歉疚

程川出了门，一路跑过来，虽有凉风，但还是出了一身汗，到时脸上已有一层湿意，鼻尖也有些清汗。　　他站在南广场，剑眉星目，唇抿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搜寻着巨幕广告牌下的小身影，因为出门急，头发没梳，此刻发丝凌乱的以各种姿态竖在头上，一夜无眠，眼神依旧利落，头发下一张俊俏非凡的脸引来无数异性侧目，有些人窃窃私语起来，周围还能隐隐听见：“哇靠，好帅啊。”　　“这个小哥哥也太帅了点吧。”有人光明正大的说出口。　　　　程川置若罔闻，心里惦念着那个傻姑娘，人群走过，留出一片缝隙，他看到了那一抹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米黄色的长裙在地上铺开一层，双手环抱，脑袋搁在双臂上，柔顺的长头发从两边垂落下来，很小的一只，与长裙融合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花，清雅朴素。　　　　他穿过人群，心里滑过一丝歉疚，这份歉疚并不知道如何弥补。　　陆烟感觉到一丝目光，抬起头，看到了人群中走过来的程川，身姿英挺，微凉初秋的风吹散了之前的茫然，他已走到面前。　　居高临下看着那美人尖儿的头顶，巴掌大的小脸嘟着嘴，新月眉微蹙，陆烟站起来，蹲久了，脑子一沉，发昏。　　　　程川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腰肢，柔软的触感自指尖漫开，陆烟站直了身体，脸蹭的红到了耳根子，她低垂着眉，不敢再看他，那双手还搁在她的腰间没有放下，手掌心的热度灼烧着她腰侧的皮肤。　　她吸了吸鼻子，程川意识到自己的手未曾挪走，不经意放下。　　　　“等很久了吗？”程川问。　　陆烟点头，委屈得很：“嗯。”　　一“嗯”又带着鼻音。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这句话了，说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把她拉黑还举报了，最近真是脑子越来越不好使。　　陆烟小嘴儿气的鼓鼓的，声音着实更委屈了：“我打了的。”　　“好几个，可是你关机了。”　　“它还提醒我稍后再拨，我也再拨了的。”　　　　程川愣了愣，她的坦诚让他更加过意不去，自己确实是过分了，揉了揉眉心：“我错了。”　　　　空气凝固，四周变得安静，陆烟抬眸看到他亮亮的眼睛，长睫毛夹着阳光，晶莹剔透，程川说“他错了”，他可以说很多理由来解释一番，不管什么理由，她不会计较，可是他没有，他直接认了错，这样的三个字无疑让她心头一恸。　　　　这事要给沈嘉南知道了得气的跳到外太空去，沈嘉南可一直记得程川这人的脾气，以前程川考卷被老师圈了一个错，程川拿了考卷找老师，说了一句：是参考答案错了。　　参考答案错他都不会错，沈嘉南一度认为程川的出生就代表着标准答案，谁都会错，程川不会错，如果程川错了，那也是你们看错了。　　　　如今程川轻易在陆烟面前低了头，认了错，满心愧疚，可是这样的认错也没有用，还是让她等了一个多小时。　　　　“你饿不饿？我请你吃东西。”程川又说，他印象里能弥补错误的除了吃，好像也没有其他的。　　陆烟咬着嘴唇，脸还红的跟苹果似的：“不用了，我过来拿测试题的。”　　　　“测试题啊？”程川摸了摸鼻子，想起来是有这茬事：“等会给你，在我家。”　　程川见她拒绝了，那份歉疚挥之不去，坚持了一下：“你还是吃点什么吧，我说真的。”　　陆烟看他执意“哦”了一声。　　　　那时候她还没察觉，沈嘉南给她甜筒，她拒绝了，程川请她吃东西，她没有拒绝。　　程川往小吃一条街方向走，陆烟跟在他身侧，扭过头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程川低头，恰好与她的视线撞了正着，一时间两人尴尬起来，空气中有微妙的情绪在酝酿着。　　　　程川舌尖抵着嘴角，剑眉轻皱，自己本就不善于找话，跟异性的接触少之又少，想了半天怎么跟女孩子聊天，结果什么也没想出来，伸手掏出了手机，在百度中搜索：与女孩子聊天…　　刚刚打出前面，就提示：与女孩子聊天怎么才能不冷场，他点了搜索。　　　　百度达人意见：　　第一种，旅游话题，表现你有趣的一面。——程川觉得自己不是个有趣的人，pass　　第二种，生活小事，女生都爱八卦。——程川扭头看陆烟不像八卦的人，pass　　第三种：个人经历，编的别出心裁。——程川觉得做人要诚恳，瞎编是不道德的，pass　　第四种：未来理想，影响到女生会不会和你在一起。——程川摸了一下鼻子，可以考虑这个话题，人工智能未来前景非常不错，脑子里闪过对未来的畅想，不禁点头，这个话题似乎还可以，也许可以聊下去。　　　　想了一阵子，只有第四种是目前最符合他心理的话题，程川自信满满的扬起眉梢，侧目问她：“陆烟，你对未来的世界怎么看的？”　　陆烟……　　　　“啊？”陆烟错愕，不知道程川说的什么，未来世界？世界不是目前的世界，未来世界是什么？　　程川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懵懂，摸了下鼻子，可能自己问的太宽泛了：“换句话说，你未来有什么想做的不？