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殊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情况,便被拉入了万象门中。 他轻喘了两下,才定下了气,一瞬之间,问题太多,简直不知从何问起。 总花则伸了个腰,扭头抢白道:「你还是少问些的好,你是黑是白还没定断,问什么我都懒得回。」 方才她看幽殊身上,心起黑气,盘丝绕于颈下,是已有心魔的表现。 不过也并不意外,若如他所言日日受梦魇折磨,这点心魔也是普通,而若是他同太规有关,就更不用说什么黑气绕颈了,心黑一半也说不定。 幽殊被总花一堵,也没法再开口问些什么,只摸了摸脖颈。 他入鬼界当这鬼使,难得没给排挤,偶尔也听其他鬼使讲了许多三界之事。听过这山圣,也听过这神君,更曾听说过这万象之门,号称天界禁门,没想到自己也有入这门的一天。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方法,不过无论如何,总算是…能见到她了。 入青盤琴境所通乃是一梦,至鬼界所通是条漆黑之路,窥人记忆则是段走马之灯。 三人眼前无数画面闪过,都是些凡间景象,幽殊本还提着神,想去分辨看到的都是什么,很快便放弃下来。 画面最终停止,停在人间夜色,一片荷花池边。 该是到了幽殊同离尔记忆的开端。 幽殊见那花池,脸上神色几度变换,终喃喃道:「竟真的回来了…」 刚想抬步,却被典烛抬手禁住。 入人记忆不同现世通行,只要在门后瞧着,便可以看到记忆全貌。 更何况此次有个幽殊,他既在门后,也在回忆之中。他若出了这门,怕是要原身替换记忆中的自己,更添些乱子。 幽殊虽不清楚缘由,但既然被定住了,便也不再妄动,静静瞧着门后。 三人都在等这故事的开端,两个为了探究,一个还要加份怀念。 沉沉月色之中,许久未有人的声息。总花刚在纳闷,便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声音逐渐接近,来人面貌也清晰起来。 男子金冠半束着发,手上提着个酒壶,目中带着几分醉意,摇晃着迈步,气度倒是分毫不见弱,正是秦殊。 秦殊醉酒,但不算踉跄,不过几步一顿,嘴中在吟唱着什么,不知是哪的歌谣。瞧起来像个酒中神仙,风流的很。 他走到池边,见满池荷花配月色,像是找到今宵的好居处,屈膝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膝上撑着额角,摇头晃脑。 他停下歌唱,晃动着酒壶,抬头望天,喃喃道:「如此明月,却无佳人。」 这一句出口,总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够酸,还是个凡间皇子,不知道的该以为是哪里的穷酸书生。边上幽殊听这毫不顾忌他面子的一笑,面略红了一红。 这还没完,他洋洋洒洒念了几首诗,大抒其感后,突然举起酒壶,往池中倒了去,边倒边道:「伴我只有这一池荷花,若是化女必是妙佳人罢。能与荷娘同饮也是美事,喝!」 哎哟我的亲娘乖乖!总花已发现自己笑的太厉害了一些,努力收敛,但还是强撑不住。酸的她简直手脚蜷曲。 「与池同饮,好不风流。」典烛难得调笑,嘴角半弯,瞥了瞥幽殊。 幽殊勉强装着从容无事,脸倒是不争气的红透。 门那边的秦殊将酒倒了个干净,倒是又对着壶嘴想饮,才发现空了,独个儿愣了一会,猛地起身抚掌道:「竟然干了!荷娘好酒量!」 幽殊再撑不下去,红着脸扭头对总花典烛尴尬一笑。 他虽知同离尔初遇场景,却全全忘了自己还有这副醉酒模样。 但他更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扭回头鼓起精神看了下去。 只见酒醉秦殊一声称赞后,那荷花池起了一阵水泡,接着缓缓冒出个人头。 是个女子。 总花本还沉浸在方才酸儒带给她的乐趣之中,突见到这张脸,竟也微微愣了一愣,收了声。 她不知凡间绝色该是个什么水平,但想这张脸面是足称得上这词了。 她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脑后,如雪肌肤上,粉荷颜色的双唇抿的紧紧,高翘的鼻尖挂着水珠,同她纤长眼睫上流下的终汇成一道,顺着柔软的下颚线条流回池面。 要说容貌,总花也无可挑缺,但更是灵气多些,这水中女子则是柔弱秀美一派,让人见而怜之。 这该就是离尔了,总花只见过她那惨烈尸身,哪能想到生前竟是如此清丽绝伦的模样,也不禁心下一紧。 而门内门外两个秦殊,都已看呆。 那女子从水中浮起,甩了甩水,睁开了眼,玉珠似的眼直盯着秦殊,紧抿着嘴,也不做声,两人就这么干干对视一会。 只听秦殊开口喃喃道:「……荷娘。」 「谁是荷娘。」离尔一皱眉,本秀美的容貌突就带上一丝戾气,她沉着声音道,「别瞎叫。」 「……」秦殊盯着离尔转不开眼,略微歪了歪头道:「荷仙?」 ……离尔向他狠狠一瞪,黑玉样的眼珠简直射出两把刀子。 「失礼了…姑娘。」秦殊这才被这眼刀子刮醒,知道自己方才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忙改了口,「你…你…不冷吗?怎的…在水里?」 瞧秦殊衣裳,该是凡间天刚入秋。如此天气,离尔一个女子泡在池水里,可不是要冷的不行。 但离尔并不领情,恶狠狠道:「同你什么相干,赶紧……」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像是吃痛,又咬住了唇,声音更低了不少,「……走开。」 秦殊被她凶了这么几下,倒是找回了精神,眼睛终从那惊世面容上挪动了些,转到了她这脸上更值得在意的地方。 这池中突然冒出的女子,两耳皆被割去了一半,留着狰狞的黑色结痂,结痂缝隙似已裂开,血正缓缓流出,同她白纸般的脸色对照鲜明。 秦殊猛地站起了身,口中惊道:「姑娘你的耳朵!」 「同你……」离尔咬着牙,嘴上发狠,却两眼一翻,向池中软软倒了下去。 方才的凶猛想也是吊着的最后一口气,现在是再撑不住了。 「荷娘!」秦殊酒壶一扔,跳了下去。 都说夜凉如水,水更凉的像冰。 且不说那已不知在水里待了多久的离尔,刚跳下去的秦殊也是不住打着颤将离尔拖上了岸。 他一抹脸上的水,只见已晕过去的离尔不住颤抖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把自己衣衫脱下,却也是遍体湿透。 他本想开口叫人,目光却落在离尔胳膊,她白色衣衫下透出的皮肤,似乎… 秦殊小心将手伸去,掀开了她的袖子,倒抽了一口凉气。 伤痕,数不尽的伤痕交错浮在少女雪白的手臂上,新痕旧伤,触目惊心。 而不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侍从赶来,见到秦殊皆是松了口气。 为首的提着灯笼上前道:「三爷,可让我们好找,三爷出来喝酒也得…诶?这姑娘…」 他们发现躺着的离尔,都是一惊。 秦殊忙抬手意识他们闭嘴,低声道:「将她带回府里。」 「啊?」那侍从低声道,「带回府里?爷,这是…这是六爷府里。怎的能随便带人回去……」 「少废话。」秦殊方才那醉酒的傻气全数没了,低声也自有股威严,「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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