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在院子里亮起。    屋中王樱依偎在谢氏怀中,看着王悦之同父兄们说话。    她稍稍抬头,问道:“阿母,还走吗?”    谢氏是个充满情怀的女子,心胸宽广,不同于普通内宅妇人,不然也不会亦然跟随丈夫去了青州城。纵然已为人母,也依然充满明丽风情,她脸上荡着温柔的笑意,回应道:“不走了。阿樱,这些年辛苦你了。”    父母兄长远走,作为大房的嫡长女还要照顾下面的弟弟,代替父母兄长孝敬长辈,不用想也只何其不易,没有哪家放在手心上疼的贵女是这样度过少女时期的。    王樱嗅着母亲身上淡淡的熏香,血液中流淌着一股幸福感。    “不苦,只要阿母阿父和兄长们好好的,我会一直等你们回来。”    她从不求过什么,就求亲人岁岁平安。    王恒威坐在一旁,细细打量她,欣慰的开口道:“我听你太婆说了,我们不在的这几年,你做的很好,也将弟弟照顾的很好。”他的女儿,比之旁人要隐忍大度,也正因为他们不在身边,又隐忍大度的过了。    他们并不是对王家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路途遥远,又有事务繁忙,顾及不来,只能一再委屈最小的一双儿女,而今他们回来了,那就与往日不同了。    “依我看,其他人都还是老样子,二叔三叔不大爱管事,现在府里都是二叔母和三叔母管着,阿母在掌家的权利也该还回来了。”王洛之与王悦之玩闹之际插进来说了句。    王恒威和长子一同扫他一眼,根本不理他。    谢氏好笑的睨他们父子三人,低头对王樱道:“你这傻兄兄,还以为内宅掌家就同军营一样呢。”    王洛之不满的说:“以前也是阿母掌家,没乱过分寸,这京城不都是大房的主母安排么?”    谢氏:“那也得看是什么时候。我们不在,你二叔母三叔母也持家有道,没乱过分寸。掌家不掌家都只要家宅不乱就好,不在乎是谁,我们刚回来,你阿母我还是先顾好我们自己再说其他。”    王洛之听的头疼,什么家宅不家宅,他还是喜欢在军营的时候。    王樱却是听的一愣一愣的,喃喃的问:“二兄,从军了?”    谢氏:“青州城有处精兵营,是六皇子麾下的护卫军,你二兄在那里入营。”    六皇子元瑎身份与其他皇子不同,由于年少就离宫,跟随其舅姜大将军出征边关,他是皇权之下维系掌控兵权的人物,一来丧失了竞争皇位的机会,二来将来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相同的是,入了皇子麾下的护卫军,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只凭王洛之日后努力,能得到好前程是必然的。    王樱:“二兄一定要从军吗,太公一直希望大兄二兄在朝堂有个文官的身份,去了边疆多危险。”    王洛之忽而认真的道:“小妹可知在青州城那里,若无兵营把手看管,要被多少獴人欺负了去。同你一般大的娘子獴人来犯时只敢躲着,若是不参军,谁来保护他们保护你们?”他脸上的坚毅清楚的印在王樱眼中。    王恒威和睦的看着女儿,见她模样怔怔,充满担忧,柔和的道:“你兄兄说的不错,人各有志,尽其所能就好。”    王洛之过来讨好的用头蹭似乎被自己话唬着的妹妹,“小红果不高兴我从军吗,日后我还能是大将军呢。”    王樱在他逗弄和家人的凝视之下,努力收拾好复杂的心情,抬头朝王洛之微微一笑。    “兄兄有志气,也一定能成为大将军,我以你为荣。”    就像战死沙场,那也是为了自身的信念,谈及这些二兄眼中都放光,何其耀眼。    他是将军,也是英雄。    王洛之因妹妹的话而有两分羞涩,刚才小妹的话仿佛他真的就像自己说的那样了,可他还是听的十分激动与高兴。    “那大兄呢?”王樱又问。    王振之瞥了眼兴奋过头的弟弟,对上妹妹期望的目光道:“自然是在朝堂了,这次与祖父,父亲上朝复职,端看圣人意思。”    王振之在青州城已经行了简易的及冠礼,是个成年郎子了。    王洛之嬉皮笑脸的插嘴道:“等官职尘埃落定,阿母可以为大兄说亲了。”    王振之瞪过来,他俨然不怕死的样子。    “小红果记得替大兄多看看,哪家贵女和他相配。嘻嘻。”    王振之:“闭嘴!”    王樱和谢氏一同笑了,“好啊,我记住啦。”    王振之尴尬的喊她一声,似乎不明白小妹怎么也来打趣他了。    王悦之趴在父亲腿上,凑着热闹道:“大兄羞羞。”    待说完兄长们的事,反倒谢氏问起王樱府里事情,得知王悦之不久前差点被人拐了,便道:“西市那集市太乱,往后你就不要去了,再乱来就和小娘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罢!”    王悦之在父母威慑的目光下缩了缩。    王樱握着母亲肩膀摇了摇,“阿母,今晚同我睡吧。”    王恒威打趣她,“怎么你还和你弟弟一样粘人,如今你可不小了,再过不久可要及笄了。”    王樱羞涩的笑笑,一眨不眨的望着谢氏,最后得了个答应。    “今晚去你院子,郎君就陪三郎睡罢。”三郎就是指王悦之,在他们一家人中便按长幼排序,不和二房三房放在一起称呼。    王恒威好笑点头,爽快答应,“依你。不过,就只许今夜。”    王悦之一脸茫然的被安排好睡处,还没反应过来,父亲就将他一把拎起交给嬷嬷去清洗。    夜深,王樱和谢氏回到院子倒没说太多话,梳洗了一番也睡去。    