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盟乃传承多年的帮派,势力遍布全国各地繁华市镇,盟中法度森严。  顾忱早年前往德国留学之时,身边带着的两名近侍乃是顾平、谢安。待到顾平、谢安二人能够独当一面,便将二人放了出去,做了堂主。如今身边新得用的是后来提拔上来的两名新人,便是沈顺、范齐。  此四人被盟众视为少盟主的左膀右臂,取了个诨号,唤作“四大金刚”。    作为四大金刚资历最浅的一个,范齐年纪虽轻,却是个极有野心的。既受命留在衢水,便着力整治衢水堂口。至今不过小半个月,就将衢水堂口上下整治的服服帖帖的。    此时问道,“少夫人近日如何?”  “少夫人处一切安好。”胡润娘恭敬温声禀报,“平日里行止安稳,大多时候都在家中看书。闲暇出门也不过逛逛街,看看戏,并无出格之处。”     范齐听闻胡润娘禀报,面色神色平淡,心中却不免想起昨日收到的北平堂口的来信。  自己奉命留置衢水,每隔三日便要向北平发送一份消息,禀报衢水盟务,顺便等候少主指示。  前些日子几次寄送消息,自己在禀报衢水堂口情况后,曾附提及少夫人起居日常。上一次更曾特意提及少夫人曾大肆购买江南特产,寄回瀛城给盟主和两位顾家小姐。    信送到北平堂口,不知道少主看见的时候是何思绪。  只是每次回信中只简要提及衢水盟务批复,对留在衢水的少夫人并无提及一丝半些儿。    收回悠悠思绪,范齐面色神色如常,淡淡的应承了一声,“哦”。轻轻叩响桌案,“少夫人身份贵重,你们仔细护卫夫人安全,不可出一丝差错。”    *******    何公馆  三楼西向小厅,苏姨娘坐着躺椅上做着针线,“菲菲,你也该做些针线。关关自幼不爱鼓捣这个,若是有闲,做一些给她送去。也好讨她欢喜。”  何菲菲倚在床头,听着苏姨娘絮絮叨叨的嘱咐声,心不在焉,面上神色带着一丝飘渺怔忡。  “菲菲。”苏姨娘唤了一声,“听到了为娘的话没有?”    “嗯,”何菲菲回过神来,含笑着道,“我知道的。”    衢水今年的春日颇为热闹,三月底的时分,气温炎热犹如初夏一般。午后就有了一丝困顿,何菲菲送了苏姨娘回房,回到屋子午憩。    午后阳光颜色透明,照在卧房窗外的樟树上,闪烁着一个个光圈。  她双手叠放在胸前休憩。适才在孟珍珍起居室外听见的话语“三姑娘也是个好的,只是命不好。”  “是啊。可惜我觉出她的好处,已经迟了,”孟珍珍沉默片刻,方开口道,“……若是当初阿静刚出事,我就和老爷说,将菲菲记在我的名下,说不得如今如何呢。”    ……  她觉得心底深处郁藏着一团情绪,将听到的话语一直按在心底,不敢拿出来见人。可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忍不住烧上来,将她烧的口干舌燥。  ……  何菲菲昏昏沉沉的睡去,做了一个梦。  梦里头锣鼓喧天,家中张灯结彩满是喜庆。  自己一身华服坐在闺房中,坐上迎亲的花轿,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方到了人家。    喜婆搀扶着自己下地走进喜堂。  一身喜服的新郎侯在一旁,堂上一位长辈男子笑容满面端坐在座位。  新郎官上前,与自己牵着红绸的两头,向着上首高堂恭敬的拜下去。    她心里充满了甜蜜喜悦和迷惘,隔着盖头去瞧夫君的脸,只觉那新郎身材高大,气质英挺,面上却似乎笼盖了一层薄雾,怎么也看不清容貌。心中一惊,就从梦中醒来。  猛然从梦中惊醒,却听见长几上摆放的自鸣钟响了两下。出了一身的热汗,将自己的后背浸的凉透。    只记得婚礼极其热闹,拼命去想,却记不清楚新郎官的容颜。    她坐在床上,深深喘了几口气,眸子里爆发出一片毅然光亮。    *********    衢水天气明朗。  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衢水城大街上,带着一丝烟火气息。    何淑君今日出门,瞧着街市热闹,心情极好。“太阳晒在身上,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您说的是,”容小葡大着胆子劝道,“您该当多出来走走才是。长期在家里待着,都闷死了!”    胡润娘心中存着一段心事,微微沉郁,倒懒的管容小葡。  何淑君忍不住瞟了胡润娘一眼。    胡润娘察觉到了何淑君的目光,微微欠身,“夫人,”小心翼翼劝道,“您竟有给瀛城大小姐、三小姐寄送礼物,怎么不准备些东西,往北平寄给少主?”    何淑君闻言面容微微一僵。  重生之后发现命运更迭,自己骤然成了嫁入顾家的联姻新娘。