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珍珍噎了一下,拂着鬓发笑道,“关关年纪大了,有这么多的道理,我竟说不过去了。” 何淑君微微垂眸,睫毛颤动像是翩跹的蝴蝶,“年纪大不大的,实没什么关系。道理方是最重要的。” 她身态虽然恭谨谦和,背脊却挺的笔直,主见峥嵘不容旁人动摇。 孟珍珍无言以对,最终无奈而笑,“你想的太多了,你好自为之吧!” 何淑君婉然“祖母好好休息。” 尖细鞋根踏在楼梯上咄咄作响,在楼梯转角处消失。 孟珍珍听着何淑君脚步走远,神色微微落了下来,“关关这孩子!”无奈叹气,“从前性情乖巧,如今嫁了出去,也不知道怎的,忽的变了一个人。竟是连长辈的话都听不下去了。” “母亲对关关的疼爱之情,家里人都是知道的。”何菲菲怯怯的声音奉承道,“……关关如今嫁了高门,难免和从前有些不一样,您别计较。” “哪里有我计较的份。”孟珍珍似乎被何菲菲心情哄好了,笑着拍了拍何菲菲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 何菲菲目光孺慕望着孟珍珍,温声道,“母亲!我日后会孝顺您的。” …… 客厅中二人的喁喁话语传到何淑君耳中。 何淑君立在头题转角处,静默片刻,忽的嗤声一笑。 前世,孟珍珍对这个庶女瞧的如同地上的苍蝇似的。 何菲菲隐隐约约喜欢上了自己的妹夫——嫡妹何静女的夫君顾忱。何静女虽与顾忱夫妻感情不睦,性情却霸道,痛恨所有觊觎自己夫君的女人,对于恋慕自己夫君的庶姐恨毒到骨子里去。 作为何静女的母亲,孟珍珍自然对这个庶女没有好态度。 印象中,这位三姑姑后来下场凄凉,几年后被孟珍珍随意打发出去,嫁了一个山东的鳏夫,在乡下过着清贫的日子。 转世重生,前生景象尚历历在心中,今生命运却发生变化。这对母女竟变了相处模式。扮做了一份母慈女孝,和乐融融起来。 她心藏讥诮之意,不再听着客厅中的动静,走上楼梯。 廊道空寂,转角墨绿色的帘纱趁着春风飞扬起来。一名白衣短发少年从三楼尽头的房间中出来,叔侄二人在上下楼梯中相遇,抬头目光在空中上下交错,相触片刻即刻分离。 转角擦肩而过, 何胥谨狠狠瞪了何淑君一眼,“你会付出代价的!” 何淑君闻言眸子微微一缩。 转头回看,何胥谨却已经是越过转角,径直下楼去了。望着少年扬长而去的背影,一时无言。 “这位何少爷太不讲究了,”容小葡面上闪过一丝惹恼神色,朝着何淑君拱手行礼道,“少夫人,可要小的去堂口寻一趟范供奉……” 何淑君闻言凝了她一眼。 天地盟派来的两个女卫,以胡润娘性情稳重隐隐居首。容小葡年轻性情跳脱,平日里相处起来轻松愉快,可论起行事确实不如胡润娘稳重。 “不用了。”唇角微微一翘, “他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当明辨是非,若是岔路上行的远了,终究是难成大器。” ********** 瀛城 松山路两侧遍植梧桐树,经年累月枝干合抱,一到秋日,大把大把的落叶落下来,将道路染上金黄的色泽。 顾家的大宅就坐落在这条路东侧,占地广阔,将半条松山路都囊括在内。 大门东手两层小楼宴客厅中,金色挑顶高昂,华美的水晶灯放射着金亮的光芒。 三小姐顾白云坐在沙发上,神情开怀惊喜,“大姐,弟妹从衢水寄信来了,你也来看看呀!。” 顾华云从盘旋的楼梯上缓步下来,一身综红色的洋裙,姿容美艳雍容。 将近上午十点,顾大小姐刚刚起床不久,面上尚带着一丝慵懒的气息。细长的高跟敲击在杏白色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咄咄的声音。 步入会客厅中法式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坐下,一缕发丝轻飘飘散落在发鬓边,虽未精心妆扮,却自有一种让人魅惑的魅力。漫不经心道,“何淑君那妮子寄信能写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般开怀叫唤。” “到底是弟妹的一片心意。”顾白云笑着回道。“她这次回娘家休养,还能够想着我们,也算是有心了。这送来的包裹满满当当一大包,里头该当有不少东西。” 利落核点着包裹中的礼单, “有衢水本地的土特产,几匹江南花色的丝绸,还特意给咱们爹爹一块虎皮坐垫,”瞧着礼单上的一行字, “哟,说是还寄了大阿福呢。” 从包裹底部翻找出了一个纸包,拆解开来。