母女抵足而眠,被窝里香气怡然,温馨至极。    他们回来的第二日,就开始有人想要来登门拜访,发来的帖子都堆积在了王恒威和王慎的书房中。    祖父子皆有官职,入宫见了圣人之后才空闲下来应付这些邀约。    谢氏那里也没闲着,几年不在王家,回来首先是着手管理自己的院子,王樱协助着她打理,忙了有好几日,直到老太夫人派人过来请她们过去才歇下来。    王樱和谢氏去了那里才知道,王家收到了姜家要办喜宴的帖子,庆祝姜家的老太爷七十大寿。    去自然是要去的,还得备厚礼。    因为之前姜稷救了王悦之的事情,老太夫人谢过一回,这次将老太爷的寿辰也要过去,不用想当日的场景也应该热闹非凡。    老太夫人对三个儿媳道:“好好准备一下罢,比往常还要仔细一些,太华贵不实际的不要。”    她说的是礼,姜家是姜皇后的母家,是京城如今当头显赫的世家,与王家交情不浅,更要认真对待。    王樱看见二叔母眼神闪了闪,片头对她母亲道:“以往这些礼都是大嫂来做,比我深思熟虑,这次又是姜家的老太爷,不如还是大嫂来拿主意罢。”    陪在老太夫人身边的老夫人,也就是王樱的祖母看过来,手中的串珠也不动了,平淡的问:“怎么推让起来?”    二房三房夫人默默对视一眼,老夫人积威深重,她们越这样说还越像推脱一样。    好在谢氏及时道:“没事,二弟妹与三弟妹操持家事,忙中有序,虽然是寿辰,多个人一起安排也能更加周到,咱们还是一起罢。”    二房三房只好答应。    老夫人姓秦,是老太夫人本家的外甥女,为人刚硬直爽,不喜人推脱纠缠,见她们商量好了脸色才缓和下来。    事情便这么定下了,王家给了姜家回信。    寿宴那日一如王樱想的那样热闹,王樱和谢氏一起见了许多长辈,多是她不熟悉但都被谢氏提醒叫的出口的世家伯母。    “这便是阿樱罢,上次在宫宴上见过,一直没说上话呢。”    “我家小玉记不记得,去过秋猎后还提起过你,若有空你们相邀着聚一聚啊。”    诸如这样的热情寒暄让王樱应付的颇为疲惫。    远处王薇和母亲在一起身边也有不少妇人,只是身份与在谢氏和王樱身旁的不大一样。    用来形容三房的情形,就好比一棵大树。    树的主干是大房,二房三房就是偏枝,上面茂密的枝叶来自主干,众人看见的也只是大房。    这也源于大房的子弟比二房三房要能干许多,可王薇觉得这是王家的太公和祖父偏心的缘由。她父亲在翰林院有份不大不小的职位,要说好比大多人好多了,要说差比起王樱的父亲那就大屋见小屋了,除了自身能力,还有父辈的推举很重要,可是她父亲何时得到过祖父那样的重视呢。    明明都是儿子,凭什么这般偏心。    王樱被告知慧靖来了,让自己到姜玲珑的院子里去找她,抬眼巡视周围,发觉王薇看着自己一如既往淡漠的眼神中有丝恨意在里面。    “王三娘子?”传话引路的婢子疑惑的喊了她一声。    王樱收回疑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们走吧。”    青兰跟在她身旁,扯了一把今日也一副婢子打扮的戴月紧跟娘子身后。    从落水之后,戴月就主动请求王樱收她做了婢子,而不是单纯的六皇子那里出来的人了。    王樱与来请她的婢子小声交谈着慧靖和姜玲珑那边的情况,走到庭院的分叉口时婢子突然停下,向前方行礼,唤了声“二郎子”,王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过几面之缘玉树兰芝的郎子也正往这边走。    “姜二郎子。”王樱想了下,还是打了声招呼,然后让到一旁让他先行。    姜稷似正要去往前院,身边没有下人,他顿了顿,仔细凝望王樱,才极其缓慢的道:“原来是王三娘子啊。”    王樱睫毛动了动,匆忙扫过对方一眼就低下头。    原以为姜稷就要这么走开,对方却上前一步。    青兰一紧张挡住,被戴月拉住,“别急。”    姜稷不是要做什么,他从袖口中抽出一样东西,递给王樱。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宫宴那日,你匆匆跑过,留下一条帕子。”    王樱吃惊的看着他。    姜稷正凝视她,“娘子家的私物,还是小心放置为妥。”    他手还伸着,等着王樱去接,也不催促,似乎极有耐心。    不远处亭台楼阁上,赵华容与吴娇站在一起,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  “你瞧,这是不是说明,姜二郎子和王樱有甚么私情?”    吴娇哼笑,“我就说,王樱可不是甚么真正纯善的小娘子,惯会勾人的狠!”    赵华容略略兴奋的问婢子,“今日是姜老太爷的寿辰,又是姜皇后的母家,快问问六皇子来了没。若是来了,就说在这里看见不好的一幕,事关王三娘子,让他速来。”    被交代的婢子飞快本下楼去。    吴娇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捧腹娇笑,“阿容,你太坏了。”    赵华容眼睛发亮,紧盯着外面,“这叫什么坏,不过是帮六皇子认识表里不一的未婚妻罢了。”    二人迫不及待,只差摩拳擦掌,想要知道等六皇子来了之后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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