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胡丽?”贺翔认出了胡丽。他仔细看她,依稀从她的眉眼中辨出了她小时候的模样来。 “是我,贺叔叔!”胡丽笑道。 “那”贺翔又看向了前面冒充胡丽的春花,联想到前面所有人都说不清楚的柴房,他已经大概猜到了事实的真相。不由得,他气得满脸通红。 春花见事情败露了,心里焦急如焚。她一边拉李彩的衣服,给她娘使眼色让她赶紧想办法,一边满怀恨意地看向胡丽,恼怒她坏了自己的事情。她全然不记得,她要争的,是本就属于胡丽的东西。 除了李彩和李老太生气胡丽突然出现外,其他的人倒显得没那么激动,尤其是银花,脸上不自觉地溢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来。 “老太太,我敬您是长辈,”贺翔一改之前与众人说话的和气,脸上已经带了怒色,他指着柴房问道,“难道这就是您让您的外孙女住的地方?” 李老太被贺翔这么一质问,顿时觉得颜面扫地,她强辩道:“可不是我让她去住的,这丫头怪得很,是她自己要去住的。” “是啊,”李彩帮着李老太说道,“您不知道,那丫头脾气古怪,是她自己要去住的。而且,她老是说谎,讲的话里没一句真的,您可千万不要信……” 对李彩和李老太两人的强词夺理,贺翔简直佩服地五体投地。 一旁的春花也在帮腔道:“是啊,贺叔叔,她最会骗人了,您可不要被他骗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春花都还没有完全放弃希望。她想着反正要安排个人进城,谁去不都一样。她自觉比胡丽有资格多了。 贺翔不再理睬李老太一家人。他走到胡丽面前,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进城去,他答应会帮她安排好一切。 “那本来就是你应该有的。”贺翔说道。 “贺叔叔,”胡丽听了贺翔的话,明白了李老太他们忙得无非是顶替她进城罢了,“我不想进城去!” 胡丽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在所有人心里,能有这样的机会可都是求也求不来的,没想到胡丽居然拒绝了。 春花见机会来了,她连忙说道:“贺叔叔,她既然不愿意,您就带我去吧.” “是啊,”李彩也插话道,她全然忘了刚才贺翔看自己那鄙夷的眼神,“我们春花和胡丽是表姐妹,也是李英的侄女,应该也有资格顶那个位置吧?” “让春花去吧!”李老太在最后加入了劝说贺翔的行列,“她可比胡丽那个该死的丫头好多了!” “老太太,”贺翔听到李老太骂胡丽是“该死的丫头”,他的脸色更不好看了,由此种种,他可以想像到,胡丽平常过得都是怎样的日子,“我希望您说话的时候,能放尊重些。胡丽虽然是您的晚辈,可您也没有资格用这种言语侮辱她!” 胡丽站在一旁看着李老太几个人闹着,她们的所作所为又一次地刷新了胡丽对人类厚颜无耻的认识。 “我在这里住惯了,不想走,”胡丽继续和贺翔说道,“不过能不能麻烦您几件事。” “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做。”贺翔认真地说道。 “第一,我今年已经18岁了,想自己保管户口簿。”胡丽说这件事是有原因的。从她父母去世后,她的户口簿便一直被李老太拿在手里。她若想独立出来,那么要自己保管户口簿就是第一必要的事情了。 “没问题,”贺翔答应道,他转头问李老太道,“您看胡丽的户口簿,是不是能还给她了?” “户口簿啊,已经找不到了,”李老太哪儿能容许胡丽这样轻易地独立出去,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等找到再说吧!” 李老太想用拖延战术敷衍过去。 “那就这样,”贺翔对老太太已不抱希望,他干脆地和胡丽说道,“我等下去你们生产大队队长那里,让他开个证明,给你补办个户口簿。还有别的我能为你做的吗?” “还有就是,”胡丽环视了一圈李老太那一大家子的人,东东已经被李燕的丈夫带进屋,其他人都站在院子里,胡丽看得出,他们都在紧张自己会说房子的事情,“这是我父亲家的祖屋。能不能让我外婆一家人搬回他们自己家去。我都这么大了,已经不需要他们的照顾了。” “不行!”李老太厉声呵斥道,听到胡丽要赶他们走,她一下子拿出了大家长的权威来,“我不同意!” “您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反对的权利!房子是胡丽的,她有处置的权利。”贺翔是强压着怒火和李老太说话的。早先对李老太的尊重已经在他的心里荡然无存了。 李老太见硬的不行,便又拿出了她的看家本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什么孙女不孝!国家不管他们老百姓,光天化日之下抢房子之类的话,也不管有没有逻辑,是不是真相,她都一股脑地往外喊了起来。 胡丽的话在李彩、李虎他们那里也引起了轩然大波。春花和银花自是不愿意的,她们是在这栋房子里长大的,早就忘了住破房子的感觉了。李虎见母亲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可怜样,大骂胡丽的不孝。