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拓拔灿出征半年后的光景,阿蛮收到了拓拔灿的信。    碧珠拿着信走进屋子时,罩了顶狐狸大氅的阿蛮眉心微蹙,正坐在窗边撑着下颌望着外面出神。    自打兰王殿下出征后,小姐似乎经常这样发呆呢。    碧珠走过去道:“小姐,兰王殿下的信到了。”    阿蛮听到碧珠的话,回过神,接过碧珠手里的信,眉心轻展,心头顿时一松,笑着拆开信来看。    “阿蛮,最近可好?近来西域边境战事吃紧,也许你收到这封信时已是两三个月以后罢,我知道阿蛮不会生我的气的,对吧?    阿蛮,下次跟我回大漠吧,大漠此时的晚霞和胡杨林、还有焉支山的月色很美,阿蛮,可好?    灿.落笔”    这半年以来,灿每半个月都会给她写一封信,阿蛮每半个月收到拓拔灿寄来的信已成为习惯,三个月前,阿蛮便没有再收到拓拔灿的信。    听说柔然屡犯西域和风沙关边境,弄的西域边境的老百姓苦不堪言,拓拔灿仅带着六百黑羽军便孤军潜入柔然可汗的王叔玉羊王部的腹地,自此三月音信全无。    阿蛮三个月没有收到拓拔灿的来信,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起来,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日复一日的过去,只增不减。    直到半月前,拓拔灿率麾下的黑羽军出其不意的活捉了柔然玉羊王和玉羊王世子、歼敌一万、降敌两千,当拓拔灿以少胜多、出奇制胜之势大败了柔然的捷报送到了兰陵城,沉寂许久的兰陵城这才喧闹起来,拓拔灿经此一役,一战成名,成为了北夏人人称颂的不败战神。    北夏大捷,皇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举国同庆,盛宴三日。    阿蛮本来是做好了离开北夏去西域的打算的,但见到灿的来信,得知他安然无事,阿蛮隐隐不安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阿蛮趴在榻榻米上写道:“我一切都好,勿念。”最后还不忘在最末处画了一只吐舌头的小乌龟。    人间四月天,莺初解语,花落残红青杏小,最是一年春好处。    阿蛮撑着下颌,盯着面前的棋盘发呆,待回过神,一只修长的手已经从自己面前顺走了一粒黑子,阿蛮心道,不要啊!    胡苏笑笑,将黑子放进了自己面前的棋碗里。    落子已成定局。    阿蛮有些气馁的叹了口气,又输了!愤愤道:“苏兄,你好诈!”    胡苏笑说:“人家曹植七步成诗,蛮儿你下一步棋便要思考半柱香的时辰,可思出什么了?”    阿蛮撑着下颌,笑眯眯盯着胡苏,笑说:“我思出了……苏兄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胡苏笑说:“哪里哪里。”    阿蛮佯装惊讶道:“苏兄,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谦虚了?”    胡苏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阿蛮:“……”    胡苏将棋子放进棋碗,笑问:“还下吗?”    阿蛮说:“当然下。”    半柱香后,阿蛮有些郁闷的盯着面前的棋局,面前的半壁江山密密麻麻的都是胡苏的白子,自己的黑子已被胡苏的白子困在了一隅里动弹不得,阿蛮心道,简直没天理啊。    胡苏笑说:“蛮儿以前下过黑白棋?”    阿蛮下意识的说:“看阿爹下过。”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说的是阿爹,而不是身为大司马叔叔的爹,又道:“看爹和哥哥一起下的。”    胡苏唇角带着笑,轻轻颔了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阿蛮好奇问道:“苏兄,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下棋?”    胡苏无奈笑说:“我和小努打赌输了,他让我来找蛮儿你下棋,好像我不来找蛮儿你下棋就像犯了众怒似的。”    阿蛮听到他这么说,眸子瞬时弯成了小月牙,阿蛮在心里偷偷的笑,臭小子,果然不忘本。    胡苏道:“蛮儿,再过一段日子便是你的生辰了,想好今年的生辰礼物要什么了吗?”    阿蛮哦呜一声,抱着脑袋不停的折腾自己的头发,苦恼道:“我哪耐烦年年记着自己的生辰呀,女孩子果然都是在意自己的年龄的。”    