理想也想成。”　　　　陆烟扬起脸，轻咬下唇，看到少年闪光的眸子：“我啊，还没想好，应该会学医吧。”　　程川讶异：“为什么要学医？”　　她想学医，医院有人间最多的生死哀乐，有时候觉得生命如此贫乏，不想看到更多生离死别：“想救更多的人，想看很多人活下去。”　　程川看着她很认真的模样，这样的理想小而伟大，简单而朴实，其实很多时候生死并不是医生能够决定，人的生命在自然面前太脆弱了。　　　　他知道了这个小女生内心是这样的想法，看她平时唯唯诺诺的样子说：“陆烟，你会成为好医生。”　　陆烟抿唇一笑，柔柔的嗓音：“程川，你呢？你想做什么？”　　　　他们普通人的梦想都是可以预见的，那程川这样的人呢？　　他会有什么理想？她的想法里，他一定会去全国最高的学府上学，然后和最厉害的人扎堆，成为世界各个行业里的中流砥柱。　　莫得感觉到了差距。　　　　程川：“未来智能芯片。”　　“那是什么呀？”陆烟问他，她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的了“未来智能芯片”这样的词汇，高深莫测，并不好懂。　　程川眼睛闪着光，对于未来，他充满了斗志和激情，想时间快点走，唇角轻勾：“我给你举个例子，你想做医生，就医流程是挂号-就诊-检查-就诊-配药这个过程，但是如果未来某天你身体不舒服，有数据能够感知到你身体的哪个机能出了问题，并知道如何解决，这会大大减轻医生的负担。”　　　　陆烟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了解一点但又不全然理解，只得点头：“那是不是就不需要医生了？”　　“未来十年还是需要的，再以后就不好说了。”程川客观分析，近几年人工智能还在发展中，无人驾驶技术，软件操盘手都处于风口，包括AI医疗器械等。　　　　他看她听得懵懵懂懂，两眼盯着他，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想起来她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对这一块不多做了解的人怎么会了解这些。　　自知自己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得亏她还听了，真是失了态，面上顿觉窘迫。　　　　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陆烟，你喜欢吃什么？”　　小吃一条街到了中午人多如牛毛，人挤着人，挤得热火朝天，一条马路严严实实，只有些许缝隙，她正想回答，后面来了一个彪形大汉，走的急，撞了她一下，她人小身轻，一撞就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被撞到了程川身侧，胳膊贴着他的胳膊。　　　　程川看到她被撞了，好看的眸子瞬间就降了几度：“喂，你撞到人了！”　　前面的人没有停下来，人太多，估计也没听到。　　程川大步走过去，叫住了那个人：“我说你撞到人了。”　　　　彪形大汉顿了顿，回头，大汉一米七八，与程川差不多高，看起来是他的两倍宽，满脸横肉，胳膊粗壮，腿部肌肉发达，看面相感觉很凶。　　陆烟小跑到程川边上，程川下意识把她拉到后面，语气严肃：“你撞到她了。”　　“你说我撞到我就撞到啊？我还说你撞到我了呢！”彪形大汉语气不善。　　　　“你跟我在这甩无赖？”程川一张俊脸冷了下来，眼睛瞪着彪形大汉，眼神几分凶，饶是一张俊脸也叫人生出惧意。　　大汉捞着袖子：“呵！”　　　　“小家伙，你要跟我干架？”大汉满是不屑，看着程川这细胳膊细腿，根本瞧不上，那眼神瞪人很凶，可他又不是被吓大的。　　周围因为这阵吵闹，停了不少人，有人抱着饮料在一边，有人匆匆脚步也停下，手机就绪，自拍杆就绪，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一场干架发朋友圈发微博。　　　　有人已经开始发了：好心疼这个帅帅的小哥哥，嘤嘤嘤　　陆烟看着态势估计要打架了，可是明明撞到人的是这个彪形大汉，她内心划过一丝暖流。　　　　“小东西，看你打得过谁？”彪形大汉根本不忌惮他俩小孩，路上这么多人，撞到了谁看到了，没人看到，他打死不承认难道他俩还能怎么样？　　陆烟伸手拉了拉程川的衣角，小小的人，力气也小，程川以为她害怕，转眼温柔的看着她：“别担心。”　　　　陆烟镇定的看着程川，她不能让程川打架，不能看着程川为了她打架，一双大眼睛提溜着看着彪形大汉，从程川后面走出来，手掌在身侧捏的紧紧的，有汗水从掌心沁出，大着声音：“是你先撞到我的，你怎么可以抵赖？”声音清脆但丝毫没有震慑力。　　　　程川微愣，看着他面前小小的身影，她明明是个胆小鬼，可是如今一点儿也不胆小，还懂得护着他，越这样想，越觉得窝心。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保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