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要入冬的时候,住在长白山下的人们总要忙碌两件事。一件是处理新割下来的白菜、萝卜,每家至少要存上百颗,大部分都用来腌泡菜,留着过冬吃。还有一件便是让家里有经验的人进山打猎,若是打到带皮子的可以在合作社换些油和肉,要是打到了能吃的野货,通常都会存在地窖里,可以放到过年。    李彩有个小叔子叫二九,是个二把刀的猎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从不下地干活。只到入冬的时候,便到山林里去碰运气。冬天里,天寒地冷的,林子里的动物大多饿着肚子,是最好诱杀的时候了。    和李老太商量定了后,李彩又马上和女儿春花说了让她冒充胡丽的事情。叮嘱她贺翔来了以后,小心说话,不要让人看穿了。    “我也想去城里,”银花听说姐姐能去城里,心里愤愤不平,“凭什么就她能去啊。”    “就你那脑子,”春花已经觉得自己是半个城里人了,她鄙夷地奚落银花道:“就算去了城里,没两天就被人看出来了。”    “娘,你看她怎么说我啊!”    “银花,不要乱讲,”李彩先是呵斥了银花一句,转而又立刻态度温和下来,和她说道,“只要你姐进了城,那你能进去,不都是迟早的事了?时间一长,我们就都去城里了。”    “娘,你放心!”春花接着李彩的话说道,“我去了以后,一定找机会让那个贺叔叔把我们都迁到城里的。”    听到春花的话,李彩高兴地将她搂在怀里,心里暗暗得意,想着春花果然不愧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对一旁母女情深的戏码,银花显然早已见怪不怪,她撇了撇嘴,找了个机会出去玩了。    交代过女儿后,李彩开始做胡丽的工作了。有一天,她看胡丽才从外面回来,便跟着她进了屋。    柴房里的窗子尽管被胡丽用旧报纸糊了好几层,但还是挡不住冷风从外面吹进来。    “丽丽啊,呦,这屋怎么能住人啊?”李彩佯作关心地说道,“冷不冷啊,碳炉都什么用。不过啊,好在透风,空气好!”    “嗯,空气是挺好的,”胡丽好奇李彩的真实意图,便好声好气地回答李彩道,“要不我搬出去,你那两个女儿睡到这里?”    对于胡丽的挖苦,李彩装作没有听见。她干咳了两声,见坐在椅子上烤火的胡丽对她不理不睬的,便直接开门见山地和她说道:“我有一个小叔子叫二九,这两天急着找人和他进山,一天能给2块钱工钱。怎么样,有兴趣吗?”    胡丽是不相信李彩这么好心给自己介绍活干的。更何况他们完全可以找李虎,或者是家里的其他几个男人。由此,胡丽断定李彩一定想要做什么,才故意将她支走。    “要去几天?”胡丽问道,“管饭吗?”    “管,当然管!”胡丽的好说话出乎李彩意料。    为了不让胡丽反悔,李彩先付了胡丽5块钱做定金。收了钱的胡丽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要求了钱必须每天一结。    李彩没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因为她知道,不管给胡丽多少钱,最后肯定都会回到她手里。    进山的这天是农历的9月15日。天一大早,二九就带胡丽进山了。胡丽走的时候,所有人都还在屋里。无意中,她看见春花正趴着窗口往外看她。    二九带着胡丽在山里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天,只打到了一只受伤了的兔子。    北方的冬季,天黑得要比往日早得多。刚过了5点,天便全黑了。    胡丽察觉到那二九一路上总是心神不宁的,她也不拆穿他,就跟在他的后面。到了最后,她被二九领到了一个山洞前。    “我们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二九对胡丽说道,“你先进去,走到底,把火升起来。”    二九早就查探过,在他让胡丽进的山洞里,睡着一只刚刚冬眠的熊瞎子。这个时候胡丽闯进去,一旦把那黑熊惊醒了,一定是有去无回。    二九在洞口看着胡丽进了洞。他在洞外找了个地方,仔细地听里面的动静。没多一会儿,就听见里面有熊的嘶吼声。那声音一出来,顿时震得周边的树枝颤动不已,抖落下了满枝的积雪来。    入夜以后,山林里到处都是黑洞洞的。天上浓云密布,星月无光。    站在洞口的二九听了里面黑熊所发出的低吼,不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但见眼前松影掩青石,雪光映寒霜,一想到里面的血腥场面,二九几乎已经看见满身鲜血的胡丽正从洞里爬出来。他吓得丧魂落魄,掉头就往山下跑去。    二九虽然打猎的本事不行,但在山下住了一辈子的他对山上的路确是了如指掌。