胡苏笑说:“去年的生辰就没有好好过,今年该着紧些了。”    阿蛮拍拍手,笑道:“我想要的是西域的战事早点结束就好了!”因为那样,拓拔灿就能早点回来了,听说前段时间九里飘香出了新品的蔷薇露,也不知味道比先前如何,到时候等他回来了,她一定要买两壶给拓拔灿尝尝味道。    胡苏听到阿蛮的回答,微微一怔,随即,眸子里闪过一片黯然,很快便不见,因为阿蛮月牙眸子里带着笑意的希冀,和他无关紧要,因为阿蛮眸子里的希冀是另一人。    胡苏心头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和生气,不由苦涩一笑,他果然是动了不该动的感情么?    阿蛮问:“苏兄,你怎么了?”    胡苏回过神,笑说:“没事,蛮儿的心愿一定可以实现的。”    阿蛮合掌笑道:“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    淳圣二十年初春,拓拔灿终于凯旋归来,整个兰陵城都沉寂在一片喜悦之中,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开了两年有余。    又是一年上元佳节将至,上元节三天前前夕的盛景。    花市灯如昼,宝马香尘不绝,姑娘们纷纷约上自己的如意郎君结伴试灯来,欢声笑语总是短暂的,很快便到了月上梢头,姑娘们依依不舍的与檀郎相别。    阿蛮在一个灯谜铺子前停下脚步,笑指着木架上的面具问老板:“大叔,这个怎么卖?”    老板笑说:“姑娘好眼光,此面具名为楼兰面具,又叫镂兰花面,相传是楼兰女与她的情郎、和暗慕楼兰女的少年郎三人的爱恨纠缠,据说这三副面具是他们死后的执念所化,金银相缠,难舍难分,此面具仅此三副,我花了不少银两让朋友特地从楼兰买回来的,这是非卖品,若是遇到有缘人,能猜对我出的三个灯谜,我打算把这三副面具赠与那有缘人。”    逝者已矣,哪里还有什么执念呢?所谓花灯节,求的不过一个应时应景的故事罢了。    阿蛮看了看老板递给她的竹签,竹签上的灯谜是:“园中花,化为灰,夕阳一点已西坠,相思泪,心已碎,空听马蹄归,秋日灿红萤火飞。”阿蛮翻过背面,竹签背面写着打一字。    似明非明,似悟非悟,阿蛮握着毛笔,苦思半晌,恍然大悟,不由开心的笑起来,那可是她喜欢的人的名字啊,提笔在竹签背面落下一个‘苏(蘇)’字小篆。    阿蛮笑说:“我知道了,此乃拆字谜,‘园中花,化为灰’,剩下的那就只有是‘艹’字了,‘夕阳一点已西坠,相思泪,心已碎,空听马蹄归’,‘夕’字去点,‘思’字去心,‘马(馬)’字的底部是‘灬’,‘ク’加‘田’和‘灬’,便是‘鱼(魚)’,‘秋日灿红萤火飞’,萤火飞则天色已晚,故‘秋’字去火,去掉‘日灿红’,那么剩下的就是‘禾’字了,‘艹’和‘鱼’还有‘禾’字合在一起,便是此谜的谜底:苏(蘇)字了!”    老板笑说:“恭喜姑娘答对了。”拿出第二支竹签递给阿蛮,笑道:“年终岁末,不缺鱼米,谜底是打一字。”    这个她知道!    阿蛮高兴的笑道:“是鱼鳞的鳞。”阿蛮觉得老天爷今晚似乎特别眷念她,让她跟开了挂似的连答对了两题。    老板笑说:“恭喜姑娘答对了,姑娘请看这题: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阿蛮有些被难住了,思索半天也没思索出来,这谜出的可真是刁钻!    一个向来清冷的声音在阿蛮身后道:“世间多少丹青手,一片痴心画不成。”    阿蛮听到这个声音,惊喜的回身去看,只见拓拔灿依旧一袭玄色黑衣,双手负背,身姿挺拔,披星踏月般朝她走来,阿蛮看着拓拔灿,惊喜笑问:“你多久回来的?”    拓拔灿轻轻笑说:“不久。去你家找你,你家小仆说你出去逛灯市了,我便到这里来找你了。”    阿蛮收了脸上的笑,假装生气道:“你上次不辞而别的事我还生气着呢!”    拓拔灿突然说:“阿蛮,你寄去西域的蔷薇露,我收到了。”    阿蛮别过头,唇角忍不住轻勾,嘴上却哼了声道:“看在你帮我猜了灯谜的份上,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了。”    老板双手奉上三副镂兰金银面具笑说:“赠姑娘上好镂兰金银面具三副,姑娘,在下愿赌服输。”    阿蛮接过面具,看了眼拓拔灿,笑道:“还得多谢大叔谜下留情,大叔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借姑娘吉言,慢走。”    两人走在街上,不时会有人回头看他们一眼。    拓拔灿伸手从阿蛮怀里抱着的面具里拿走一个,一边打量,一边把玩,看着阿蛮,笑道:“这面具可否送我一个?”    