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夜越来越深，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月亮被云彩遮住大半张脸。　　　　云霁推开大门，对简橙说：“进去吧，别忘了把门锁上。”　　　　简橙没动地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云霁挑眉：“有事？”　　　　“你不回来了么。”简橙说：“我睡得晚，等你回来，我给你开门。”　　　　云霁愣半刻，哼笑一声：“用不着。你睡你的吧，免得明天又在学校睡到这时候。”　　　　简橙张了张嘴，想辩解，被他不耐烦地推进去，“别操心别人了小同学，不好好睡觉会长不高。”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　　　　刚洗完澡，简橙电话响了。　　　　她连忙跑过去接起：“妈妈。”　　　　“嗯。”　　　　电话那头简韵茹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感，她说:“橙橙，你们张老师把作业发给我了。试卷，练习册，作文还有文言文默写，你都完成了吗？”　　　　简橙静半刻，指甲划拉着桌面，眼神飘忽，声音轻得像羽毛：“写完了。”　　　　“嗯，写完了再仔细检查几遍，争取一道题也不出错。高考上错一道题，你就会被成千上万人挤下去。”　　　　“我知道。”　　　　“你别不耐烦，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妈妈，我都懂。”　　　　“唉，你懂什么啊你懂，左耳进右耳出的，下次该犯还是会犯。算了，先不说这些，你晚饭吃了没有？”　　　　“吃过了，妈妈你呢？”　　　　“嗯，吃过就好。千万要按时吃饭，不然等到你的胃饿出毛病，想吃也不能吃了。”　　　　“好，我记得了，妈妈你也要按时吃饭。”　　　　“嗯，你管好自己就行了。现在十一点半，你该睡觉去了，明天早点起床，去学校吃早餐。”　　　　“好。”　　　　“闹钟别忘了定……算了，明天早上我打电话喊你，你睡觉去吧。”　　　　“妈妈晚安。”　　　　“嗯，晚安。”　　　　挂断电话，简橙拉开书包拉链，翻出没写完的作业。　　　　头发还没干，湿哒哒地垂在脑后。她一手扯过毛巾吸水，另一手翻开数学练习册。　　　　-　　　　凌晨了，简橙眼皮控制不住地下垂，握着笔的手越来越松，作文本上被她无意识划拉出一道道虚线。　　　　云霁屈膝坐在墙头，嘴里叼了根烟，在夜色下遥遥望着她。　　　　几分钟后，她终于坚持不住，倒头栽在桌子上。　　　　他短促地笑了声，掐灭烟头，两手撑着身体往下跳。　　　　-　　　　天蒙蒙亮，窗外下起倾盆大雨，几道闪电劈过来，紧接着是雷声。　　　　简橙昨晚在桌子上睡了一夜，醒来后不止腰酸背痛，还稍稍有点着凉。头晕晕的，提不起什么精神。　　　　她洗漱完，背着书包下楼，走着走着被叫住，“橙橙，过来吃早饭！”　　　　她脚步一顿，犹豫着怎么拒绝。突然被人扯住袖子，拽着往餐桌走。　　　　“云、云霁……”　　　　“别废话，让你吃饭你就吃。”　　　　-　　　　吃过饭，大雨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姜奶奶翻翻找找，只拿了一把伞出来。递给云霁：“帮妹妹遮着点雨。”　　　　“知道。”　　　　云霁接过伞撑开，稍微弓着腰，回头把简橙拽了进来。　　　　伞很大，是黑色的。简橙被圈在黑色的小世界里，听着雨打在伞面上的滴滴答答，心跳也跟着变得不大规律。悄悄往一边躲了躲，被他一把拉回来。　　　　“老实点。”他说。　　　　走出寂静的巷子，上学路上热闹起来。穿一中校服的学生结伴经过，不时有人喊云霁名字，然后看向他身侧的简橙，怪声怪调地开始起哄。　　　　简橙耷拉着脑袋，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拿着。”　　　　简橙茫然抬头，手心被塞进带有他温度的伞柄。　　　　云霁单手扯过卫衣帽子戴上，低着头大步走进雨里。　　　　-　　　　第三节课过去一半，雨停了。　　　　这节原本是体育课，因为天气原因，不得不改成了室内自习。没有老师坐镇，教室里有点吵。　　　　简橙头疼，趴在桌子上补眠。正要睡熟的时候，听见身旁一阵窸窸窣窣。　　　　她睁开眼睛，呆呆地眨巴两下。　　　　“醒了？”云霁把《飞狐外传》推过来：“还你。”　　　　书皮没了，封面大剌剌裸-露在外。简橙紧张地坐起来，正要拿，后头伸来只手。　　　　“胆子不小，上课看武侠小说。”张老师随意翻了翻书页，意外发现扉页写着简橙名字。他把书合上，在桌面磕了磕：“你们俩跟我出来。”　　　　-　　　　下过雨后的温度不高，操场上积着小滩小滩的水。简橙眼看着要踩上去，云霁伸手把她拉开。　　　　“看路啊。”他刻意放缓步伐，与她肩并着肩。　　　　简橙眼眶红红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太阳穴突突跳，整个人难受得像要炸掉。　　　　“才一圈就不行了？”云霁皱眉道，“不行就慢一点。”　　　　