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半个小时前。　　　　林怔站在窗前看雨，房门被敲响：　　“林先生，可以进来吗？”　　　　他还未有反应，对方已经推门而入。　　　　朱秀玉故意散下头发，摸到这客人的房间时，把工作服脱了一半。　　　　“有事？”林怔转过身，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面色冷淡。　　　　“当然有事了林先生，”朱秀玉悄悄关上门，脚步绕着圈走近，腰臀扭着，直到把手搭上他，捏着嗓子说：“我好像生病了，浑身都没有力气……”　　　　说着脱衣服，整个身子摊往林怔怀里。　　　　朱秀玉的脸是短板，但身材她一直引以为傲。　　　　林怔表情肃静，就站在那儿，旁观者的眼光看着面前的女人。　　　　再后来，林怔准备开电脑，坐到桌前，朱秀玉仍死皮赖脸，开始脱衣服。　　　　一件一件地脱，衣服扔到后边的小沙发。　　　　“林先生，你不阻止我吗？”　　　　脱到一半时，朱秀玉抛着媚眼娇嗔一句。　　　　指尖停在指纹开机的凹槽几秒，林怔静止没动，过了会儿挪开了手指，目光转向朱秀玉。　　　　像无形的默许。　　　　朱秀玉十分振奋，双手反剪解开文胸扣子。　　　　接着是上衣，宽松劣质的裤子，摘下胸罩，朱秀玉满面红光，期间林怔一直看着，不干扰不评价，仅仅只是望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眸隔得远不知他在想什么。　　　　半个小时后，席凌名瞪圆了眼睛，浅淡还没长全的眉毛飞起来，“这么刺激的吗。”　　　　宋乐没理，目光先和林怔的对上，一秒过后，她径直朝朱秀玉走过去。　　　　捞起较大的一件上衣，宋乐把衣服披到处于尴尬呆滞阶段的朱秀玉，“先穿好。”　　　　今天算重新认识了一次林怔。　　任由对方挑逗出丑，他自俨然不动。　　　　天然黑。　　　　宋乐稍微挡了挡朱秀玉，视线瞥过，撞到他如影随形的目光。　　　　“你出去吧，今天的事要是捅出去你这份工作就没了。”宋乐看着林怔，话对胡乱套穿衣服的朱秀玉说。　　　　“好、好。”朱秀玉现在才后怕起来，宋乐掐她的手掐得很重，就算她不想走也不行。　　　　朱秀玉抓紧衣襟，垂下头，用最快的速度溜走，从门框出去时，席少爷冲她吐舌头翻了个白眼，“老得像番茄的丑女人。”　　　　细而绵长的雨持续响着，雨水洗刷着客房的窗。　　　　“林怔哥哥！”席凌名做完鬼脸，一个箭头冲过来，搂紧他的腰，“你没被那女人欺负吧？”　　　　林怔脊梁僵硬了一瞬，和她对视的目光一动不动，回：“没。”　　　　“明天我就让管家炒她鱿鱼。”　　　　林怔微颔首，眉目鼻翼沉在光与阴影中，不动声色地解开席凌名环绕他的胳膊。　　　　“不如我们去游泳池玩吧哥哥，外面的雨好像没这么大了。”席凌名松开手，抬头眼巴巴地望他。　　　　宋乐在一旁不出声。　　　　“雨停了，我就该回去了。”他说。　　　　“哥哥留下嘛，你的家又不好玩，”小魔王眨眨眼，“雨天去游泳多酷啊。”　　　　宋乐：“去游泳池干嘛。”　　　　“……玩水啊。”席凌名转移攻略对象，露出上齿和牙龈，脸上写满“我超乖的”四个大字。　　　　“管家不会同意的，”宋乐有心泼他冷水，“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而是说你要过来做功课。”　　　　