本官作东!” 我心下觉得有趣,伯庸也没上任几日,已然会用官腔,懂得恩威并施,折腾得他手下那群小喽啰唯命是从。转过身准备离开,见院子后门藏着的人影还未离开,“阁下藏在门背后已经几个时辰了。可否赏脸走出来与我们正大光明地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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