李彩则是唱白脸,好言好语地和胡丽商量,答应给她空出一个房间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啊,”李彩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自己一个姑娘家怎么住这么大房子啊。有家人做你的后盾,将来你在婆家被欺负了,也才会有人给你撑腰啊。” 胡丽心意已决,对李老太一家人唱戏般的的哭闹无动于衷。后来,许是这家人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引来了许多围观的邻居。这些来看热闹的人有的从大门往里探头张望,有的则扒上了墙头。 李老太见观众来了,表演便更是用力了。她大喊说外孙女要将他们一家赶出去了。墙头上有人早就看不过他们欺负胡丽了,大骂他们活该。也有的人属于和稀泥一类的,觉得胡丽做得太绝,一点情面都不讲。 贺翔将胡丽拉倒了一边,与她说道:“胡丽,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现在国家在大搞“运动”,你如果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万一有人故意找你麻烦,给你扣上个高帽,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贺叔叔,”胡丽对这方面早有准备,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都想好了。最近会有知青到我们村。我这房子大,可以让他们就住这里。那他们就不用另外盖房子了,还能为国家节省些砖石水泥什么的。你们只要给我留间边口的屋子就行,那间屋子里有个隔间可以搭灶台,我一个人住也方便。” 听了胡丽一席话,贺翔不禁感慨自己的战友有了个聪明女儿,想来很是安慰。他没有半刻耽搁,立刻干净利落地帮胡丽把事情办了。让李老太一家搬家的说服工作,最后落到了生产大队队长的头上。 尽管李老太拿出了宁死不搬的架势来,但终究还是扛不住,不得不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运动来。毕竟,她之所以在村里有一定的威名,也是因为每次她对那些党和国家号召的运动的鼎力支持。 但在背后,李老太可就没少抱怨了。 “那个死丫头,把房子给外人住都不让自己的亲外婆,亲阿姨舅舅们住。真是个白眼狼!”想到这儿,李老太更加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讨厌胡丽是对的了。 李老太一家不情不愿地被迫搬走了,十几个从上海来的知识青年住进了胡丽的房子。 胡丽在自己住的房间后另开了一扇门,而知青们则都是从前门进出。就这么的,他们也算是两不相扰地住在了一起。 为了存放自己从山里打来的野物,胡丽在自己开的后门外砌了个院子。趁着雪地还没完全冻硬前,又在院子里挖了个地窖。地窖里存放着她想尽方法囤着用来过冬的食物。 一场这年最大的风雪之后,大多在外劳作的人都收工躲进了家里。 靠近什锦村的海兰江上结上了厚冰,人们不再绕路从远处的大桥上过江,无论是步行的,还是赶着马车、驴车的人们都径直从冰面过到对岸。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树上都挂上了银霜白雪。正是寒江雪柳、玉树琼花的景致。这便是北方特有的一种风光了,名叫雾凇。 一日,胡丽将屋里的炕烧得火热,整个屋子暖烘烘的。厚厚的棉布帘垂在门里,和木门一起,将所有的严寒挡在屋外。 她用一个小的煤油炉炖着一小锅排骨,香气扑鼻。 “再放点冻豆腐和白菜就好了!”胡丽乍一想起,立刻就跑到门外,钻下了地窖去拿白菜和冻豆腐。 当她在黑漆漆的地窖里翻白菜时,突然听见上面传来了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不好!”胡丽想起自己没有锁门。她连忙顺着梯子爬上去。 胡丽在地上才露出头,就看见一个穿军大衣的男人正端着她的那锅排骨汤往院外跑。 “别跑!”一边喊着,她一边追了上去。 穿军大衣的男人听见后面有人的喊声,加快了脚步。雪天地滑,他一个步子没踩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锅从偷汤贼的手里掉落,里面的汤和肉全泼了出来。胡丽顾不上那贼,心疼地一边将骨头往锅里捡,一边郁闷地和那偷汤贼抱怨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我也不想,第一次干这种事,手脚不利落也是难免的。”偷汤贼无奈地转过身来,没半点做贼被抓到的心虚,反倒是一副豁达洒脱的态度。 看着那偷汤贼的相貌,胡丽不觉得出了神。与通常獐头鼠目的小偷不同,这个偷汤贼可谓是剑眉星目、相貌堂堂。 “开什么玩笑!”胡丽在心里咒骂道,“这不就是那个把我打得神形俱灭的道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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