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飞后不久,司零就睡着了。  之后弄醒她的是空姐分发餐食的窸窣声。当司零发现自己竟是在钮度的肩头醒来,并在他的衬衫上留了一滩口水时,她尴尬得霎时没了气儿。  “对、对不起……”司零没敢看钮度,伸手去找纸巾。  她这才发现,身上盖了张毯子,自然是他让送来的了。    钮度低头看她认真擦拭。司零刚睡醒,眼神有点懵,加上尴尬,竟有了些委屈的感觉。  真可爱啊,不像昨夜她那张卖萌的圆鼓鼓的脸,是自然而生的可爱。  钮度没忍住发笑。他以为这一笑会惹来她的瞪眼,却没想到,她仍是懵懵地看了他一眼,咕哝道:“笑个鬼啊……”  “不用擦了,吃饭吧。”    司零利索地放下纸巾。    “阿星睡觉也喜欢流口水。”她嚼坚果的时候,听到他说。  司零顺道问下去:“她回香港都在做什么?”  “和在这的时候一样。”  “不准备带着她做点事情?”  “辛苦的事交给我,她负责无忧无虑,陪好妈妈就行了。”钮度语气无异,司零却听出了认真。命真好啊,锦衣玉食,还有个护妹狂魔的哥哥。  在他的港腔里,“妈妈”这个词都是第一声,司零听来,多了许多温柔与眷念。    司零试探地问:“你妈妈,身体不好?”  “嗯。”  她等待了几秒都没有下文。他不想多说,她便换个话题:“一直都是这样宠着阿星吗?”  “是啊,”钮度拖长尾音,嗓音慵懒了些,“好吃的留给她,好东西买给她,犯了错当她的替罪羊,做哥哥不就是这样吗?”    司零想起自己中学时打翻茶水弄湿了司自清的书,是周孝颐帮她背的锅。  她在这世上寥寥几个亲人里,周孝颐名列其中。她决定这两天里去看一看周孝颐。    司零笑了:“比如呢?”  “比如……”钮度想了想,“小时候还没分家,阿星拿了大哥的一条蓝宝石项链玩,然后搞丢了,我帮她从妈妈那里偷拿了一条放进去。我以为妈妈项链那么多,不会发现的,没想到……”  钮度的声音里露出内疚,司零问:“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笑得无奈:“那条项链是外祖母给妈妈的,她准备要么给女儿,要么给儿媳的。”  “不能要回来?”  “那是大哥给他一个很好的朋友准备的礼物,妈妈发现的时候大哥已经送出去了。”    司零如遭撞钟。    横穿整个地中海,回到特拉维夫。  叶佐来接的机,一车上他就汇报工作,头件事就是:“乌纳先生今天下午六点约您见面。”  钮度看向司零,她很懂事:“我坐火车回去。”    叶佐直接开到车站,下车前,钮度最后对司零说:“委屈你了。”  她这才发现,近来他送她往返,已成习惯。    才进宿舍,布兰妮便来敲门:“你这两天去哪了?我正找你呢,米拉的结婚请柬,快拿着。”  是系里的一个姑娘,婚礼在下周。司零心不在焉地收下,也没有留布兰妮多聊。  一进卧室,司零毫不理会滚滚的纠缠,直奔桌角深处的一只盒子。    盒子打开,里头嵌着一条蓝宝石项链,水滴状的宝石,镶了圈钻。成色极品,价格不菲。    她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那时朱一臣即将回国探亲,这是钮峥给朱一臣的妹妹准备的礼物,却被钮度掉了个包。朱一臣带回家后,颜双见了很喜欢,他不忍心就将项链留给了颜双。  之后,就到了司零手里。    捧着项链,司零收紧手心。    “那条项链是外祖母给妈妈的,她准备要么给女儿,要么给儿媳的。”    司零沉思许久,松开手,宝石上的光蓝得妖冶。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    钮度对wayyar的收购意料之内的顺利。  三天后,他出现在了当地一个经济日报上:《天一集团完成对wayyar公司的收购——首次出手,精准狠!》除了罗列数据,剩下的一通对决策者的赞美之词:战略性的眼光、精准的分析、无懈可击的谈判……各类自媒体的推送里,也不约而同地出现了钮度西装革履的英俊面孔。    司零放下手机,脸上没什么轻松意味。  要想扳倒根基深厚的钮辰,他要走的路还很长。    司零拒绝了钮度庆功酒会的邀请。现在还不是她大肆露面的时候,以往他是来客也就罢了,可这一次,他是瞩目的主角。    没过两天就是米拉的婚礼,几个同学一同乘车前往特拉维夫,到达酒店正是时候。  新人双方都是正统犹太人,婚礼全程有许多司零不懂的繁琐仪式和礼节,她只需要负责和大家一起鼓掌欢呼、举杯同庆。  以及之后逃不掉的喝酒。    司零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还是同学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别再喝了,”布兰妮夺过她的酒杯,“我忘了你酒量不好,真抱歉。”  