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度的表情很复杂。起先是不信,而后变得凝重。他问:“那么,Andrew?” “新成员都要从低阶开始,一个比特币高手也不例外。话说回来,他这点成就对于上头那些高阶玩家来说,不值一提。”所以,同样处于低阶的司零才会知道他。 司零轻轻一笑:“再说了,你觉得高阶成员可能亲自劳驾去找他么?” 钮度:“就连海基的魏总也是低阶?” 司零:“他不是CR的人,发邮件的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工程师,叫赛特。” “赛特?” “古埃及神话中司掌沙漠和风暴的神,”司零耐心地解释,“现在你又知道一个低阶成员了。那位魏总之所以愿意完成赛特的请求,是因为他也想加入CR,不过据说因为他的身份太招眼而被拒绝了。” CR的人身份总是要隐秘些的,大名鼎鼎的世界破解大师梅林同志除外,谁让他是创始人呢。 钮度眼中的质疑挥之不去,却也不敢太张扬。因为司零的说辞有理有据、毫无漏洞。 司零放缓了语调:“你今天知道的信息,足够队长把我踹掉了,你可不能把我卖了啊。” 钮度冷哼一声:“难道你会相信我空口无凭的承诺?” 司零的目光落到他的温莎结上,酒会时她负着气,系得并不严谨。她贴近他的胸膛,温柔地为他系紧领带,脸上却浮起傲慢而轻蔑的笑:“你要知道,我能促成你买下wayyar,同样也能毁了。” 她抬眼向上,撞向他愠怒的眼神。 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把他惹毛。 门铃响了。 司零收回手,过去开门,回来时手里端了两份甜品,酒店送的。她直接往沙发走,端起一碗坐下,另一碗摆在侧沙发面前,然后给了钮度一个眼神。 他提步时,司零说话了:“说吧,你想干什么?” 钮度坐下来,上身前倾,手肘撑膝,恰好能与司零平视。司零的勺子漫不经心地撞击着瓷碗,钮度在这样的声音里开了口:“前不久有一家恶意收购的公司,被一位操盘手整得股价大跌。” “是我的队友。” 钮度犹豫了须臾,说:“钮辰纵容过几次这样的事。” “你对你二哥也太客气了,他哪儿是纵容啊,分明就是怂恿。”司零吃得津津有味。 钮度并无半点袒护之情,只不过是因为,钮辰是当今天一的脸面,黑他就等于黑了自家公司。他接着说:“钮辰并不相信会遭到什么后果,更不相信CR这种幼稚的组织能奈他何。” “他当然不会相信了,”司零迅速接过话,“你们家什么地位?曾经是马来西亚经济的半个支柱,权势之大,一手遮天,且不说并购的那些公司有些所在国家本身法律监管就有漏洞,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有人管,以钮辰的手腕,那些小公司只怕也是申诉无门。” “其次,之前那个公司之所以这么顺利地搞下来,是因为他们太过急于扩张,本身就漏洞百出。” “再说了,我们这种幼稚又中二的组织,”司零给两个形容词加了重音,“可不像某些国家一样抢着当世界警察,不犯我中华者,关我屁事。” 钮辰还真没对中国的公司下过黑手,所以,管不着。 钮度很怕在这个时候得罪她:“那是钮辰的原话,不是我的本意。” 他也知道她这一连串解释的用意:“我不是来请求你放过天一的。” 司零等着他说下去。 钮度沉了口气:“我不想看着钮辰把天一搞得乌烟瘴气,到处树敌。” “你想取代他的位置。”司零直视钮度,一字一句。 “也可以是言炬,或者其他人。”钮度说。 司零笑着放下碗,凑过去,仰着脖子望他。她嚼着东西,脸颊鼓起来,眸中有光在闪,十分灵动可爱。就连她的声音、说的话,都一起可爱:“小叔,你知道我能看穿你在说谎哦。” 钮度的眼底隐约有些笑意。他大概在想,你让我矜持一下咋地? 不,是因为她的模样实在可爱。 “是。”他的语气不重,却有分量。 司零缓缓站起身,在沙发前来回踱步:“所以你开始找我们的行踪,你想要我们帮你,可万一你找到的这个CR成员对经商一窍不通呢?万一我是那个卧底的线人,又或者我是一个搞科研的呢?” 钮度:“你开一个条件,帮我联系懂行的成员,这有的谈吧?” 还真有的谈。说白了就是帮朋友找了个跨国企业的工作,职位还很高,自己还捞了笔中介费,何乐而不为。 可这不是重点。 司零:“以你的能力想干掉钮辰,并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找个帮手。” 司零觉得钮度变得有些想笑。她可能没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夸赞他。 “我别无选择,”钮度坐起身来,看向别处,“钮辰掌权多年,我在香港处处受制于他,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派来的,我无法信任任何人。” “除了叶佐?” “除了叶佐。” 这倒真是司零不曾了解的,他在天一的处境竟是这么艰难。她问他:“你跟他有过节?” “换作是言炬,也是这样。” “为什么?” “说来话长,”钮度松了松刚才被司零故意扯紧的领结,眼底略有倦意,“我父亲之所以娶杏姨,是因为那时候姨母病重,父亲的事业又正值开拓期,无人替他料理内务。杏姨自己也知道,父亲把她当做一个工具,没什么感情。” 杏姨,是钮鸿元的二姨太周杏儿;姨母,是他的原配夫人。 司零不厚道地笑了笑:“你们家小孩儿这么爱八卦长辈啊?” 钮度没搭理她,继续说:“所以钮辰小的时候父亲几乎没有陪伴过他,而我……” “你就不一样了,”司零帮他说了下去,“你父亲娶你母亲的时候,天一已经成为了一方霸主,他们的邂逅也相当浪漫,商界巨子和最美歌姬的一见钟情。” 