阿蛮小手一挥,豪爽的说:“行。”    两人在小巷子里作别,阿蛮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喊道:“拓拔灿!”    拓拔灿回头:“嗯?”    阿蛮笑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明明是个少年人,别一整天绷着一张脸啊。    拓拔灿朝阿蛮璀璨一笑:“那个人的名字叫追云蛮。”    阿蛮忍不住噗嗤一笑。    阿蛮没有回追云府,而是拿着面具直接飞奔去了苏府,阿蛮翻墙进了苏府,走入院内,一个孤影正映在窗户上,胡苏坐在窗边,一缕哀婉之音萦绕在林间,笛声婉转如西子低泣。    阿蛮停下脚步正好站在了胡苏的影子上,缓缓,胡苏停下吹笛子的动作,伸手推开了窗阁,用木架子支着,笑看着阿蛮说:“蛮儿来的不巧,我不久前刚吃完晚饭。”    “那敢情好呀。”阿蛮轻巧的翻身进入屋内,在胡苏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说:“苏兄我今天去了街上,看到了好多花灯。”    “是啊,一转眼,又是一年上元节了。”他笑问:“蛮儿玩了什么?”    阿蛮笑说:“猜了灯谜。”    胡苏笑说:“我忘了蛮儿最会猜灯谜了。”    阿蛮似是有感而发:“时间过得好快,一年又一年的花灯节过去,我也已经到了二九之年。”阿蛮内心是希望苏兄发觉她说这句话时的小心思的。    胡苏似是有些失神的说了一句:“已经十八了。”    阿蛮轻声唤:“苏兄。”    他应:“嗯?”    阿蛮将放在后背的手伸到前面,将面具放在了桌上,然后对他说:“苏兄,我喜欢你。”    胡苏抬头,微微诧异的看着阿蛮,阿蛮突然急道:“苏兄,你不要说话!我真的很怕你开口拒绝我,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拒之于外,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阿蛮用几近恳求的眼神看着他,胡苏的神情在摇曳的烛火下隐约不明,阿蛮道:“我们在西域初见时,自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时起我就已经喜欢你,之前我问你,我穿绿色的裙子好不好看时,你说好看,苏兄,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里不知有多开心?这一刻,我不叫你苏兄,我只想堂而皇之的喊一次你的名字,还要告诉你,我喜欢你,胡苏。”    胡苏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分不清悲喜:“蛮儿,或许……你从一开始,喜欢的那个人,就不是我。”    胡苏刚说完这句话,阿蛮脸色一白,一个趔趄,差点摔在了地上,胡苏伸手想扶阿蛮,却又顿住,最终还是狠下了心来,慢慢地收回了手。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不停的落,阿蛮咬着唇不敢置信的摇头,怎么可能啊?怎么可能?我明明喜欢的是苏兄啊,为什么我的脑海里闪过的都是拓拔灿的喜怒哀乐?不!我喜欢的是苏兄!    阿蛮仍倔的不肯服输,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站起来,鼓起勇气,咬了咬唇,道:“不管怎样,三日后上元节,我在青石桥上,拿着面具等你赴约,如若不来,我便知道了。”说完,提足而去。    三日后,上元花灯节。    胡苏轻轻掀开面前的竹箱,看着里面的衣衫,踌躇着不知该选哪件,心里不由暗嘲,随手一扯,抽出来的是他与阿蛮在西域初见,她偷了自己的玉佩,他拿剑指着她时穿的那件袍子,轻轻一笑,换上了袍子,细细一番整理,转身走出内屋,拿过桌上的面具,出门。    刚走到院子门口,苏努便急急从外面奔来,许是跑的急,脸有些红红的,苏努小喘了会,急道:“少主,北宫那边传来消息,夫人咳血的恶疾突然又加重了!”    胡苏脸色一白,手里的面具落在了地上,再顾不得那么多,人已跑远。    璇玑夫人的病情稳定下来,送走了皇帝派来北宫的御医,外面的天色已是暮色四合,胡苏看了看天色,心道,看来是赶不过去了。    弄梅从内殿走出来,毕恭毕敬的道:“少主,夫人醒了,想要见您。”    胡苏回过神,点头道:“知道了。”