司零傻笑一下,站了起来:“我出去吹吹风。”她还有想让自己清醒起来的意识。    布兰妮跟了出来:“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先送你回酒店吧。”  “我……我不想回酒店。”  “那到车上坐坐?”  “也不想去。”  “那你想去哪?你可别乱走。”  司零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这时候另一个女生也过来了。    她最后说出了一个地名。    “那是什么地方?”布兰妮很疑惑。  女生是本地人,惊讶地说:“一块豪宅区,离这不远。”  “她去那干什么?是不是她哥哥住在那?”  “噢,中国外交官的待遇可真好。”    布兰妮决定将司零送过去。出租车开过一幢幢独栋别墅门前,布兰妮跟着司机一起找司零报的那个门牌号。  最后在一幢三层高的宅子前停下。  布兰妮扶司零下车,司零走到门口,伸手去按密码锁,门“锵”一声开了。布兰妮还要再扶她进去,她说自己可以,司机可不好等。既然进了门,也算是放心,布兰妮便上车走了。    司零往宅子门口走,刚要抬手敲门,很快想到这个点前厅一般没有人,随即调头往前走,绕过游泳池,寻摸后院的玻璃门。  一转扳手,从里头锁了。这个门休息时间才会锁,看来已经很晚了。里头亮着灯,司零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她只觉得好困好困,转身就地坐下,抱着头闭了眼。    亮堂堂的房子里,Faye从楼上走下来,一眼没看这边,直奔前厅去。外面有人解锁进门,家里会有提示,可这么久了都不见人,钮度和叶佐也都在,她便下来看看。  Faye在庭院里转了一圈,回来时钮度也下来了。  “先生,我没见到人。”Faye显得很警惕。    钮度稍皱眉,目光一眺,或许是个子高,他一眼看到了玻璃门外抱成一团的女孩。钮度心里一惊,疾步出去。  她背对着他,今天穿的衣服他也从没见过,可他无须确认,那就是她。    钮度单膝跪下,抱起她的肩头,见到她双眼紧闭,声音都藏不住了焦急:“司零?司零?”  他多叫了几声才叫醒她,司零半睁眼,费劲地看着他模糊的轮廓:“你来了。”  她这样子,他见过。    “你干什么去了?喝醉了?”  “同学结婚。”  “谁送你过来的?”  “同学。”  “怎么不叫人?”  “我敲门了的。”每一个问题,她都答得乖巧,像个认真交作业的小学生。    钮度想扶她起来,反被她扯住,不耐烦地嚷:“别动……别动!让我坐一会儿,头晕。”  钮度看了她一会儿,紧挨着她坐下。他一抬手,还站在身后的Faye转身离去。    他一坐下,她的脑袋就靠了过来。他调了调坐姿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没想到惹起了她的不满:“别动!信不信我又流你一口口水!”  钮度黑着脸看她,睡着了还这么凶!    “你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他呵斥她,却不凶。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听见了,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像是在撒娇。他心底某处一陷,就此无言。    她对他家已经熟悉到,知道门锁密码,知道哪个点哪儿没人,哪个点哪个门不锁了。看她刚才赖在地上的架势,真像占山为王。    夜不静,有风从海上吹来,在空中奏起交响乐。穹顶上,群星拥月,极致绚烂。    司零的头突然一沉,钮度抱住了她,转了个面儿,让他看见她的脸。  天气炎热,她脸上浮了层汗,呼吸之间带出酒气,却不难闻。除了描了几笔的眉和浅淡的唇,再无多余粉黛。她似乎真的不太喜欢化妆,要是她醒着一定会吹嘘自己:天生丽质,皮肤好。  钮度忍不住笑。    他横抱起她,上楼。    钮度让Faye协助司零洗个澡,洗完后她穿着浴袍走出来,问他:“我穿什么?”  Faye从身后出来:“司小姐,您的衣服在这里。”  还是钮天星那件深V领缎面睡裙。司零没有任何反应,穿了衣服再进浴室。    里头Faye又惊呼:“司小姐,这是……”  钮度闻声过去,看到一把黑色电动牙刷正在她嘴里穿梭。司零抬头瞥向他,眼神无辜,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钮度:“……”那是他的牙刷!  见钮度没有斥责的意思,Faye就此住了嘴。    