取出两对无锡阿福。 瞧着俱是胖乎乎的泥人儿,男童眉弯目秀,鼻直口方,女童头梳菱形发髻,眉心点着一个红殷殷的朱砂痣儿。神色讨喜。不由扑哧一笑, “瞧着倒是挺有趣的。大姐你看看。” “……淑君说是买了好多对,她自己留一对在手边珍藏,给咱们一人寄了一对。这对绿衣裳的的给大姐你,红衣裳的我留着。” “我觉得挺好看的。” 顾华云抬目,瞧着茶案憨态可掬的阿福,眸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一个土阿物而已。三妹,你可是瀛城王顾勇的女儿,这点东西也看的上眼。” “大姐!”顾白云闻言无奈嗔道。 将阿福放在几上,面上露出一丝悻悻之色,“何淑君再不好,总是阿爹亲自点选,三弟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人,她既然有意示好,咱们也便接着。别太不给面子了。” “怎么?”顾华云听不得这般的话,闻言怒气直冲胸臆,冷笑道,“她是顾家少夫人又如何?”眉目之间闪过一丝锋锐之气, “我才是顾家的大小姐,想要我对她低头,不可能的。” 顾白云叹息,“咱们是一家人,总要和和睦睦的过。何必这般针锋相对?”声音温醇,“说到底,若咱们有意为难她,为难的是四弟。” 顾华云闻言沉默片刻,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我也不是那等难为人的。她若是个担的起担子的,我自然放心。但,”眯了眯眼睛, “若是一直那般小家子气,不仅没法子帮衬四弟,反而要拖四弟后腿,我可没法子忍让!” *********** 江南时序进了四月,春色荼蘼爆发出来。 何菲菲换下了略显厚重的春裳,衣裳轻薄起来。行走在何公馆里,虽然依旧是素色,却显得整个人轻盈婉约。 这些日子,嫡母孟珍珍对自己颇疼爱示好,自己心中也对孟珍珍生出亲善之意。 生母苏姨娘忧心忡忡,切切劝说自己,言其和孟珍珍多年妻妾相处,深知孟珍珍为人阴刻狠毒,如今这般定是做戏,没安好心。到底还是大房夫人宣如意母女性情仁善,值得托付。苦口婆心殷殷劝诫。 母女二人数番争执。 何菲菲心思不定,日常闲思之时,神色难免露出一些怔忡。 这些日子,孟珍珍向何郢说话,算来何菲菲明年出孝,如今虽不好相看,有些事情也要准备起来了。家中两个小丫头雪团一样顶不了大事,命牙行上门买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跟在何菲菲身边伺候。日后也好跟着出门。 何菲菲得了小丫头,心中登时感念不已,带着丫头秀儿前往孟珍珍房中道谢,诚挚道,“母亲对女儿的好处,女儿铭记于心。” “这有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孟珍珍含笑道, “只是你该当心,”声音沉郁下来,“女儿家一辈子最重要的是婚事,你前头既耽搁了,后头便必须着起眼来,好好为自己筹谋一番,若是这一步跨错了,日后可就一辈子就挂落了。” 何菲菲闻言低着头,心中就像一团火焰舔炙酸胀痛楚,勉强笑道,“多谢母亲关怀,”低低道,“我的命如同蒲草一般卑贱,若当真是遇人不淑,这也是我的命!我……认命便是了。” “胡说,”孟珍珍眸中闪过一丝怒其不争之色,冷笑道,“常言道三分天注定,七分打拼。命虽早定,旁的却可以争上一争。” 悠悠道,“若是连自己都放弃了,还指望谁来疼你呢?” 何菲菲听闻孟珍珍的话语神思不属。 坐了片刻后起身告辞。出了房门,在长廊上走了几步,一摸左腕,发现腕上的手链不见了,想是闲坐之时落在了房中,折返去取。走到门外,听的屋子里孟珍珍和桂婶的声音。 “太太……三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惜,命不太好。” “是啊。”孟珍珍含笑道,“如今阿静不在,我虽思念她,但瞧着眼前的你,倒也觉得亲近,忍不住想疼上一疼。” …… ************ 衢水 天地盟堂口矗立在隔着梧桐集市一条街的清宁街转角角落上,门庭高大,时不时有人流车马从门前路过。 一身青衣的胡润娘由着堂口看门人领了入堂,向着堂上坐在正中的年轻男人行礼,“属下拜见范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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