当日给瀛城寄送礼物,本心里有几分想讨好顾家公爹和两位姑姐的意思,希望日后在顾家的生活能够好过一些。    但对顾忱。   面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当日衢城雨夜合房之后,自己虽然别扭了好些日子,但到如今,内心深处还是没有完全接受自己和顾忱已是夫妻的事实,自然拉不下脸主动寄赠礼物,表示关心之意。“你们少主是做大事的人,”扯了扯嘴角,掩饰道,“哪里看的上这点小儿女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胡润娘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张了张口想要辩驳,终究住口没有再说。    何淑君虽不肯应答示好顾忱,语音却一转,道,“快到清明节了,范齐一个人在衢水,怕是难免寂寞,我让人做些清明粿给他送去,也好尝尝咱们江南的习俗。”  “是。”胡润娘应道。    一行人沿着衢水曲曲折折的道路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南城鼓楼坊。    坊巷尽头,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争执斗殴。  冷戾高瘦的少年伸脚踩在一名小胖子的胸口,厉声道,“姓唐的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欺负我妹妹,不要命了是吧?”  唐胖子哭丧着脸,“宁小哥,我不过是想逗弄一下阿瑶,哪里敢欺负她哟。你误会我了。”  “你哄老子呢。”少年冷笑,指着边上一坨狗屎道,“将这坨狗屎给我吃下去,我就信你的话。”    何淑君面上神色变幻,扬起头唤了一声, “宁陶。”    ——清风吹扬,一线风筝在巷子口的天空上高高飞翔。  何淑君病愈之后,兑现承诺和何莲君去放风筝。  何莲君十分开怀,一张小脸因着奔跑红扑扑的,扑到姐姐怀里,“大关关,田田很开心。”  “那田田有什么愿望呀?”  “田田想要和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妈妈、爸爸、姐姐哥哥、爷爷。嗯,还有宁姐姐和宁家哥哥!”    何宁两家乃是世交,两家早年相约子女婚姻。何淑君的兄长何绍文和宁家长女宁景朱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前世何家随祖父迁入瀛城,渐渐步入名流。宁家却在宁家父母一场旅途意外去世之后家境败落,彼此家门不再般配,最终解除婚约。    何予功另娶了瀛城外交次长陈战次女陈茹。宁景朱留在衢水另嫁。    小儿女情深意笃,虽然分散,不过是时势变迁所至。所有人虽然遗憾,却也都以为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却不料事后命运变迁难以预料。  何予功和陈茹夫妻感情不睦,心中深处一直惦记宁景朱,无法忘情,陈茹则倒向继房孟珍珍母女,二人纠缠了数年,终成怨偶。    而另一边,宁景朱另嫁了衢水本地一个屠户。虽然那屠户性子粗豪,和书香世家的宁景朱瞧着没甚共同语言,她却凭着高超的手腕,将丈夫哄的服服帖帖,言听计从。倒也将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直至何家倒台前夕,隐约听闻宁景朱已是生了一儿一女。三个弟妹统统养大成才,算的上是美满幸福了。——    少年宁陶回过头来,见着巷口立着的何淑君,眉头登时微微皱起。  收回踩在唐小胖子胸口的腿,喝道,“滚。”    唐小胖子如蒙大赦,吭吭哧哧爬起来,一溜烟滚远了。    宁陶回过头来,望着何淑君,面色微微变幻片刻,讽刺开言,“哟,这不是何家二小姐么?二小姐贵人,怎么来到鼓桥巷这种穷地方了。”  何淑君道,“我今儿来,是来找你姐姐的。”    *******    鼓桥巷深处,一座院子门从内打开。  年轻的少女声音舒缓唤道,“阿弟。”十八九岁年纪,虽手面肌肤有几分粗糙,依旧掩饰不住神态里的意定神闲, “你又出去淘气了。”  宁陶听了宁景朱的话语,眉宇之间的戾气顷刻化解,温顺应道,“知道了。阿姐。”  宁景朱道,“你懂事就好。”见着宁陶身后的美貌少女,神态中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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