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若是有怨气不散,那他的灵魂就无法被超度,进不了六道轮回,就会变成我们常说的鬼。鬼在尘世待得越久,戾气便会越重,时间长了会本性尽失,变成我们经常说的厉鬼。 但鬼终究只会是鬼,成不了煞。煞是天地山川、江河湖泊中所自然形成一种气。这种气若是至刚至阳,那便是罡。而若这气至阴至邪,那便成了煞。 厉鬼猖獗,至多祸害周遭几户人家。但邪煞要是肆虐,可以让方圆百里,尸横遍野、寸草不生。 庄一拂刚到什锦村时,曾经仔细勘察过附近一带的地势。在他看来,这里山势平缓,下面有龙脉经过,该是个极其适合修道的灵秀之地。他怎么也都想不到,竟会暗藏着个聚煞池。 “其实我第一次听你说这黄风的时候,”马良齐惊愕地说道,“就估摸着是有煞气作祟。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厉害。” 聚煞池,多在山川深谷里出现,它不但能吸纳山里的所有煞气,更能让煞气在其中数百年回旋不散,就像无法超度的冤魂一样。时间越长,它的煞气便会越重。 “可这下面,明明有龙脉。”庄一拂想不通,“按道理,煞气是形成不起来的啊。” “如果下面的是孽龙呢?”胡丽提醒庄一拂和马良齐道,“要是孽龙的话,形成的是煞气也就不奇怪了。” 其实,胡丽也好,庄一拂和马良齐也罢,他们对对方的身份都非常清楚。只是互相之间,没有点破罢了。 对于胡丽来说,上千年来,她只管自己修行。对她修行有利的,她什么都会做。与她修行无关的,她一概不管。 胡丽略通道术,但对驱煞镇邪却并不在行。再加上她也不知道庄一拂对自己做了什么,导致她现在法力尽失,竟成了一个常人。因此,胡丽从头至尾就没打算为什锦村的这次黄风灾做些什么。要不是她想看师承青骨门的马良齐布阵,她怎么都不会跟着来跑上这一趟的。 另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即是胡丽毕竟不是庄一拂或马良齐那样的道士,以匡扶正义、斩除妖魔为己任。她是妖,深信每个人无论好坏,都有自己的命数。而妄改命数,是要遭天谴的。 所以,庄一拂和马良齐在商量对策的时候,胡丽并不轻易发表意见。大部分的时候,她只在旁边听着。 “现在这里的煞气都还是散的,还没有积聚起来,”马良齐仍在研究罗盘上指针跳动的程度,“村里人有可能还只是在里面转圈,走不出来。但是要是再拖下去,可就不好说了。我总觉得,这风里还有些别的东西。” “是什么?”庄一拂倒也早有这种想法。 马良齐说的其实就是那风里女人的哭嚎声。他从罗盘上看出,这哭声所形成的气场,恐怕源于一种更可怕的东西。 “这个,现在还说不清。”马良齐摇了下头,回答道。 “你有办法把这煞气泄掉吗?”庄一拂只能将希望寄与马良齐了。 “这不可能,”马良齐叹了口气,“这种龙脉上的煞气,以我的能力是没法泄掉的。” 庄一拂小心地不让胡丽看出自己的底细来。尽管他心里焦急万分,拿不准一个对策,但表面上还是故作一番镇静的姿态。 “那如果把这煞气引到别处呢?”庄一拂突发奇想道。 “这个倒是可以试试,”马良齐觉得庄一拂提出的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我们引到哪里呢?” 庄一拂又苦苦思索起来。他仔仔细细地将所看到过山里的各种地形又回想了一遍,最后提议道:“往山下走有一块地方,或许可以试试。那里后靠山,往前可以看见江水,算是临水。左右有两支溪水相汇,地势藏风。如果把煞气引到那里,积年累月,或许可以用这块地方慢慢把这煞气给泄了。” 马良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庄一拂的话。他又说道:“这煞气恐怕真的来自于下面那条孽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煞气的脉络就一定是与这孽龙同形的。我们可以这样试试,先以它的死穴做阵眼,钉住它的‘龙骨’。把这煞气困在一个阵局里,只留个生门给它。它在里面横冲直撞,从生门出来的时候,必定是一泻千里。生门就设在你说的那个地方,它一旦进去,我们再用阵法把它锁在里面。” “孽龙的死穴在哪里?”庄一拂看向一直在边上默不作声的胡丽。他看胡丽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快说吧,你肯定知道!” 胡丽看看庄一拂,又看看马良齐。她在心里无奈地叹气,想着自己还是识时务点,不要一下得罪了两个道士。谁让她现在没了功力,只能听命于他们了。 “孽龙有343节骨,从头骨往下,第18节骨就是要害。只是,它的气脉很难辨认,头尾产生的煞气几乎一样。而你们的机会可只有一次。”胡丽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不觉得间,胡丽感到现在的自己实在太窝囊了。