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常态,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轨迹上,随着生活的流波向前走着,那中秋夜也只不过是一颗砸入湖水中的乱石,荡起几层涟漪之后便静了去。 护送移民去河西走廊一事,最后云无心决定亲自挂帅,很快就出发了;方芜亦是开始准备三年一度大魏各州巡查工作。 叶世安审问了出现在中秋宴的士兵,得知是沈元指使他所作,好处自是不少金子,另外,还审出了不少巽风军里的事情,原那沈元早就记恨方圣哲,认为他通过走后门的手段抢了本属于自己的副将之位;芳丛也从宫里传来的有力讯息,她从一个疯妇口中探知望舒公主因柔然入侵受到惊吓而神智失常,得了疯病,临终前突然清醒,写了一封信叫人传了武王,其后再不得知…… 离真相愈发接近,让叶世安充满了斗志,几乎是住在了天机营里。 中秋陷害计划失败,越若舒训斥沈元办事不利,让俩人之间生了不少嫌隙;纪山懒得去管他们魏人之间的事情,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秘而不宣着什么。 ** 一个平凡的早晨,云既明干了件不平凡的事情,在被老姐又双叒一次暴揍之后,他揭竿起义,趁着她练功的时候偷了钱翻了墙,背上自己的小行囊,大摇大摆的“离家出走”了。 “老板,包起来!我全要了!”在西市大街,他学着纨绔子弟的样子像个螃蟹般横着走,一路搜刮了不少好吃好玩的,叮叮当当挂了满身,远看着,像个移动的杂货铺。 路人们指指点点,纷纷猜测这看着和低能儿一样孩子到底是哪家的小少爷,一时间议论声四起,引来了在一旁喝茶的纪山的注意。 “是云家的小少爷,我熟,因为他姐姐经常来我这里给他买布做衣服。”旁边位子上的一个大佬模样的男子道:“他姐姐待他是真心好,每次都选最贵的买,对自己倒不是很在意。” “是啊,云家那女娃娃虽凶悍,但对弟弟真是挖心挖肺的好,哎,说来这两个孩子也可怜,从小就没了娘……”另一个人也加入了话题。 “云夫人当年是怎么去的?” “这你都不知道,柔然入侵到京城,皇上带兵从荆州赶来直接上了前线,将太子和公主藏在京郊的一处粮仓里,没想到柔然一路烧杀掳掠,粮仓失了火,最后关头是云夫人把他俩救了出来……哎……” “哎……惨啊。” “是啊……” 听到这里,纪山将手中的折扇一合,半眯着眼看着云既明的背影,坏笑一声,紧追而上。 “哟,这不是云家小少爷嘛!”他笑眯眯挡住他的去路,一脸慈爱。 “你谁啊!”云既明将面人往自己怀里收了收,满脸警惕看着这个怪蜀黍。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啊,刚认识没多久的。”他一展手中的折扇,往云既明眼前一晃,其上镂空的新奇花纹立刻让云既明上了钩。 “哥哥的扇子好漂亮!”他快要流口水,小手也抓了上去。 “喜欢吗?哥哥还有更漂亮的宝贝,想不想看一看?”趁机,纪山将扇子轻轻往云既明脸上一扇,上面的迷药立刻起了作用。 “想啊……”他的脑子已经不受控制,跟着纪山而去。 ** “既明!!云既明你跑哪去了你给我出来!!”云曦微跑了几条街,已是满头大汗,奋力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搜寻着每一个角落。 “既明!!你给我滚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她停下微微喘息,正好停到刚才的茶摊前。 “云小姐,我刚才看到你的弟弟往那个方向去了。”有人给她指了指方向。 “好,好的,谢谢。”她又飞奔而去。 绕过两条小巷,她终于看见了云既明的身影,他正呆呆站在那儿不动,云曦微的心落了下来,气喘吁吁上前几步正欲开骂,却不料脑后突然一阵闷响,刹那间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纪山收了掌,用扇子拨弄了几下云曦微,冷笑一声道:“却有几分姿色。” 他这样做当然是有所打算,之前栽赃巽风军一事失败,让他对越若舒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既然正面从巽风军那里捞不到便宜,那不如将目标对准云府,从后入手,直截了当击中云家要害…… “方圣哲的未婚妻,是吗?”纪山将云曦微抱起在怀里,盘算出一个更大的阴谋——直接用云曦微扳倒云,方两家,一劳永逸。 ** 废旧的仓库,挂落着蛛网,灰尘飘荡在阳光中,一片萧条…… 纪山收拾了个整洁的地儿半靠着,看着门的方向,倏忽笑起,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方圣哲脸色苍白着站在尘埃中,手中捏着云曦微常用的那只发簪,那是他诱他来的信物。 “他们在哪!你想做什么!”他大步冲到他面前,提着他的衣领怒气冲冲,声音嘶哑,早已没了平日里斯文的样子。 “我只是想给多管闲事的方将军一个教训而已。”纪山用扇子挥开他的手,懒洋洋地朝后退了两步。 “你有什么尽管冲我来,何必伤害无辜!”方圣哲早已想起他是之前在烟云阁那儿遇到的小贼,他放过他一次,没想到竟有了这般后患。 “无辜?他们是方将军的未婚妻和小舅子,怎么会是无辜呢?”纪山哈哈一笑,掌风一挥将一块麻布掀起,晕厥着的云氏姐弟便出现在方圣哲的眼前。 “曦微!”方圣哲大喊一声就要冲上去,纪山突地打开折扇朝他攻去,带着锯齿的扇子险险擦过他的眼睛,他立刻拔出承宇剑迎战,几招下来把纪山打得连连退败。 “你以为打赢我他们就会醒过来吗!”纪山气急败坏从地上爬起,拍去身上的泥土恶狠狠向着方圣哲警告:“我给他们喂了毒。” 果然,方圣哲收了招,咬牙死死站在那儿,胸膛起伏得厉害。 “跪下。”见他那样,纪山洋洋得意起来,笑着看方圣哲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我叫你跪下!!”他将扇子抵在了云曦微的脸上。 方圣哲噗通一声跪在了纪山面前,丢了承宇剑,微垂下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余光里,纪山正缓步走来…… “巽风军,方圣哲……”纪山看了看他的腰牌冷笑了声,又绕到他的背后狠狠一脚将他踹趴在地。 “咳咳……”地上的尘土扬起,方圣哲在剧痛中忍不住咳嗽起来,耳边传来纪山尖锐的嘲讽声:“哟,原来方将军有疾啊,那真可怜了这云家小姐,余生都要和病痨鬼过了,这大好年华也就这么葬送咯!” 句句刺耳扎心,方圣哲不理睬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强撑着想爬起来。 纪山看他这幅凄惨样子更是高兴,见他快撑了起来,更是心生恶意,一脚跺在了他的手上。 方圣哲并没像纪山想象的那样痛苦大叫挣扎,他甚至扬起头,眼神不屑地看他,嘴角牵出一丝嘲讽的笑,好像被打得狼狈的那人是纪山那般。 纪山微愣了下,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气急败坏将他一脚踹翻在地,扭头走到云曦微身旁,报复般将她的衣领扯开,露出白花花一片…… “混账!”方圣哲一声大吼,双目血红,蹬地而起不顾一切朝纪山攻去,毫无章法地出招…… 纪山一一挡了去,失去理智的方圣哲漏洞太多,毫不费力,他一掌朝他心口击去,见他猝不及防,跌落在地滚了好多圈,直到撞到杂物才停下。 方圣哲眉头痛苦皱起,一口热血喷洒在地,体内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痛的忍不住捏紧了拳,此时,一个小瓶从空中落到眼前,纪山得意的声音再次传来,还颇带些“关切”:“喝了它,能让你好些,这是大和国的独门奇药椿花露,千金难求,你要感到荣幸。” 方圣哲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喝了它不消片刻就能和常人一样了,方将军,你难道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康健的身子吗?看着别人在那儿比试,心里一定很难过吧。”纪山走进他几步:“这药能瞬间将体内所有的气血之力集中爆发,然后……” “然后我的身子便如常人一样,可气血终有耗尽的时刻,到那时,便是我的死期……呵呵,你会有这么好心?”方圣哲惨然一笑,替他说完了剩下的话。 “哈哈,方将军果然聪颖!”纪山佩服击掌,半蹲下身子将唇落在他的耳旁:“是如昙花般将生命最美的时刻绽放,哪怕只是一刹,还是像现在这般拖着残破的身子像鬼一样过下去,方将军自己心中掂量。” “……”方圣哲眼睫动了动,慢慢变得悲寂,陷入了沉思。 “还有,若方将军将此药喝下,我便立刻放了他们,亲手将解药奉上,方将军仔细想想,在云小姐醒来之时发现你救了她,会是怎样的想法,那时方将军在她心里……我这是在帮方将军啊……” “你说的都是真的?”方圣哲猛然抬起头。 “是啊。”为保诚意,纪山又丢出两个小瓶。 方圣哲没有犹豫,一下抓起地上的椿花露,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箫声,两人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便见一黑衣蒙面的姑娘劈头盖脸朝纪山攻去。 “方将军,你快去救云家,这里交给我。”那姑娘落在方圣哲面前简单吩咐了句,又杀向纪山。 方圣哲猛地爬起,捡起地上的解药踉跄跑到云曦微身边,将她扶起,小心喂她服下解药,整理好她的衣物后紧紧搂在怀里忍不住颤抖,失而复得,他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劫后余生之感…… “对不起……是我连累的你……”他埋于她的发间,喃喃。 “混蛋!!”笙歌被扑面而来的迷烟呛退了几步,待得迷烟散去便什么都没了,气的她大骂。 “方将军,云小姐没事吧。”纪山逃了,她只好走到他们面前,礼节性问候。 “……没事。”方圣哲依旧保持之前的动作,并没有看她,只是轻声道:“谢谢你。” 屋外马蹄声由远及近,巡防营的人这才姗姗赶来,他们封锁了现场,一个头子模样的上前几步朝方圣哲行了个礼:“方将军,恕下官来迟……” 方圣哲没有理他,还是那般紧抱着云曦微,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别了头。 “咳咳……嗯……”怀里的人眼珠动了动,似是要醒来,方圣哲立刻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将她松开了些,突然想到什么般僵硬了身子,最后慢慢将她放下,本写满心疼的眼慢慢散去了情绪,变得淡漠却绝望。 “方将军?”笙歌被他的动作搞愣了。 “麻烦姑娘照顾好他们。”他站起身,毫不犹豫朝门外走去。 “方将军!”笙歌追上他,指了指云曦微,眼里满是不解。 “还请姑娘不要告诉她我来过这里。”他连语气都淡漠了。 “啊?你没事吧……”笙歌绕了绕头,最后眼光落在他的右手上。 “无妨。”他扫了眼皮肉绽裂,还在流血的右手,摇摇头。 “方……”笙歌还想问些什么,却见他一跃上马,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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