相应地,生逢吉时的钮度便不像二哥钮辰那样缺少父爱了,有了三姨太母子作对比,周杏儿当然会有积怨。而在这之后出生的钮言炬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难怪他能长成这么个单纯傻愣没情商的理工直男。 按这么说来,周杏儿母子跟他们关系能好真是有鬼了。 自己幼时在家里受的冷落,长大了要在公司里叱咤风云地还回来。站在钮辰的立场想,似乎也并没有错。 人生在世,各为其利罢了。 “我明白了,”司零坐到钮度正前方,双腿交叠,直视着他,“要我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这一刻的空气静得仿佛停止了流动。 钮度的目光缓和了些许,好像他并不在意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无论那是什么,他都在所不惜。他的双眸深邃而平静:“你想要什么好处?” “你要知道,你现在所承诺的金钱和地位,都是空头支票。” “可你要是不相信这空头支票,等于不相信你自己。” 又是一段漫长的对视,他们似乎爱极了这样的对峙。 司零扑哧一笑:“钮度,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对钮辰的了解都比对你的多,你……打个比方说,我会很强的摄神取念,而你会很强的大脑封闭术。” 司零直到今天才终于承认,她真的无法看透这个人。哪怕他刚才对她说出了自己最大的野心,而他从始至终没有任何细微的动作和眼神逃过她的眼睛。 她仍觉得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钮度被她逗笑了:“你想了解什么?” 他笑得恣意,她忽然不想去提那些伤脑筋的正经事了。司零撑着下巴,眨眼望他:“有过几个女朋友啊?” “从这能排到特拉维夫。” 司零皱着眉往后缩:“你吃得消么?” 他逼近几分:“你想试试?” “不想。”她当即回答。清醒状态的司零可是很怂的。 钮度:“套了我那么多信息,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来以色列的真正目的了?” “看来你是不相信我对弗洛伊德的追寻了,”司零敛了色,“但那是真的,还有就是,我很珍视去难民营的机会,想为这个苦难的世界尽点绵薄之力。” 钮度纯粹是想开个玩笑:“你们这个组织的人,是不是日本漫画看多了?” 司零笑了起来,却很认真:“那就送你一句日漫的台词吧——我们想成为正义的伙伴。” 钮度是真的没话说了。 “是,这听起来是天真而可笑,可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创造出蜘蛛侠、蝙蝠侠这些超能力英雄吗?因为人们打从心底还是希望最善良最正义的人来做这个世界的主,法律有下限,人性却没有,所以这些能够界越法度、快意恩仇的英雄只能存在在幻想之中。” “一个人说我想惩恶扬善,也许会遭到周围人的嘲笑,但十个这样的人站在一起,他们不会相互取笑,而且他们发现,站在一起的他们,是真的有能力成为正义的伙伴的。” 一个人谈正义,就是蚍蜉撼树,可要是十人百人,蚍蜉便有进化成猛兽的可能。 话又说回来,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让正义和善良等同于天真可笑了呢? 钮度全神贯注地看着司零。 他从来,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认真地说话。她总是很傲慢,跟谁说话都像看一个傻子;她总是很狡猾,说三分藏七分,言语间充满了博弈与陷阱;她总是很警惕,时刻猜忌,建立堡垒。 而此刻的司零,明明只是一个坐在他面前的娇小女孩,却让他觉得她正站在高山上呐喊。 “那么,你的代号是什么?”此刻的钮度,比夜色温柔。 司零沉了口气,嗓音略有疲惫:“我还不足够认可你,wayyar的事成定局后,我们再谈。” “我困了。” “好,”钮度站起身,“明天十一点的飞机,别睡过头。” 钮度一走,司零转身便抬手看表。凌晨一点,北京时间早晨七点。 司零决定洗个澡再给梅林打电话,那正好是他的早餐时间。 果不其然,梅林吃着豆浆油条跟她说:“早上好。” “我很困了,先长话短说,”司零打了个打哈欠,“钮度跟我摊牌了,问我代号,来以色列干什么。” “你怎么说的?” “半真话半糊弄咯。” 什么叫半糊弄?分明是胡说八道。钮度总结来说问了三个问题,她没给出任何一个真正答案。 可以,这很司零。 梅林:“然后?” 司零:“他要我扶他上位,取代钮辰。” 梅林嗤笑:“他行不行啊?” 司零太过傲慢,她从未告诉梅林她与钮度多数时候都是势均力敌。 但这次不得不说了。 司零:“有两件事。一,你让赛特和Andrew警惕些,清理干净关系网,别让钮度挖出更多的人。” 梅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钮度发现赛特是必然的,可是:“他怎么知道Andrew?” 司零陈述了一遍意大利之行的圈套。 梅林沉默了阵子,才说:“……我靠。” 所以在答应钮度结盟这件事上她才有所矜持,之前为了加快钮度对她的锁定,她已过于刻意。更没想到,他查到了Andrew。 “管不了这么多了,”司零说,“第二件事,告诉Andrew,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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