“谁他妈……我才不做功课，都写完作业了。”小霸王不满地嘟起嘴。　　　　就在宋乐想随便找个理由拉走席凌名的时候，林怔回：“好。”　　　　小霸王耳朵敏锐，马上欢呼跳起来“耶”一声。　　　　这出乎预料，宋乐皱着眉，舌尖顶了顶牙槽，“管家那关怎么过？”　　　　“姐姐你这就不懂行情了哦，”席凌名穿着定制的小套睡衣，兴奋地解释：“只要老……爸爸不回来，席管家就不会管太多。”　　　　别墅第三层的露天游泳池，雨夜下波光粼粼，凉爽的浅绿色，闪着诱人的光泽。　　　　诱导人投奔它的怀抱。　　　　“我说席管家不会管我的啦啦啦。”席凌名换上泳裤，披着睡衣外套，跃跃欲试。　　　　宋乐站门内沉默寡言，席管家就在身后不远处，席凌名刚拿泳裤出卧房时，他就尽职地上来欲阻止，席凌名娴熟地摆两根手指头，“薪水比老头的多一倍。”　　席管家捧着脱下来的睡裤，从善如流地退下了。　　　　全程旁观的宋乐无言。　　跟过来，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找灵感，另一半原因是林怔。林嘉怡欠她的钱还没讨回来。　　　　更新的存稿快告罄了，而她这几天迟迟憋不出像样的字数。　　　　合同早已寄回网站公司，完成签约的步骤。只等她申请榜单去与其它文竞争。　　　　林怔那篇文倒是写得快，在评论一众哈哈哈中顽强更新。　　　　宋乐莫名想起一篇报道，国外已经开始做机器人写新闻稿的实验了。　　　　“你们怎么站在那儿不动，快来一起游啊。”　　　　被水糊了一脸的席凌名从池里冒头，甩着手冲他们喊。　　　　她没什么反应，林怔沉静地站在旁边，人畜无害的模样。前提是忽略由始至终都没从她的身上移走过的目光。　　　　雨越下越小，前几个小时的雷鸣轰轰慢慢沉寂，只剩不时遗漏的水滴坠落。　　　　《我们一起恋爱吧》中有这样一段描述：【下雨天忽然降临，他们在咖啡厅前相遇，拿错了雨伞，她叫住他，说：“嘿，你拿错了我的伞。”滴答雨声，他回眸，“你是不是暗恋我？”】　　正常女生的反应都是疑惑觉着诧异，在他笔下却是【她娇羞地捂脸：“矮油，被你看穿了，那我们来谈恋爱吧。”】　　　　三句不离主题思想，前后照应。尬到可爱的写法。　　　　当时宋乐留评：【大大谢谢你又提供了我今日份的笑点】　　　　如果是以前的她，绝不会预料到有一天，Lin是个古怪又好搓扁揉圆的性格。　　　　见他依然静立不动，宋乐起了坏心，开口：“你遇水会不会坏掉？”　　　　林怔转头看她。　　　　玻璃门沾满了水迹，蜿蜒而流，屋内的灯折射，她的脸剔透白皙，嘴角有不易察觉的弧度。　　　　“不知道。”他如实回答。　　　　“要不要试试，游泳会怎样？”　　　　坑已经挖好了。　　　　带雨的夜风若有似无地飘来，林怔沐浴过，身上隐隐约约散着薄荷和香木的气味，他的表情始终就那样，隔了两三秒说：“好。”　　　　不等宋乐拭目以待，他又补充：“你也要试。”　　　　“OK，”她没异议，点头应诺，眼里藏不住微小的笑意。　　　　他迈开腿，朝水光淋漓的游泳池方向走，宋乐环臂在后头观望，小霸王正玩得不亦乐乎，见林怔过来赶忙划到池边，还没盛情邀请一回，林怔站定，面朝她往后仰，整个身体垂入水底。　　　　仿佛人鱼沉海，水的透明度呈现出漂亮的澄净，像画。　　　　席凌名忍不住瞪大眼，托住两边腮，“哇哦。”　　　　……真跳了，有趣。　　　　房内犹如僧人禅定的席管家没有任何表示，扮演好不闻不问的角色。宋乐扫过一眼，拉下手腕的皮圈，绕着半长的头发绑紧，一边绑一边走去泳池。　　　　