刷完了牙,司零穿着那条睡裙出来,见到坐在床尾沙发上的钮度,走向他,脸凑到离他很近的地方,问:“你这次怎么不喝醒酒茶了?”  钮度懒得理她,重新看回手机屏幕。  “喂,你居然不理我?”她捧住他的脸,掰过来正视她。  她对他,可真是放肆。    钮度勾唇:“对我这么放肆,是要付出代价的。”  司零明知故问:“什么代价?”  他抱起她,翻身压倒在床,问:“敢吗?”  司零挑衅一笑:“是你不敢还是我不敢?”  她以为自己风情万种、分外妖娆,实际像个傻逼。    “司小姐,您还没有吹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Faye见到这一幕,尾音就此淹没。  “交给我吧,”钮度起了身,目光还在司零脸上停留,“你去休息。”    Faye出去了,钮度取回吹风机的时候,司零已倒头睡着。钮度坐到她身边,左手挽起她一束头发,右手推开开关。热风溢出,却没任何噪音,扰不到她半分美梦。  他层层掀开她的发,耐心地将她所有头发吹干。    关掉吹风机,关掉窗帘,关掉灯。钮度掀开另一头被子,躺下。  屋里沉寂下来。或许是酒醉,或许是太累,她呼吸微重,每一声起伏都听在他心里。    钮度在黑暗中睁开眼,沉了口气,侧身过去,从身后抱住司零。  他第一次这样好好抱她,不带有任何遮掩的目的性,不带有任何的虚情假意。她真的那么娇小,他的怀抱可以将她完全包围。  他忽然想,这样的她,也很好。    ……    钮度最后系好领带,往床上看了一眼。  阳光过滤了层窗纱,朦胧之间生出暧昧,覆在睡熟的女人身上,细胳膊和好看的锁骨露在被子外,睡裙肩带很细,可以忽略不计。  如此迷情的早晨,空气里竟没有事后的味道。  钮度摸了摸自己剃得干净的下巴,一扯嘴角。    他竟然还没跟这个女人上过床。不,床是上了,可爱还没做。    一切就绪,钮度走到床沿,俯身下来,在她耳畔呢喃:“宝贝,我去上班了。”  司零回了声:“唔……”    钮度起身,离开房间。    等司零醒来时,天已大亮,屋子里没有别人。环视了一圈屋子,再探向身旁微陷的枕头,她的意识才逐渐恢复完全。  原来那一声“宝贝”,不是做梦。    她慢悠悠地起床洗漱,挑了件钮度的衬衫穿上下了楼。    只看见了叶佐,他非常主动地汇报:“先生上班去了。”  “那你怎么不去?”  “先生让我留在家,好看看您还有什么需要。”    司零点点头,转身又要上楼。叶佐叫住她:“司小姐,您不吃早餐吗?”  当然是要上去换衣服了,她可愿意穿他的衣服了。她以为徐洋也在,所以才故意穿钮度的衬衫装骚。可叶佐,想必她和钮度之间他是知道的。  司零冲他笑了笑:“别那么客气,叫我司零就好。”  叶佐也笑:“好。”    司零再次下来时才记得告诉他:“我这没什么事,你上班去吧。”  “今天事情不多,我下午到公司就行,”叶佐又问,“需要安排人送你回去吗?”  “没事,我自己看着办。”    叶佐继续敲打键盘,没一会儿司零端着早餐过来了。  “看什么呢?”  “先生想招些新人,这些是人员资料。”  司零看进屏幕,叶佐不避讳,侧身给她让位。她草草看了几眼,似乎没太在意。    司零开口问的问题,让叶佐确定她刚才只不过是随便看看:“你有女朋友没啊?”  叶佐一怔:“……有。”  “在香港?”  “嗯。”  “那你岂不是没有性生活?真惨。”  “……”  “我是说真的,从生物学的角度讲,性生活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增强心肺功能;调节胆固醇,保持骨骼密度……”司零说得头头是道。  叶佐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嗯,是。”  “这边再找一个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  叶佐清了清嗓子:“不牢您费心了。”  “别那么见外嘛,没准哪天我变成你少奶奶了。”司零舒服地翘起了二郎腿。    她突然想到:“话说,你家先生有没有女朋友啊?”  “这个,您还是问先生比较好。”桌底下,叶佐的脚换了个方向,这是不想再继续听她废话的表现。  “他说他没有,怎么可能呢?”司零一拍桌子,“难道他没有性生活?”    叶佐阖上笔记本站起来:“我还是去公司吧……”    他才起身,来了电话,接下后他先说第一声:“先生。”  “……已经起了,在吃早餐。”  “她……”叶佐往司零看了眼,后者睁大眼睛看他,很无辜。    叶佐决定报她一仇。  “司零说,她想当您的少奶奶。”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