要是以前,她有法器在手,以她的本事,不要说这仅仅是地下孽龙所产生的煞气了,就是真要与下面那条孽龙对上了,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对了,”胡丽忽然在心里想道,“以这个臭道士的本事,要清掉一个聚煞池并不是什么难事啊。除非他现在也不比以前了?” 对于庄一拂的能力,其实胡丽早就怀疑了。只不过碍于她总对庄一拂有所忌惮。因为她知道,即便庄一拂只剩了前世十分之一的功力,要对付现在各样都不行了的自己也绝对是绰绰有余的了。 “胡丽,胡丽!”庄一拂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对她说道:“等一下马先生守阵眼,我们去钉桃木钉和去摆八门的位置。” “好!”胡丽点头应道。 到了正午时分,阳气最盛的时候。马良齐在聚煞池里找到了煞气最重的位置,算作龙头。顺着煞气的脉络,他以龙头下第18步的位置作阵眼,画地为坛,上香祝祷三清,开始做法引煞。 与此同时,庄一拂将黑狗放开,任它往山下跑去。 在民间,一直有黑狗血可以辟邪的说法。那是因为纯黑的狗的血属纯阳,而鬼是属阴,以阳克阴,确实可以驱邪避鬼。而头上有三撮火苗一样白毛的黑狗则与其不同,这种狗的血是阳中带火,可以辨煞位。 胡丽和庄一拂跟着黑狗往山下跑去。一路上,每隔七步,他们便会在地上钉一根桃木钉。这是为了让煞气不再左右移动,方便等一下用八门铜钱阵把把它困在其中。 49根桃木丁全部钉完之后,庄一拂按照马良齐交代的那样,在除了生门以外的位置摆下了用来锁煞的铜钱阵。胡丽将每一门的位置都一一地记在了心里。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庄一拂站在了生门的位置上。他背对着山上的聚煞池,只等着马良齐那边的引煞阵开始。 胡丽则在不妨碍庄一拂的边上找了个地方站着。她抱着那只秃尾巴的公鸡,等着看庄一拂怎么将引下来的煞气汇入他亲自挑选的泄煞池,也顺道看看山上的那个马良齐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庄一拂曾偷偷地和马良齐商量过。他趁胡丽没注意的时候,小声地问马良齐道:“我不能让她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做不了什么。” “没事,”马良齐这点倒是为庄一拂想好了,“这个阵最难的其实在把煞气引下来。那些铜钱我都用过符咒了,所以你只要把它们按我说的摆对位置就行。到时候,只要我上面风起了,你在下面站稳生门的位置就行了。” 马良齐看着点燃的三根香。只见它们起初升起来的烟是随风四散的,但当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净心咒后,那三根香的烟柱便渐渐垂直向上升起来。 一见时机到了,马良齐立即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无名指及小指压住了大指,做了个剑诀。他大声喝道:“茫茫艳都重重山,灵宝无量炎池烦,九幽诸罪魂身随,定慧青莲神永安。” 马良齐的话音刚落,从他脚下的山间隙缝里立时腾出了滚滚黄雾。伴随着四下里大作的狂风,那黄雾与狂风混作一起,变成了和山下一样夹着尘土的黄风,亦朝着山下滚滚而去了。 一见起了效果,马良齐又接连不断地喊了多遍。直到他觉得已将聚煞池里的煞气全数引出为止。 煞气挟着狂风在被锁死的阵局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积雪被掀上天,漫天雪尘。冻土巨石被大风刮地四处滚动,数不尽的老树被连根拔起。 马良齐快步往庄一拂站的地方跑去。他目光矍铄、健步如飞,全然没有七八十岁老人的那种龙钟老态。 庄一拂听到了上面的声音,又见有更大的风沙正往他所站的地方而来。他立即静下心来,默念净心咒,这样做可以让煞气从他身上冲过时不会将他的神志打散。 庄一拂扮演的是个诱饵的角色。因为八门锁煞阵只能将这孽龙的煞气困住一时。他们要在煞气将其他门冲破前,让它尽快找到生门。而让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那里来引它,便是最好的了。人是天生就带着生气的。 按照马良齐的计划,煞气从生门冲出后,会首先进入他事先布好的一个阵局里。庄一拂挑的果然是个尚好的藏风之地,煞气进去后,他再赶下来将其封印于地下。让地下的灵气慢慢地将这股煞气给泄了去。 当马良齐快跑到庄一拂站的地方时,周遭的黄风已经散了许多。他以为这是它们被收进藏风地了。 “庄……”马良齐见到了庄一拂,正要喊他,可是话一出口,迎面又猝不及防地扑来了滚滚黄风。这次的黄风与前面的不同,不但有女人的哭声,还有许多男人的声音。霎时间,马良齐什么都看不清了,耳边又隐约听到胡丽的声音。 “你们弄错了,上面的是龙尾,龙头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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