席凌名欢腾地扑到林征落水的位置，想去捞浮上来的他，却意外发现那么安详地沉入水底的人……不识水性。　　　　“卧槽姐姐快来帮我救人，哥哥他不会游泳。”小魔王捂脸尖叫，湿透的额发粘住一边眼睛。　　　　宋乐扎完头发，沿着水池半蹲下，不紧不慢地说：“你确定？”　　　　“确定确定，你看他多像新闻上投河自尽的例子。”席凌名讲完，试着靠自己能不能拖他上来，费了吃奶的劲儿也只扯动了一条腿，没拉多久又掉下去。林怔在水中闭眼，头发流动，慢得像幅静态人体艺术画。　　　　宋乐侧对着能看到一些，但看不完全，相比席凌名的焦急，她慢条斯理地反问：“你们应该学游泳比我早吧。”　　　　学校的游泳课，即使她不上，也听说过林嘉怡热衷于游泳的传闻。　　　　没理由妹妹会游泳，哥哥不会。　　　　“林嘉怡会，老是霸占我家的游泳池，但林怔哥哥就不知道了，他从来不在我面前下水。”席凌名摘了潜水镜，脚在水里跺，没踩实。　　　　宋乐：“好吧，等我脱了外套……”话还没说完，小魔王抓住她的脚，拽她下水。冰凉的水温一下子浸过她的腿，宋乐不可避免地慌了几秒，水面漫过脖子，她及时屏住呼吸，抢了潜水镜带上。　　　　游泳池底很深，宋乐张开挥动手臂，眯着眼辨认林怔在哪个方位。　　　　找到他以后，她先回到水面，深吸一口气，没听完小霸王嘀咕她的坏话，重新沉入水底，径直朝他游去。鼻腔不停地被灌进水泡，宋乐屏息稳住，终于抓实他的衣角，因水变碱的衣物不踏实，她又改抓胳膊，用力一拉，拉动了他躺在大理石池底的身体。　　　　不知是水的阻力还是什么缘故，感觉他比上次挟持时重了不少，宋乐拖住他两只手，带着他一起游上去。　　　　周围池水浮动，她往上划开水流，腿上蹬力，速度越来越慢，林怔好像体重一直在增，无形中拖累她。　　　　还没意识到不妥的时候，林怔突然醒过来钳住了她的手，位置马上调转，他睁开眼睛，借着水光找到她的唇，对准汲取呼吸。　　　　“我需要氧气。”他压着她的嘴讲了这句话。　　　　身体被水包围，本来就前行困难，耳鸣真实放大，宋乐耗了大半力气，打不过他，只能暂时稳住紊乱的心跳。　　　　之前那股薄荷的气息混着冷水充斥着她的鼻腔，衣物间的摩擦，宋乐拧着他胳膊，把被抢走的呼吸全发泄在那块肉上。　　　　抢二氧化碳有意思？　　　　林怔一直盯着她，模糊又清晰的五官倒映在水下，她垂眸，唇瓣被含吮，想着他不怕水入眼就一直盯，总能把眼睛弄瞎的。　　　　这个过程维持了一分钟有多，林怔放开她时，胸口的肋骨被踹中。　　　　又晕了。　　　　最后还是她拖他上岸的，席凌名拿到手机，坐在躺椅上准备拨120，宋乐张口吸完空气，拨开头发，将那男人丢到一边，说：“不用叫救护车。”　　　　“啊？”席凌名不懂她意思，见地上的林怔脸色惨白，担忧：“哥哥不会溺水死吧？”　　　　“不会，弄醒他就行，没那么脆弱。”宋乐浑身湿透，用同样湿透的鞋尖踢了踢他。　　　　“难道要人工呼吸？”席凌名放下电话，房内的管家被他吩咐去拿干净的衣服。　　　　“你好像很兴奋，要不你来？”宋乐掀起眼皮瞟了小孩一眼。　　　　席少爷立刻摇头如波浪，“别，人家根本不会，还是姐姐你来吧。”　　　　宋乐罕见地笑笑，“不一定非得人工呼吸，掌掴更快。”　　　　“……！”小魔王眼睛瞪得圆滚，显然惊吓不小，“这样……这样是不是对林怔哥哥不太好。”　　　　“为了救他哪里不好？”宋乐镇静又坦然，招招手，“你过来，使劲甩他耳光，直到把他煽醒。”