“呼……别、别管我……”　　　　她使了全身的劲儿，越过他向前跑。　　　　“嘿！云霁！云霁！”　　　　有人喊他，云霁掉头看，顾扬一趴在窗前，很夸张地挥着手。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推开窗户扔出瓶水。　　　　他稳稳接住，仰头灌一大口。　　　　跑完五圈，简橙与云霁坐在花坛边暂时休息。　　　　简橙嗓子干得要命，手掌贴在胸前咳了两声，云霁递过水，“给。”　　　　她也没管水怎么是半瓶的，咕嘟咕嘟喝下几口，接着又开始咳。　　　　下课铃响起，教学楼时不时走出些人。云霁把空了的矿泉水瓶投进垃圾桶，对简橙说：“走了。”　　　　简橙站起来，没精打采地跟在他后头。　　　　到走廊，又有人喊云霁名字。云霁回头瞥一眼，脚步没停，两个女生就手牵手追了上来。　　　　“这个给你。”长发的女生递给他一瓶纯净水。　　　　他正要扔回去，想了想，回头塞给简橙。在三个女生都愣住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往窗台上一放：“谢了。”　　　　-　　　　放学前最后一节自习，简橙被张老师叫了出去。　　　　顾扬一用胳膊肘碰碰云霁：“云儿，你亲戚家的妹妹让老张叫出去了。”　　　　“滚。”云霁踢他一脚，透过后门玻璃往走廊看。　　　　顾扬一睇着他，啧啧道:“你的简橙妹妹要惨咯~”　　　　一本书迎面拍过来，云霁直接拉开后门走了。　　　　书滑到地上，顾扬一撇嘴幽怨道:“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　　　　办公室里，张老师与简韵茹面对面谈话，简橙垂着脑袋，站在简韵茹身侧。　　　　张老师拿出《飞狐外传》，推到简韵茹那边。　　　　云霁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简橙把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　　　　他攥住门把手，想要开门，视线在简韵茹身上晃一圈，手又放下来。　　　　他转身背对墙壁，抬手拧了拧眉心，心里烦躁。　　　　隔了半刻，忍不住侧头去看，发现简橙的肩膀在抖。　　　　这是哭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推门走进去：“张老师，那本书是我的。”　　　　-　　　　简韵茹把车停在小洋楼外，两手握方向盘，沉着脸一声不吭。　　　　简橙一只手抵在唇边，时不时闷咳两声，另一只手死死揪着大腿上的布料。　　　　“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简韵茹眼睛仍然直视前方，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语气也很平静。她说:“我为了给你一个好环境，从s市搬回南城住。为了给你好生活，没日没夜地加班工作。为了给你一个好将来，我自己不吃不喝，也要花钱给你补课……”　　　　简橙手攥成拳，努力忍住咳声。　　　　“为了你，我能做到的都做到了，不能做到的也在尽力去做。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不让你看闲书，你还是在看，不让你跟小混混玩，你还是在和他玩。上学不到一个星期，你们老师就开始找我谈话……呵。”　　　　“妈妈，我……”　　　　“简橙。”简韵茹终于扭头看她:“你真让妈妈失望。”　　　　简橙霍然抬头，在简韵茹长久的注视下，脊背窜上一股凉意。　　　　“你下去吧。”手机铃声响了，简韵茹边接起边对她说：“我还有事要忙。”　　　　-　　　　简橙趴在书桌上，眼泪浸湿了半截袖子。　　　　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下来，不时有风吹过，很冷。　　　　她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听见姜奶奶惊奇云霁天没黑就回了家；听见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听见篮球有节奏地拍打地面；听见有人敲门，很轻几声。　　　　“奶奶喊你吃饭。”　　　　云霁等了半分钟，手又抬起来，正要继续敲，房间内传出简橙的声音：“谢谢，我吃过了。”　　　　他静片刻，什么也没再说，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转身迈下楼梯。　　　　-　　　　简橙哭累了，站起来洗把脸，看到时间，扯过毛巾胡乱擦几下，连忙跑回去写作业。　　　　拿出作业本，简橙把书包放下去。刚弯下腰，听见什么东西掉在桌子上，起身一看，是盒没拆开过的感冒药。　　　　她探头望向窗外，不远处，云霁吊儿郎当地挂在树上，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没搭理，很快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