尽管周身都是漆黑一片,但他还是熟门熟路地往山下狂奔而去。按照他的估计,这样赶上两个钟头的路,应该就能看见山下村落的灯火和升起的炊烟了。    就在二九往山下跑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头上一直藏在浓云里的圆月悄悄地露了头。    二九跑得精疲力竭。久也见不到山下大路的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于是,他又换了一条路走,走了许久,他又见到了那个山洞。    二九常听村里的老人说起鬼打墙的故事。从未遇过的他不信邪,以为那都是封建迷信,今天他终于信了。他跪在地上,对着月亮向满天神佛起誓,说了许多忏悔的话。他希望神明能给他条路走。    拜过神明后,二九又再次向山下走去。这一次,他的路越走越黑,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二九停下来,在身上摸出了火折子。亮光一现,二九惊觉自己竟然是身处一个深洞里。一股浓重的、野兽身上的臭味扑面而来,他想起了这就是那个引胡丽进去的熊瞎子洞。    尽管二九想起了一切,但也为时已晚。因为就在他打开火折子的一刻,一只饥肠辘辘的、从冬眠里被惊醒的黑熊正张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胡丽被二九带上山的第二天,李彩和李老太都起得很早。她们几次在柴房外张望,生怕看到胡丽。春花也不时地来看看。在确定了胡丽没有回来后,她们才终于放下心来。    贺翔决定亲自来接胡丽。    李老太和李彩早早地便等在了家门口。春花穿上了她最漂亮的衣服。母女两人和老太太都喜不自胜。但其他人的态度却都不咸不淡的。尤其是银花,她觉得自己也可以去城里却不被允许,一直闷闷不乐。    一辆部队的车子开到了门口,贺翔一下车,春花便在李彩的示意下亲切地跑到了贺翔跟前,甜甜地喊了一声“贺叔叔。”    “你是胡丽吧?”贺翔一脸慈祥地问道,“都这么大了。”    见到战友的女儿被照顾得很好,贺翔终于放下心来。这些年来,他屡次想要去看看老朋友的遗孤,但因为工作原因,老也不得空。也因为这个,他常常会为自己的不作为而感到羞愧。    “进去坐坐吧!”李彩热情地招呼道。但心里,她还是希望贺翔能尽快带着春花走。毕竟村里来这样一个大官,很容易就会引来大家的围观。到时候,有一个说露馅了,可就不好了。    “不了,下次得空的时候,一定来坐坐,”贺翔委婉地拒绝道,他让春花上车,转头又和李老太感谢道,“这些年幸苦您老人家了!”    “妈妈,为什么春……”东东想说,为什么春花有车坐,他也要坐车。他一张口,立时吓得李彩一身冷汗,李燕连忙将他的嘴捂了上。    李老太对东东呵斥道:“不要乱说话!”    东东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他立刻滚在地上哭闹起来。    贺翔毕竟是有阅历的人。他从东东说了半截的话,还有其他人不正常的神色上觉出了些不对劲来。    “要不,我就打扰一下,进去坐坐吧。”贺翔改变了主意。这一下,轮到春花不情不愿地从车上下来了。    一进前院门,贺翔就见到柴房门半开着。从外往里看去,刚好能见到一张简陋的床铺。    “这么冷的天里,还有人住在这里?”贺翔在心里疑惑道。    “这里是谁住的?”贺翔停在了柴房外,指着里面的床铺问道。    “这,这是……”李老太在心里恨道,也不知是哪个人把这门打开了的。    所有人的脸上都失了色,一时都不知怎么答好。    “有的时候我们要早点下地干活,”李彩马上反应了过来,她不慌不忙地圆谎道,“就会先在柴房里眯一会儿,这样就不会吵到……”    “我怎么不记得,”李彩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们有谁屈尊降贵睡过那里啊?不都说,那是贱胚子睡的地方吗?”    胡丽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李彩,她不禁想到,如果胡丽活着,那么二九……接下来的,她不敢想。    “你是?”贺翔觉得这突然出现的女孩子,煞是眼熟,一种亲切感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    “我是胡丽啊,贺叔叔,”胡丽的记忆里是有贺翔的,在她还在城里的时候,就时常被父母带到贺翔的家里去玩,“我8岁那年和您儿子小风在江边玩,差点溺水,还是您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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