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犹豫了，扭扭捏捏的，只差没哭丧着脸说“我不行”。　　　　宋乐原本打算再用武力震慑他的，后来转念一想，改口：“你先过来，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席凌名照做。　　　　宋乐先拍了张林怔湿衣服昏迷的照片，起伏的腹肌显示他还活着，她摁下发送键，然后按通林嘉怡的号码。　　　　“席凌名你不是打过电话来说我哥不回家……”林嘉怡语气敷衍。　　　　“嗯，又是我。”宋乐堵了她的下一句话，“看信息，钱，两个人都在我手上，时间五分钟。”　　　　“……”林嘉怡这次反应快很多，骂了句脏话就开始点开信息查看照片，十几秒后，她说：“席凌名随便你，我哥不能出问题，你等着！”　　　　通话时间一到三十秒，宋乐不等她说完就挂断了。　　　　“姐你认识林嘉怡？她可是一中的状元哦，这么说——”小霸王认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兴趣盎然，跳到她面前，主动把干的外衣脱给她。　　　　宋乐没有拒绝，雨是停了，但凉风一吹，皮肤就不由自主地起疙瘩。　　　　“姐姐你到底几岁啊，成年了吗？”席凌名仿佛忘了地上的林怔，一心追着她问个人信息。　　　　“比你大。”　　　　小霸王不是她一句话就能堵塞的主，即使她回复冷漠如冰，他也能滔滔不绝地自己接下去，“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想想你来我家打工的日子，管家从六月底开始招人，大学哪有这么早放假啊，高中除了高三的肯定也没放，噔噔噔，答案就在眼前！”　　　　他正要揭晓谜底，手机这时响起来，铃声是摇滚金属曲，宋乐停了一秒，眼捷手快地接起电话。　　　　“宋乐你很能啊，三番两次用我哥来威胁，现在钱已经转过去了你自己看着，”林嘉怡这次给钱干脆利落了，撂话：“劝你乖乖放人，要是我哥有什么损失，不止林家，席家也不会放过你！”　　　　她没耐心听纸老虎放狠话，离开通话页面，滑开新短信，见到截图货真价实，没有P图痕迹的失真，她确认无误后直接掐断。　　　　OK，钱到手了。　　　　比她预期的早得多。　　　　将手机还给席凌名，宋乐打定主意待会儿就收拾东西离开席家，席舰欠她的钱只付了一半，她看情况要不要得回来，拿不回来就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林嘉怡这时估计已经叫人冲到席家这边来抓她了，上次只不过刚好林怔醒了不然后果同样。　　　　“姐姐，林怔哥他好像快醒了。”席凌名一边推她，一边喊着。　　　　宋乐垂眼望过去，“嗯，你甩他一巴掌能快点醒。”　　　　“真的吗……”　　　　见席凌名力道极轻地拍了一下，没醒，他眉头紧皱，宋乐说：“太轻了。”　　　　她干脆拿起旁边的手机，啪地一声重打他左脸。　　　　“凌名，先生突然打来电话关心你的安危。”席管家的声音从二楼由远及近，上楼的脚步凌乱。　　　　小魔王专注看林怔的恢复情况；宋乐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忽地侧头别处瞥了瞥，屋顶下的郊区山道，似乎隐隐约约传来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