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个觉很短,次日一早,两人就被激烈的敲门声吵醒。沈麟骂咧着起身,套了条裤子就去开门,将走到门边却又折返,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往上牵了牵,盖住她半露在外面的臂膀和肩头。 这才放心把门打开,开门的那一瞬他本已准备了一肚子骂咧的话,脸色也臭的很,但待看清门外的人,他却刹那转怒为笑。 那笑三分嘚瑟,三分轻蔑,还有三分,大概是为了激怒对方硬凑出来,极其欠扁。 “什么风把许参赞吹来了,应然昨晚太累了,到现在还没醒,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沈麟先声夺人,一语多关,含着不动声色的指责与炫耀。还假惺惺做出一副君子样,就差拱一拱手,道一声“承让”。 许儒林饶是在敲开门之前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看到沈麟光膀子出现在门前的那一刻,眼底还是紧了紧,单薄的嘴唇一抿,少有的孤戾顷刻将他一贯的从容吞噬,半晌,方冷冷吐出几个字:“穿好衣服,出来……把应然也叫起来。” 敲门声响的那一刻,蒋应然其实已经醒了。待听到许儒林的声音,她蹭的从床上坐起来。 沈麟听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皱起眉头,想都未想,“哐”的一下重重将门摔上,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 身后的她身上只松松套了件自己的衬衫,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都坏了,皆拜他自己所赐。 这样的春光,当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许儒林在会议室等着他们。期间他向舰船上负责招待的士兵要了一杯酒。他其实一贯忌烟少酒,但这几天连轴奔波,高压之下难免需要借助一些外力。 昨晚他也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从Spencer被谋杀的消息传开以来,他就在四处联系人,而且动用的是他私人的关系——此事非同小可,一旦牵扯到了大使馆,就容易酿至国家层面的纠纷。 一杯伏特加下肚,蒋应然和沈麟才双双出现在会议室。蒋应然还是昨天那条黑丝绒长裙,腰上系了件浅蓝衬衫,一望即知是沈麟的。昨天她后腰受了伤,腰际的裙子破了一条几寸长的口子,露出后腰至臀一截白而细腻的肌肤。沈麟的小心眼和占有欲在这类事上发挥到了极致,临出门忍不住皱了皱眉,拉住她,化蛇添足地给她加了件衬衫。 许儒林手指不自觉敲了敲桌面,这是他心有不快的小动作。声音入耳方反应过来自己的轻微失态,立刻以公事公办的口气补了句:“两位请坐。” “你们想必也猜到了我来的目的……”许儒林话是对着两人说的,目光却下意识看向蒋应然。她今天的起色比昨天好了点,面色还是如旧的苍白,可那白中隐约透出一星半点红来,像桃花瓣尖头的那一点粉。 他垂了垂眉,不愿再看她,索性盯着自己的一双手,那指尖还沾着点未干的墨迹,昨夜他翻了少说有几百页的文件,从Van Riel实验室的成员简介到Spencer近些年的研究成果,翻到后面,眼睛和手皆已麻木。此刻声音还能维持清澈沉实,实在归功于他少年学外语时一日不落晨昏诵背的童子功。 “应然……”许儒林酝酿片刻,终于将话题明确的转向她:“我希望你能诚实告诉我,Spencer究竟……是不是你杀的。”是有是的出路,不是有不是的打算。 他忙了一个晚上,为得就是这两手准备。 “不是。”蒋应然定定看着他,简单利落地回答。 “好。”许儒林轻轻点头,“据Spencer秘书的口供,你是当时唯一出现过在附近的人,所以眼下…形势远比昨天要严峻。昨晚首相和联邦警察总监昨天和陈大使联系了,希望能够带你回去协助调查。就在刚才,陈大使已经顶不住各方的压力,答应了他们的请求,所以我来是想……” “……带我回去?”蒋应然皱眉,现在她真的是无处可逃了,连大使馆都已束手无策。想着,垂在身侧的手本能微微一颤,却意料之外地落入一个温暖的包裹之中。