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舒槐住在江都。 秘书照例给她订了一家高层酒店,落地窗看出去就是弯曲的长江和大桥,霓虹灯明灭不止息,尘世光怪陆离,更远处的北山就像暗夜里沉静的野兽。 舒槐看了一会儿夜景,拉上窗帘。 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是周时泱的信息。 “舒总,在房间吗?今天你的话很有启发,我想来当面感谢你。” 舒槐讶异:“你知道我住哪儿?” 对方回得很快:“嗯,我和你在同一家酒店。” 舒槐勾了勾唇,发过去一个房间号。 门很快被人敲响。 舒槐打开房门,走廊上站着周时泱,他穿着极简单的衬衫和长裤,手里还提了两瓶酒。 她笑了,侧身让他进来:“怎么还带酒了?” “嗯,拿到了两瓶挺好的红酒。”周时泱将酒放下,转过身靠在进门吧台上,微微低头看舒槐,“舒总不想和我喝酒么。” 他的眼睛背光,透出淡淡的琥珀色,异彩流光让舒槐想到夏天繁盛的树叶影子,令人头晕目眩。 她笑了笑,用脚带上门:“我可没说这话。” 房间里很暖,铺着厚厚的地毯,舒槐连鞋子都懒得穿,只光脚踩着毛毯走来走去。等她走到吧台边,周时泱已经从架子上拿下两个杯子,将酒倒出醒着。 舒槐坐下,用手撑着头,懒懒地上下打量忙碌的周时泱。 个子很高,肩膀宽厚,手指修长,完全符合当下少女们舔屏的欲.望。他的头发留了小指长,刘海柔顺地覆在额上,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格外亮。 舒槐自己有165,已经不算矮了,平时喜欢穿着高跟鞋还好,现在光脚站在他面前,只显得娇小纤瘦一只。 周时泱递给她半杯酒。舒槐接过,在手里晃了晃:“怎么突然来找我喝酒了?” 周时泱也拿起另半杯酒,和她一碰:“今天在片场谢谢你了。” “我没上过表演课,都是自己瞎想的。”舒槐说,“你演得很好,加油。” 周时泱低声道了谢。 两人坐在吧台边聊天。 等喝了一会儿酒,房间里温度升高了些,两人都有了些醉意。 周时泱问:“舒总,你今天让我去争一争,是因为盛安林么。” “不要叫我舒总了,私下里喝酒,大家就是朋友。”舒槐一挥手,笑里有醉意,“你知道盛安林的事啊?” “嗯。” “是,也不是。”舒槐看向周时泱,眼睛清亮地像是没有喝过酒,下一秒,她又笑得迷朦,“无论是作为舒槐,还是作为景天的老板,我都是不希望盛安林卷土重来的。” “那现在哪个身份更重要呢。”周时泱目光认真,语气半明半晦。 “当然是景天的老板了。”舒槐仰头,将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大半杯,“不可能是舒槐的。” 她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酒香里又喃喃一遍:“怎么可能是舒槐。” 眼前一暗,她转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站起身来,靠得很近。 他挡住了大半的灯光,俯身下来,单手撑着吧台,轻轻抱了抱她。 酒意很浓,舒槐闭上眼睛,任由这个拥抱的发生。 等周时泱又坐了回去,舒槐问他:“你原来来过江都么?” “嗯。” “我也来过。”舒槐仰头看着灯光,眯着眼睛,样子有些妖冶,像只暗夜里的猫咪,“还是我很小的时候……” 周时泱看着她。 “家里大人都忙,每天就只有佣人陪着我。那时候我天天搞事情,今天打架,明天逃课,后来我求傅予帮我弄到一张火车票,我一个人跑到江都来了。”舒槐笑起来,“离家出走。” 她的唇上全染了葡萄酒的颜色,气味浓郁,颜色深醇。 周时泱默不作声地喝了口酒。 “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江都?十几年前,这里哪有这么多高楼大厦,都是些建在山坡上的灰扑扑的房子。”舒槐边喝酒边自顾自地说着,“巷子七拐八拐的,我才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哪里认识路?下了火车没过半个小时我就妥协了,直接去派出所自首。” 她“咯咯咯”地笑起来。 周时泱看了一眼酒瓶。大半瓶酒都没了。 “我那天还遇到一个人。”