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担下了所有的责任,将所有的细节都表述了出来,这让桂小雪没怎么受罚。    她和胡氏最后一次分别,还说了两句体己话。    胡氏对桂小雪满是歉意,她带着一点忧愁,却也带着一点坚定:“小雪,等我拿了锤子回来,可能就要上京城去了。”    桂小雪轻微点头,神情里满是复杂:“胡姐姐可要当心一些,仔细照料好自己。里头不比外头,阴得很。如果我得空,就多来给姐姐送点东西。”    “你有多少东西给我送啊。”胡氏笑了起来。    桂小雪微笑了一声:“找找总归是有的。”    胡氏笑完,又幽幽叹了口气:“早前我总在想,他最后就是想让我再改嫁。我该听他一回的。可我不甘心啊。凭什么他走了,我就一定要改嫁?”    桂小雪和声说着:“我也没改嫁。一个人总归也是能活的。”    胡氏点点头:“是啊。我这条命就交给老天了。要是想让我活着,我便活着上大理寺,活着回来。若是活不下来了,我也算是名正言顺随他去了。家里头……”    她眼神黯淡了下来。她终究是愧对了父母。    桂小雪安抚她:“这段时间,我会帮着胡姐姐照看好胡家的。”    胡氏却对桂小雪很是不放心:“你能照顾好自己便是足够了。等我回去一趟,把过去的嫁妆都拿出来请两个人,平日里照料着就好了。”    两人一言一语,直到胡氏再次被人带走,桂小雪也被勒令离开。    胡氏带着差吏回了自己家中。    她是坐着州府的马车回来的,大部分差吏都跟随她入了内,就剩下几个在门口站着,防止回头人从门口跑了。    围观的群众哪儿都不少。    一位妇人凑过来,小声问了一句:“大人呀,这胡氏可是犯了什么罪?”    差吏年纪也不小了,他瞥了眼那妇人:“别乱说话,这罪我们永州决曹都没判,回头可还要上京去说,你这妇人倒是……”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吓得那妇人赶紧走远了。    不少人不敢再去询问差吏,于是便来问问那妇人的话。    妇人心有余悸:“听着没罪啊,还要上京城呢。”    “上京城?是不是和牛旭林有点关系啊?”    “哎谁知道,你们想知道就去问啊,缠着我干什么。”妇人心里头憋得慌,甩开了众人离开了胡家附近。    桂小雪是自己回的凉县,她先一步前去了知县衙门。    主管也不含糊,喝着刚点好的茶,语气很是干脆:“桂小雪,你也知道。我们这儿就算是用短工,也要背景里干干净净的。”    桂小雪喏喏应了一句。    主管放下了茶杯,轻笑了一声:“也不是我为难你。你初来乍到,本来我们这儿就不收的。要不是我和胡氏有点交情,你还找不到这份短工。”    桂小雪点着脑袋。    主管细心说着:“工钱都会和你算清楚,半点不少你的。回头你要是接女红,也可以到裁缝铺里瞅一眼,不保准哪天就成了铺里正式工。”    她也算是给桂小雪找好了后路。    女子一人在外求生着实不容易,哪怕如今这世道和平得多了。    她拿着边上的簿子,翻开页面,再拿了个算盘,要算给桂小雪的工钱。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亲自来也给足了桂小雪面子。    毕竟桂小雪和府上不少不同,桂小雪没有入奴籍,她是个普通的老百姓。不过命不好罢了。    算完了钱,主管最后告诫了两句:“能活着,就不要入奴籍。能找人嫁了,就赶紧找人嫁了图个安稳生活。”    奴籍是不能科举的,断了所有朝上的路。    桂小雪朝着主管笑了起来:“谢谢。”    这笑容于她来说,很是少见了。    主管摆手,让她可以走了。    桂小雪朝着外走着,脚步并不快。    她在自己的口袋里翻了翻,最后找出来了一块自己新绣的手帕。走到了衙门一个假山那儿,将手帕塞在了一个并不高,却隐蔽的位置。    那位置里,除了她新放的手帕外,还有一只断了翅膀的小木鸟,一卷放风筝的细线,线头是被割开了的。    桂小雪看了这两样东西小一会儿,随后便离开了。    而另一头,审案结束,拿到了所有的证据,接下去自然是判案。    江乐在和自己徒弟讲这案子:“这世上大部分的案件都很简单,人一辈子可能都碰不上几个大案子。这些时候遵从最本质的证据,比相信人话处理起来简单得多。”    那些个推理破案,打造密室杀人,是她最无法理解的下手方式。    越是宽泛的场所,人死的原因越是可能具有多样性,被推断起来才越是复杂。    成主记在旁边附议:“是这样的,所以江决曹你的字准备什么时候练习一下?”    江乐那一手垃圾字,半点拿不出手。    成主记写完了所有的公文,对江乐就一个要求:“把自己的名字写好,然后在每一个公文后头签一个字。”    