沈麟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她侧目,撞进他坚定的目光里,莫名觉得稍稍安心了一些。 两人的小动作当然落进了许儒林眼里,他低下头,眸光微敛,晦暗莫辩。须臾,公事公办地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清了清嗓子:“恰恰相反。我来是想提醒你千万不要回去……还有…尽快离开这个国家……”他从文件夹中抽出一本护照,熟悉的深红色封面上印着一个烫金的国徽,所有身在海外的人都有这么一本。 然而翻开来,护照内页的信息却十分陌生,不属于他们三人中任意一人。只那张照片,是她一张不知从哪翻出来的证件照。 另外两人俱是一怔。 “这个不用我多解释了,你拿着这本护照往南边走。从摩纳哥搭船去北非,那里自有人接应你。”许儒林抿着唇,说话的时候让人疑心他压根就没有张口,声音是从腹腔发出来的。但不妨碍它笃定沉切、毋庸置疑。“如果沿途事发,记住,这事和大使馆没有关系,是你我个人的行为。” 记住,这事和大使馆没有关系,是你我个人的行为。 “你我”和“个人”在一起,是一对微妙的搭配。它们就像孙悟空的金箍棒,划了个隐形的圈,将两人划入了一个外人难以侵入的高地。 而这个高地却是个高危雷区。 男女之间什么时候最易萌生感情? 患难。 女人什么时候最容易对一个男人倾心? 戏本里早写着了,英雄救美。 呸,这种便宜事岂能让姓许的抢了头功。 沈麟听得皱了皱眉头,微感不适。他的女人,凭什么要这猢狲来担什么风险,卖什么人情? 他当即伸手,将许儒林递过来的护照推了回去:“许参赞说笑了。你堂堂一个国家公职人员,怎么能干这种知法犯法、伪造证件的事?” 许儒林懒怠与他作无谓的口舌之争,连基本的客套都省了,冷冷道:“沈麟,无知可以,别无知还自以为是。你知道现下事态有多严重?如果连大使馆都无法保她,整个布市、整个比国都再没有人能保得住她!北约的人只要抓到了她,有千百种方法能让她死的悄无声息。” 沈麟冷冷一笑,轻蔑道:“你们保不住,我保。我的女人,我自己保护她,不劳你费心。”言语间着重强调了“我的女人”几个字,又伸手将她肩头一搂,一副宣示占有的样子。 许儒林极其反感他这样只会甩口号的草莽,更嫌恶他的理直气壮和那只紧搂在她肩头的手。一个通宵的劳累和清早撞见两人的烦闷终于将他一贯的冷持儒雅打破,他将那本护照轻轻一摔,冷哼一声:“你保护她?你拿什么保护?你以为这是‘大炼钢铁、赶英超美’,喊喊口号就能日产万吨?沈少爷,这可不是你逞一时意气的时候……我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都无权替她做决定。尤其这决定,还事关她性命!” 把许儒林激怒,沈麟反倒轻松下来,双手垫着后脑勺,轻笑着往身后椅背上一靠。他就见不惯姓许的这端着架子的样子。 只要是个男的,还有一点雄性荷尔蒙,好斗的本性就不会改。 他就不信这厮能披着谦谦君子的皮一直这么装下去。 “别,许参赞你可别着急给我划成分、戴帽子。我无权替她做决定,你就有权?不就是去摩纳哥嘛,干嘛非要护照啊,给我架直升机,别说摩纳哥,摩洛哥①我都能直接给她送过去!许参赞,你能耐这么大,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吧。”沈麟吊儿郎当着回应,嘴角微微斜着,再叼根稻草,就活脱脱一个乡野恶棍。 许儒林稍稍一怔,待反应过来一时却未跟他争辩,垂眉思索了片刻,沉声开口:“直升机我能弄到,飞行员我也能找到,像沈少校说的,这点小事,形同宰鸡,就不劳动您这柄屠龙宝刀了。我看沈少校还是安生待在这船上写检讨吧,我刚来的时候碰到你们舰船的政委,他似乎正在找你……”说着就要起身,又转向蒋应然,敛了冷笑,声音也下意识温和了许多:“你别离开这艘船,我尽快回来。” 这下是沈麟急了,他一把攥住许儒林衣袖,厉声问:“你他妈什么意思?” 许儒林一点一点将衬衫从他手里抽出来,轻轻一哂:“沈少校,我这是为你好。我是国家公职人员,你可是军人。相比起来,你更不应当参与这件事……再者,之前是总参的人特批你离开舰队单独行事,现在闹了这么大事,你还想离开这艘船?只怕不太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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