舒槐又喝了一大口酒,“是个小弟弟吧。我十二月生的,刚好比他大了一个月!” 周时泱:“……” 今天和那晚喝酒好像不同。酒喝得越多,舒槐的话也越发多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瞥了周时泱一眼,花里带着葡萄的晶莹。 “哎,我后来,是再也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人了。明明我当时是个那么讨人厌的小姑娘,他还坐下来陪我聊了一个下午的天,一直等到家里有人来接我……”舒槐歪过身子,用手撑着头,冲周时泱一勾下巴,“哎你怎么不说话呢?” “……”周时泱领命,“后来呢?” 舒槐满意地点点头。 “后来啊,后来我才知道,他爸爸妈妈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一个人到派出所去办手续,他成了孤儿,以后只有他一个人生活了……所以他才能在派出所陪我聊那么久的天,” 舒槐长长叹了口气 “后来我过得很惨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他。你说他现在会过得怎么样?……江都变化这么大,时代变化这么快,我只给他留了两千块钱,恐怕还是太少了。” 周时泱张了张嘴,刚要出口的话又被舒槐打断。 “可惜了,那个男孩子,真的长得很漂亮啊。”舒槐喝了口酒,又叹息两声,“可惜了。可惜了。” “……” 周时泱开口:“舒……” “不,不,不,你先别说话。”舒槐抬手,用食指抵住周时泱的嘴唇,“你先听我说完。” 于是周时泱就不说话了。 舒槐的手指上都是红酒的味道,按在周时泱的唇中央,软软的,绵绵的,气息甘甜,像葡萄园里最饱满的一粒果子。 算起来,他的这位雷厉风行的女老板,其实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而已。 舒槐看他愣愣的样子,又咯咯笑起来,眼里蒙着酒雾,下巴尖尖。 “周时泱。” “嗯?” “你给我说老实话。” “什么?” “你今天来找我喝酒,到底是为了什么?” 舒槐将酒杯举在腮畔,看着他,微微地晃了晃所剩无多的红酒。 光影交错,湛红色的光铺陈在她的脸上,像是打了一层薄粉,是春风拂上少女的脸庞,淀满风情。 周时泱看着她,不说话。 “嗯?”舒槐的身子突然往前勾了勾,凑到周时泱的面前,“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周时泱垂下目光,她的脚在灯光下很白,涂了大红色的指甲油,平常都藏在高跟鞋里,看不到。裙子下一截小腿,纤细洁白,紧致有力。 她带着葡萄酒气味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 真要命。 周时泱低着头笑了笑:“舒总,我……” “都说了不要叫我舒总了。”舒槐说,“周时泱,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 “周时泱。” 舒槐命令他。 房间灯光里,她的眼里像是涌动着长江水。长江里春水初涨,她亦是。 周时泱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 今晚怎么会演变成这样的? 原来平时的节制和自矜都是她的伪装么? 他的姑娘……原来还是这样一个人。 他想得多了,舒槐也急了。她“嚯”地一下站起来,酒洒了满身,她却不管不顾,用力地拍了一下周时泱的肩。 “周时泱!” 周时泱回过神来。他抬头,看着舒槐逆光的脸,轻轻叫了一声。 “舒槐。” “哎。”舒槐笑眯眯地应了,“现在你说吧,你今晚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她穿着一条暗红色的裙子,天鹅丝绒的质地,洒满同样颜色的红酒,深浅之中,有酒滴滑落。 江都春夜里,她浑身都散发着芬芳的红酒味,眼眸迷离。 “你是不是想让我睡.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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