江乐:“……”    随后成主记才将案卷交到了姜子建手中。    姜子建签了字,哼了江乐很多下,然后就做好了找人去京城的准备。他大约是觉得江乐这人实在是太能惹麻烦,看着江乐不高兴一点,他就高兴一点,于是送了她一套书,让她对着临摹。    江乐对着一套诗集陷入了沉思。    旁边晋书佐还火上浇油:“这套我知道,我也借过誊抄过。前两年可流行了,听说应天书院人手一份。”       “应天书院?”江乐问了一声。    晋书佐笑笑:“就是国子监之一呀。姜大人便是师从那儿,这些年考上的进士,十个里头便有四五个从应天书院里出来的。”    江乐佩服:“厉害。”    国子监一听里面就都是官二代。    卢司里在旁哼了一声。他是武官出生,对诗词感官相当一般。当然,他还是相当中肯说了一句:“江决曹的字还不如我一个武官,不太好。”    江乐气:“周珍你书别借他了。”    周珍在旁边一脸无辜。    成主记抽着空问江乐:“这案子如此判,就算胡氏侥幸能活下来,恐怕以后名声也会欠佳。”    江乐撇嘴:“街头找几个小孩子去传唱一下,或者找两个说书先生,让他们宣扬一下。女子护着自己,哪里算是名声欠佳?那可是大大的给自己挣了名声。庸俗。”    周珍附议:“就是。你们庸俗。”     庸俗的几个人家伙:“……”    偏偏他们觉得江乐这方法还挺不错的。    唐元在角落里蹲着,观察着蚂蚁搬家。他看着那群蚂蚁走着,一直没伸手去碰。    “哟,这里有蚂蚁啊?要不回头用热水冲一下?回头这木头都空了。”晋书佐凑上去看蚂蚁,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被众人残忍对待,不得不誊抄诗集的江乐逮着谁都怼:“残忍!”    周珍附议:“就是,残忍!”    晋书佐:“……”    唐元抬起头朝着江乐方向傻笑:“嘿嘿。”    晋书佐憋不住:“这人怎么整天傻笑啊?”    江乐:“迂腐!”    周珍:“就是,迂腐!”    晋书佐闭嘴,憋屈去了一旁。    卢司里、成主记纷纷同情看了他一眼,但是也没敢再开口撞口子上。    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    袁毅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摆弄自己的兰花。    他听完了话,半响都没有说什么。    盛生在旁边拿着水瓢跟着,见有需要的便上前去加一点水,也不敢多浇。    这儿一片都充斥着浓郁的兰香。    等只剩下了他和盛生两人,袁毅才缓缓开口:“你说这江长乐,到底是没看明白凉县的深水,还是看明白了,却依旧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呢?”    盛生哪里能知道这个:“江决曹年纪很小。”    “骨子里恐怕有个千把岁了。”袁毅轻笑了一下,“这人可不一般啊。”    “新科才过没多久,大人,你说这胡氏能活下来么?”盛生更想要知道这个,“我觉得江决曹判得很有道理,你说女子为了保护自己,就该是杀了对方,总不该自杀吧?”    袁毅点头:“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可若是我,我不会那么判。”    盛生想想也是:“得罪太多人了,往上递交也麻烦。”    袁毅又笑了下。    盛生跟着自己很久,如今也算是能跟上他的想法了。    凉县知县是必然得罪了,再往上……保不准可是会得罪如今风头正盛的那位宰相。      袁毅看着自己面前的兰花:“忽然觉得这花香,还不及江长乐徒弟那一个香囊。香气该是清幽一点才好闻。”    盛生忍不住提醒自己家大人:“大人,您当年忽然不想种梅花的时候可不是那么说的。”    袁毅看了一眼盛生。    盛生立马闭上了嘴。    好嘛,不就是一个香囊。    好一会儿后,盛生脸上带着些许的想法:“大人,您说齐大人会怎么做呢?”    真当案子交上去后,大理寺必会清查这案件背后的因素,茶引一事就此会被放上台面。袁毅心中如同下棋一般,一步一步推演过去。    他垂着眼睑,淡淡回话:“给姜子建姜大人送一盆兰花过去,顺便给江决曹也带一盆小的。就当是谢过这一回覆检审判的事情。”    盛生没得到答案,便在自己心头里琢磨。    袁毅对着盛生已算是话多了些,可是有的话还是不能再多说下去。再多说,要误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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