进殿前,吩咐弄梅带了些话给苏努,弄梅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胡苏走进内殿,璇玑夫人的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正倚靠在软枕上,胡苏走过去道:“母亲可好些了?”把了脉,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胡苏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璇玑夫人看着胡苏,无力的一笑:“并无大碍。”    胡苏轻轻笑说:“儿子别无他求,只希望母亲能够早点好起来。”    璇玑夫人突然道:“苏儿,你可喜欢阿蛮?”    胡苏愣住,一时无法言语。    “这些年,你因为我,从未有过几时的欢快日子,也是苦了你了,如果你喜欢……”璇玑夫人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她看得出来,她家儿子对阿蛮……当年的那件事要不要告诉苏儿呢?也不知苏儿他是如何想的。    胡苏淡淡一笑:“母亲,儿子从未忘记灭国之仇,从未想过其他。”    缓缓,只余殿内一声无奈的叹息……    青石桥上过往的人很多,桥下的水灯映红了半边天,阿蛮把玩着手里的面具,不时戳一下上面的铃铛,心中有些失落,他会不会不会来了?    再等等吧。    夜又暗了些,桥头被挂上了鲤鱼花灯,许久不见人影,阿蛮心里有些难过。    夜幕降临,天上是密密麻麻的繁星。    阿蛮心里的焦急已经变成了失落,就在阿蛮觉得他不会来了,突然看到桥下好像站了一个人,阿蛮站起来,拿着面具提足朝他跑去,心头欣喜,一步一步地跑下石阶,步子从未如此轻快,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可以抓到他了。    他许是看到阿蛮朝他跑来,准备转身就走,阿蛮跑上前拉住他的手,他回身,阿蛮抬手揭开了他的面具,面具下的人却让阿蛮大失所望,喃喃:“怎么是你?”    拓拔灿的脸色有些冷:“那你希望的那个人是谁?他不会来的。”    他不会来的,阿蛮在心里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阿蛮说:“兰王殿下,如果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你现在看到了,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他冷冷喝道:“你敢!”    阿蛮回他:“我有何不敢。”    拓拔灿看着阿蛮,突然笑起来,那笑悲中含凉,他说:“那日我去街上找你,看到你抱着三副面具,我心中欣喜以为你怀里有一副面具是送给我的,嗬!可笑,我竟然会期待。”他目光冷冷瞟向阿蛮:“没想到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阿蛮面无表情的道:“殿下确实是自作多情了,因为我根本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到殿下。”    拓拔灿语气冷冷的:“你还想着他会来这里赴约?”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冷笑着走过来,抬手扼住阿蛮的下颚,指尖轻轻刮了刮阿蛮的脸颊,道:“没想到一向聪明的阿蛮竟然也会在情这个字上栽跟头?我以实话告之,今晚其实就是你心心念念之人让我来此的。”    阿蛮不敢置信的瞪着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崩塌了。    “不相信?”拓拔灿拽过阿蛮的手腕,道:“那你就去亲口问问他!”    阿蛮想要挣脱他拽着她的手,对他吼道:“我不去!”    拓拔灿拽着阿蛮,边走边道:“为何不去?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带你去!”    阿蛮打他踢他,他都不为之所动,阿蛮哭着说:“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你放开我,拓拔灿!”    拓拔灿道:“我不放又如何?”    阿蛮抓起他拽着她手腕的手猛的一口咬在了他的虎口上,不管阿蛮牙齿上的力道如何加重,拓拔灿却始终一声不吭,一股腥甜味吸入了阿蛮口中,阿蛮赶紧松了口,拓拔灿这才笑道:“宣泄了完了吧?我带你去找他。”手上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阿蛮被他的负隅顽抗打败了,阿蛮一路上的拳打脚踢对他全然无用,还是被他半拽半拖的拉去了胡苏的院子。    此时寒冬未过,外面还是有些寒风飒飒,院子里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却冷冷清清的连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胡苏正坐在石凳上吹着笛子,一首曲子忽停忽错,七零八落,可见他的心思并不在此,他好像知道阿蛮会来,所以坐在院子里等着阿蛮。    阿蛮看到他的那一刻,一股火气就上来了,你宁肯坐在这里吹冷风也不肯来赴我的约。    阿蛮不停扭动着被拓拔灿拽着的手腕,拓拔灿冷哼一声,松开了手,阿蛮得到解脱,朝胡苏跑了过去,阿蛮怨他气他,可在面对着他时,阿蛮却只是无力的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来?”语气出奇的平和。    胡苏惨白的脸色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他极力藏着袖口的点点血迹,没看阿蛮,却只是说:“对不起。”    阿蛮说:“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一句话,胡苏,你喜欢我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胡苏面容甚是平和的说:“阿蛮,你知道愿风裁尽尘中沙是什么意思吗?”    哪里不知道,愿风裁尽尘中沙,缘分不应强求!不应强求!尘缘从来都如水,莫多情,情伤己。    苏兄,这便是你想告诉我的吗?    阿蛮哭着转身离去,她再也不想再这里多待一刻,再也不想!    你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何必苦苦相求,你有你的原则,我有我的尊严,当不了你心里的那个人,我情愿放弃。    阿蛮跑出了苏府,拓拔灿一直追到了巷子里,跟在阿蛮后面的拓拔灿道:“值吗?”    阿蛮背对着拓拔灿,抬头望着夜空中的一闪一闪的星子,说:“拓拔灿,你说我究竟是可悲还是可笑?我喜欢他啊,到头来却换来他一句愿风裁尽尘中沙,哈哈哈,我究竟是太可悲了还是太可笑了?”说到最后,阿蛮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阿蛮却不擦,只是任它流,流到眼睛胀痛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久久,拓拔灿才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阿蛮啊,你可知道,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便是先于胡苏之前遇到你,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后于胡苏与你重逢,我曾经最庆幸的,而如今却成了我最大的致命伤。    阿蛮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了一股惆怅、无奈和心伤,心里生出一阵愧疚:“对不起。”    拓拔灿走到阿蛮面前,双手搭上阿蛮的肩膀,道:“阿蛮,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或许我强迫你面对事实这对你太过残酷,可是人总是要学着去接受痛苦、承受痛苦的。”    阿蛮心道,人总是要学会接受和承受,我为何不能学会坦然呢?都说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时间也是一切事情最好的见证者,就像有句话:日久不一定生情,但日久一定可以见人心。    阿蛮道:“谢谢你,我有些累了,就回去了。”    拓拔灿问:“需要我送你吗?”    “兰王殿下,我自己可以回去,就不烦相送了。”阿蛮说完,便转身向追云府的方向走去。    “阿蛮!”    阿蛮转身看他,他说:“我说过我可能有那么一点儿喜欢你,这句话,也许是真心的。”    阿蛮只是向他无力的一笑,却没懂他话里的意思,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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